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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神明之死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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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月沿着巷子深处前行,在某一处居民门口看到了悬挂着的诊所标牌:
“诊所。”
标牌很小,上面就只有这两个字,还是人工手写成的,字虽然少,近看字迹倒是端正工整。
还真是朴实无华。
瞳月走进诊所时,里面有好几个病人在看病,还没轮流到的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莫医生感觉到有新的客人来,抬起头看了一眼。
“你可能要稍微等一等,先坐着吧。”
莫医生正在给一位病人正骨,手扶着对方的胳膊,不知道怎么扭的,清脆的一下,骨头在响动,伴随着病人吃痛的声音,他让旁边人帮忙稳住,让病人保持手肘不动。
“好了好了,不痛了,我给你固定住。”
他又迅速麻溜地从抽屉里翻出一些固定手肘用的工具,让病人在旁边好好坐着,跟对方闲聊的空档,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包扎和固定。
“好了,下一位。”
病人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轮到瞳月还有好些时间,她就静坐在一边等。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了她,莫医生眼神落在她身上,示意她:“可以了。”
她就走过去,坐到莫医生面前,和对方隔了一张桌子。
“你有什么病情呢?”莫医生从“表象”观察瞳月,没看出她有什么病情。
瞳月极轻地吸了下鼻子:“我有点感冒,症状轻。”
“轻状感冒吗?”莫医生黑色瞳眸透出的沉静目光通过镜片落在瞳月的脸上。
瞳月的目光同样在他脸上凝定,没有任何避让地回应着他的注视:“虽然轻,但还是有点不适,麻烦医生开点儿药。”
“轻状感冒的话,其实也没有必要吃药。”莫医生手指轻扣桌面,声音低缓,“我们身体的免疫力在时刻对抗着病毒的入侵,对于引发轻状感冒的病毒,免疫细胞完全能够应付它们。”
“这样吗?”
“当然,这只是时间的问题。”莫医生点头,没有要给瞳月开药的意思,叮嘱她,“记得多喝热水,注意休息,基本上一两天就可以好。”
“谢谢医生。”瞳月得到了这样的建议,就不再久留,她站起身,道了谢之后就打算离开。
“哦,你等一下。”
莫医生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后叫住她。
瞳月回头。
他从桌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倒出几个半个巴掌大小的,像是茶包一样的东西。
“这个是药茶,用来泡水喝,对你病情痊愈会有所帮助。”他把东西拿起来递给她。
瞳月折身回走,接过:“谢谢,多少钱?”
“不要钱,这个东西也值不了几个价,送给你的。”莫医生微笑,修长的指尖沾着药茶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轻扣着桌面。
“谢谢。”
瞳月拿着东西走出了店,还没走出多远,迎面遇到了夏勤。
夏勤扶着一个腿脚受了伤的工人,表情着急地来这边诊所,看到瞳月,夏勤问她:“你来了?”
“我现在回去。”瞳月说。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夏勤架着对方。
“你说。”
“在诊所帮我照看一下这个人。”夏勤下巴朝旁边的人弯了弯,瞳月发现这个工人除了腿脚受了伤,还有点神志不清,他被夏勤架着,嘴里喃喃细语,脸上的表情时而扭曲,时而又恢复成麻木状态。
瞳月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恐惧。
这是经历了什么?
