《盏灯留我》蝉言且休

47、窝瓜

　　气温开始下降，一阵夜风吹矮了火焰跳跃的高度，也将余倾的酒意浇灭五六分。她打了个寒颤，手搓着胳膊，脑海里祈旸刚刚的模样仿佛定格了，挥之不去。
　　正出神，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转账] 请收款。
　　是那个人美心善的姐妹。

　　【这是尾款。】
　　【画得很有创意，我很喜欢。但我想问问为什么窝瓜在中心位，而且是搞怪表情。游戏设定里包括网上能找到的形象都是暴躁的。】

　　【可能我眼里的窝瓜不太一样吧，至于为什么是C位，因为他便宜好用，性价比高。】

　　“吃点东西吧，光喝酒胃会不舒服。”
　　余倾刚关了手机，祈旸从左手边递来一把香喷喷的烤串，她这才发现程霁已经过来了。她接过烤串，起身拍拍裤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草坡：“我去那边吹吹风，你们玩。”

　　“错失一位顾客的好评。”程霁在固定烤架，看余倾走了，觉得有些可惜。
　　“我的评价是非常好吃，不愧是程大厨。”祈旸递给他一串，扬了扬眉，“尝尝自己的手艺？”

　　程霁也挑眉回应，接过串刚嚼两口，眉心一皱，自信的神情消失殆尽，他面露迟疑慢慢看向祈旸：“怎么这么淡，难道腌的时候忘了什么调料？”
　　祈旸看着他，笑而不语。

　　“余倾那把不会也……”程霁说得逐渐没底气，最后沉默了。
　　他歪着脑袋，目光炯炯盯着手里的串，那较真又挫败的劲儿让人笑得不行。

　　祈旸收敛了笑，拿起一串接着吃，虽然味道淡了点，但肉的焦香程度恰到好处，每一口都鲜嫩爆汁。

　　“不行，别吃了，我再烤新的。”程霁伸手，想把她手里的都拿回来。
　　祈旸往后一撤，微微后仰着看他：“不用，我就喜欢吃少盐的。”
　　程霁的手悬在半空，怕她为了安慰他而勉强自己：“真的？”

　　祈旸嚼完嘴里的肉咽下去，张开嘴巴证明给他看：“当然是真的，你看。”
　　见她似乎是真的喜欢，程霁没再坚持，用手背擦去她不小心蹭到下巴上的油渍，捏捏她的脸：“慢点吃，多吃点，不够我从山羊胡那里扣。”

　　-

　　黑漆漆的夜空下月色正浓，欢闹的人声渐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草丛里虫子低声的吟唱。

　　余倾漫无目的地走到坡上坐下，手拿着串，脑袋重复做着从右往左撸串的动作，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像个设置了撸串程序的机器人。

　　“不管爱有几分，不管爱在情里占几分，爱就是爱，哪怕只有一丝一毫，那也是爱。”

　　祈旸的话在脑子里盘旋，余倾食不知味，酒劲好像又漫上来，心里一阵烧。
　　所以，难道说。
　　她对那个窝瓜，其实是……

　　“不会吧？”
　　“不会什么？”
　　余倾脱口而出：“不会是喜欢吧。”

　　等等。
　　谁？

　　余倾抬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诧异的脸，一时有些慌乱：“怎么是你？”
　　王博旦曲腿在她旁边坐下，皱着眉：“怎么不是我，好歹我也是被高薪聘请来的人才，我难道不能出现在这里吗。”
　　余倾无语：“就你。”

　　还以为他是进化得有风度了，原来只是抽风。
　　像是印证她心中所想，正好一阵风吹过来。

　　“……”

　　余倾鸡皮疙瘩都被吹出来了，旁边这货倒是有先见之明，穿着外套，裹得严严实实。
　　把最后一串肉递到嘴边，她打算吃完就赶紧回去。

　　“程霁烤的？”王博旦打断了她的动作。
　　“是啊。”
　　“怎么样，他的手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还是很认可他在做饭这方面的天赋，也就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

　　余倾嘴还张着，手停在空中，这话味太欠了，影响食欲，她闭上嘴，把串和签都塞给他：“给你给你。”

　　王博旦嘿嘿一笑，得逞地一撸到底，大口咀嚼，没过一秒就叫起来：“什么鬼，这没味啊？你刚刚吃那么多我还以为多好吃呢，他手艺咋退步这么多，比我差一大截了！”
　　余倾砸吧砸吧嘴，回味不出来啥，哈了哈气，全是肉香，“真难伺候，我看是你口味重吧。”
　　王博旦咽下肉，对这句有歧义的话莫名有些心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