夏勤简要交代了关于这人的情况:“那块地今天塌了一个巨型天坑,他不小心掉了进去,好在没有丧命。救出来之后,就变成了这幅样子,情况有点诡异,就带他到莫医生这边儿来看看。”
他又说:“天坑里还困了几个人,我待会儿过去跟大家一起营救,所以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下这个人。”
“好。”
夏勤先扶着工人去诊所。瞳月紧随其后,又重新走进去。
夏勤跟莫医生说了工人的病情,莫医生让对方暂时躺在角落的床位,瞳月站在一边,看着夏勤急匆匆地离开了。
诊所里暂时没什么人,莫医生戴上口罩,带上听诊器,走向旁边角落的工人,准备为对方治疗。
床边的几盏照明灯开启,房间一时通亮。
“我需要回避吗?”瞳月问。
“不用。”
莫医生将听诊器按在病人的心口,心跳断续传进耳朵,被放大之后格外清晰,倾听的过程中,莫医生眉间微蹙,他将听诊器胸具收回。
床上安静躺着的病人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半身坐起。
“怪物……死啊……我……怪物啊……”
病人嘴里开始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紧紧拽住他的手,手指弓曲成鹰爪捕猎时的形状,力道很大,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惊惧。
与之相对的是莫医生的平静,他仿佛并没有因为病人的反应受到任何的影响,病人急躁不安,他保持被拽住的那只手臂不动,另一手慢慢抚上病人的额头,微俯下身,用着温柔无比的语气低声说:“别怕,别怕,这儿是安全的。”
他的手掌似乎具有某种魔力,在抚上病人额头之后没多久,病人重新躺了回去,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动,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上空的天花板。
“现在,请你告诉我,今天你在废墟之底,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只怪物。”病人身体僵直地躺着,定定凝视着天花板,目光渐渐变得空洞。
“什么样子的怪物?”
“黑色的怪物……”病人气息低弱,头脑里似乎是浮现出了怪物的影子,“很大,很大……”
莫医生听到这里缓缓直起了身,他没有再问。
手抚上病人的眼睛,温声说:“睡吧,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将手拿开之后,病人果真闭上了眼睛,像是睡得很熟,很安定地躺在原处一动不动。
莫医生解开口罩,将听诊器放到原位,回头,见瞳月立在原处。
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来的地方,全程未动。
她的目光沉静得像水。
刚才发生在病人身上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你难道就不对此产生好奇吗?”莫医生问。
“我为什么要感到好奇?”
瞳月这句反问,让他不禁觉得自己问出的问题有点好笑。
是啊,为什么她要感到好奇。
“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瞳月问他。
她现在比较在意的是这个,这关系到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儿。
“预计一个小时之后。”莫医生坐回诊桌边,看她,“如果你很忙,可以离开,他除了这儿——”莫医生手指自己侧边脑袋,“有一点创伤,其他问题不大,不需要有人专门留在这照看。”
“好。”
得到了这样的回应,瞳月自然打算当即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莫医生一向只有平和笑容的唇角很轻地扬了一下,金属眼镜后的眼睛掠现出一缕玩味十足的光。
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呢。
到中午的时候,夏勤都没有回餐馆。
估计一直在现场忙碌,工地那边出了事,今天大概率也不会送饭。
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要忙的事情,她决定去公益学校看看。
瞳月到了校门口,门外只有一个人在看守,守门的人见到瞳月,问:“你是来找学生的吗?”
瞳月点点头:“不是放学时间可以进来吗?”
“看望学生是可以的,需要登记一下。”
“好的。”瞳月在登记册下留下姓名和地址,门卫告诉她,咚咚在学年低段,教学楼1楼。
她走向教学楼,学校这时候正是休息时间,一些孩子在校园各处奔跑玩耍。
学校面积不大,只有一栋教学楼和一栋两层不知名的小楼,绿化只有几棵大杨树和旱柳,唯一比较开阔的地方是水泥砌成的操坝。
一些孩子正在玩追逐游戏,瞳月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一个小男孩不小心撞到了她。
“姐姐,对不起!”男孩立马道歉。
瞳月见他跟咚咚的年龄似乎差不多,就问:“小朋友,你认识夏咚咚同学吗?”
“认识,她跟我一个班,现在好像在那边的柳树下哭。”男孩说着,指向操场旁边的大柳树。
瞳月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咚咚:“谢谢小朋友。”
瞳月慢慢朝靠坐在大柳树下的小小身影走过去。
到咚咚身后,轻唤了一声:“咚咚。”
咚咚回头看向瞳月。瞳月见孩子的眼睛通红,鼻尖和脸颊也泛着同样的颜色,明显是哭过。
瞳月拉她起来:“地上冷,快起来,不然容易感冒”
感觉到了瞳月手的温度,咚咚很听话地被拉着站了起来。
瞳月弯下腰,问她:“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
“我不想跟他们说话。”咚咚手指向操场上正在玩耍的一群孩子,他们的年龄跟咚咚差不多,估计是同班同学。
“怎么了?是跟他们闹矛盾了吗?”
“他们胡说八道!他们说……妈妈失踪了。”咚咚说到这里忍不住撅起了嘴,眼中泪花忽闪,“他们胡说……妈妈才没有失踪,妈妈只是去了中心区,躲在了地下某个地方藏了起来!爸爸也说过,他会找到妈妈的!”
瞳月拍拍她的背,从衣兜里摸了出了一张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对,就是这样的。小孩子说的话都不算数,大人才是讲信用的,要相信爸爸的。”
“那姐姐,你相信爸爸说的话吗?”咚咚扬起脸,充满期待的目光落在瞳月脸上。
瞳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的犹豫仅仅只是持续了半秒钟,接着表情蒙上少有的温柔浅笑:“当然相信了。”
上课铃这时候响了,操场上玩耍的孩子前扑后继涌回教室,瞳月对咚咚:“好了,快回去上课吧,下午我再来接你。”
“嗯,姐姐再见!”
咚咚大步跑向教学楼,背影相对于之前变得轻松了一些。
“你是那个孩子的?……”
瞳月准备出学校,在门口遇到了一位老师打扮的女人,女人手里捧着本书和三角尺。
“我是她的远方亲戚,最近她爸爸忙,我负责照看她。”
“哦……远方亲戚啊。专门来照顾孩子的,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个孩子,经常一个人……”从老师的语气可以判断出她欲言又止。
瞳月一无所知地追问:“对,所以关于咚咚,我有很多事情不太了解,他爸爸忙,也没有来得及跟我说。请问,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那孩子因为妈妈失踪,心里一直有创伤。”
瞳月:“她妈妈怎么失踪的?”
老师回忆:“三年前,中心区元灵街在修地标建筑,修的过程中,那边的道路突然塌了一个大天坑。她妈妈刚好从那边路过,被天坑埋了进去。当时,被埋的路人不止一个。”
老师:“后来,遇难者家属要求去天坑下面救人,却都被工程主管拒绝了,工程主管下令连夜将坑填平。遇难者的尸骨,长久尘封于此,唉,真是可惜,可叹……”
老师无奈又哀伤:“咚咚的妈妈,也是公益学校的老师,她当时正打算去中心区那边给班上的同学买漂亮的本子,当时是低学段孩子的成长仪式,她想要给所有的孩子分发惊喜的小礼物,却没有想到……”
老师说到这里,忍不住以手掩面:“她那么好,对每个人都那么温柔,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种事情……”
对方泣不成声,瞳月垂下眼静立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老师抽了纸巾,擦拭掉眼边的泪迹,对瞳月说:“那就麻烦你多多关心照顾一下咚咚了,每次班上孩子一说起她的妈妈,总会让她难过。”
“我会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距离放学不到一个小时,夏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饭馆,瞳月就直接留在学校,独坐在操场边的长凳上等咚咚放学。
下午接咚咚回饭馆的时候,夏勤刚好才开门,回头看到他们:“回来啦,正巧。”
他身上泥污斑斑,头发和脸上全是灰,咚咚连忙走向夏勤问他:“爸爸,你怎么弄得这么脏?”
“因为我去工地了刨土。”夏勤退开几步,用力地拍掉身上的灰尘,一时间尘土四起。
瞳月默然退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去那里刨土干什么?”咚咚好奇。
“因为地里有土豆啊。”
瞳月:。
“所以我们今晚吃土豆。”夏勤说,三两句就将孩子忽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