　　吹了风，酒好像醒完了，但心里还是不舒服，余倾一股脑站起来，伸个懒腰，打算回宿舍。

　　王博旦跟在她后面，一言不发。

　　知道他跟着，余倾没回头：“你也回宿舍？听说你一下午都偷懒没出力，怎么，晚上也不帮忙收拾收拾。”
　　王博旦挥挥手里的签：“我怎么没收拾，这不都是你丢给我的垃圾。”

　　离食堂越远灯光越暗，皎洁月色只隐隐照出路。
　　没有任何征兆，余倾眼前忽地亮了。余光向后，王博旦打开手电筒，放低照着她脚下。

　　余倾轻快地跨过一个小坑，压不住嘴角笑了出来。
　　便宜好用是不是直白刻薄了些，换个词，物美价廉更好？

　　“叮——”
　　身后那人手机响了一下。

　　王博旦没在意，余倾却心里狐疑，一声咯噔。

　　【对了姐妹，之前没问你是哪里人，在国内吗？】
　　【你是男生女生呀，一直叫你姐妹也没反驳，应该是女生吧？】

　　“叮——叮——”

　　【？】
　　“叮——”

　　【？？】
　　【？？？】
　　【啊？？】
　　“叮——叮——叮——”

　　余倾突然转身，王博旦差点迎面撞上。

　　“怎么了？”察觉气氛不太对，王博旦低头看她，声音有点飘。
　　“你很忙？”余倾盯着他眼睛。
　　王博旦咳了两声，后撤一步，摁开手机屏幕，打哈哈道：“你也知道，毕竟我是咱老板的得力干将，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亲自过目，找我的人自然……哎你抢我手机干嘛！”

　　晃眼的光刺得王博旦下意识挡住眼睛，过了一秒，他心道一声：完了！

　　果然，屏幕后余倾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余倾关了手电筒，将屏幕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呵，姐妹？耍我呢？”
　　王博旦眼皮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两下，瞥见页面上余倾一分钟前发来的一串消息。

　　“不是……那个，你听我解释。”
　　“好啊，解释吧。”余倾把手机扔给他，抱手等他的解释。

　　“我、我那个……这不是太仰慕你的才华了嘛，你画得太好太让我喜欢，又怕你笑我不答应，所以偷偷注册个小号想求一张，所以才……”

　　“打住。”

　　王博旦立马闭嘴。

　　余倾看着面无表情，问道：“你究竟是喜欢我的画，还是——”
　　“喜欢我。”

　　一秒。两秒。
　　十秒。

　　王博旦像长在土里一动不动，嘴巴张张合合，眼睛眨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你酒醒了吗，不会是在说醉话……”

　　余倾撩开被风吹糊在脸上的头发，压住火气顶了顶上颚，“刚夸你物美价廉，现在就窝囊了？”

　　“不，没有……”
　　王博旦一咬牙，哗啦一声拉开外套拉链，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紧闭着眼说：“我把你的画印在衣服上了！”

　　借着月光，余倾看见他胸前衣服的图案，正是几个小时前她发给他的植物全家福。
　　王博旦怕她看不清，又打开了手电筒照着自己，整张图印得很完美，细节分毫不差。正中间的窝瓜更是栩栩如生的傻气，放眼看去整个家族里就他最有生机，傻得活了一般。

　　余倾收回视线，声音轻了点：“所以呢，你喜欢哪个。”

　　王博旦一手攥着签子，一手捏着裤子，平日里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模样蒸发了一般，安静乖巧站在她面前。

　　“我喜欢的当然是——”

　　“停。”余倾又打断了他。

　　王博旦喉结滚动，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望着她。
　　头一回见他这个表情，余倾笑了，止不住地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衣服脱了。”
　　王博旦发懵：“啊？脱……”
　　余倾重复一遍，伸出手：“外套脱了，晚上冷你不知道啊。”
　　“哦哦。”王博旦赶紧脱下给她。

　　“走了。”余倾披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啊……就这样，然后呢。”王博旦还傻站在原地。

　　余倾张开手，衣角被风吹得鼓起，在前面大声喊：“以后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仰慕我的画啦，不收你钱！姐妹！”

　　似乎这辈子的茅塞顿开都用在了这一刻，王博旦立马向她跑去：“拜托，我是男子汉，才不跟你做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