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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嘴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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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弱的溪流,黑绿色的水草,杂乱无章的河滩,以及四下无人的岸边——这是纪含星对锦云镇这条河的唯一印象。不管怎么看,这的确是一个适合寻衅滋事的地方。
当他看到浑身是伤的康墨时,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但让纪含星没想到的是,康墨打架的对象会是曹胜学。
起初,他只是远远看见河边有两个人影在僵持,高个子逼着矮个子往河里去,时不时推搡一下矮个子的头。想到老师对康墨的评价,纪含星顿时心凉半截。他赶紧朝那边赶过去。
渐渐近了,他总算是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脸——矮个子是康墨没错,但高个子竟然是曹胜学。
而就在纪含星震惊的这一瞬间,变故突发。康墨朝河中央走去,在他不注意之时,曹胜学突然横出一条腿,只听“噗通”一声,康墨伴随着一声惨叫摔进了河里。
河水并不深,只到康墨膝盖的位置。但现在是冬天,浸一点点水都能让人如坠冰窖。
纪含星拔腿冲上去,二话不说,一个飞踢先踹在了曹胜学胸口。
彼时曹胜学还在因为捉弄了康墨而哈哈大笑,这一脚猝不及防,不仅踢没了他的笑声,还踢掉了他半条命。
纪含星三两步跨进河里,拎小鸡仔一样将康墨从河里捞到了河滩上。
曹胜学手掌被粗粝的石块擦破了皮,血珠乱冒。他一边哇哇乱叫,一边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
“纪含星!!!又踏马是你!!又踏马又踏马又踏马是你!你怎么每次都冒出来!!”
“是我是我就是我,你有意见?”纪含星声音很冷,他忙着拧干康墨湿透的棉裤,回答时眼皮都没掀一下,根本没把曹胜学当人看。
曹胜学脾气上来,弄死纪含星的心都有了。暴怒之下,他随手抓起一坨湿乎乎的、混着石头的烂泥巴,扬手砸了过去。
康墨下意识一缩,纪含星微微侧身,“啪”一下,后背的白色羽绒服开出了一朵黑色的“花”,散发着下水道一样的恶臭味。
曹胜学仍嫌不够,走来走去地找石头。
康墨脸上、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衣服裤子也湿得不成样子,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尽管纪含星很能打,但很明显,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好康墨的问题。他不能恋战。
“姓曹的,我来的时候叫了好几个人,不出一分钟他们就能赶过来。”他面不改色地威胁曹胜学,“这么想弄死我啊?你猜猜一会儿谁先被弄死?”
曹胜学仍石头的手悬在了半空。
纸老虎成不了大气候,虚张声势永远只有片刻的勇气。面对纪含星信誓旦旦的恐吓,曹胜学心中自然响起了警钟。
“老子碰都没碰他。”不知怎的,他看着纪含星利剑一般的目光有点发怵。刚才那一脚的力度很大,他怀疑如果真的打起来,自己很有可能干不过对方。
“我爸爸是他的资助人!收了我们家那么多钱,帮我干点事怎么了!谁叫他矮个子一个身手还不行,凭什么受伤了怪我?”
“你故意绊倒他导致他摔进河里,这叫办事?!”
“那是他自己眼睛不好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老子才不去给那群小屁孩上课,找点乐子怎么了!”
纪含星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出。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要忍耐,打人会给团队造成麻烦,康墨也需要及时去医院。要忍耐、忍耐、忍耐……
操!谁特么爱忍谁忍!他不忍了!
纪含星两步跨上前,拎起曹胜学的衣领,对着那张脸就是一拳。
曹胜学痛叫一声,顿时眼冒泪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纪含星恶狠狠的,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狮子,“之后再找你算账。”
他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看曹胜学,旁若无人地背起康墨,带着虚弱的小孩离开了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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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暮色四合。小镇子没有华灯初上这一说,有的只是星星点点的农家灯火。
康墨的伤在医院检查了一番,都是一些小伤口和淤青,并不严重。至于湿掉的衣服,纪含星不顾康墨的反对,擅自做主给他买了一身新的——从秋裤到棉袄,里里外外全换了。
此刻,一大一小坐在医院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大的喝着牛奶,坐地望天神色惆怅。小的吃着臭豆腐,满脸开心无忧无虑。
离开河边之后,纪含星一开始是有点后悔的,再怎么说,揍人脸上还是太冲动了。但是后来看到康墨背上、肩膀上、手上全是伤口,他突然觉得一拳真是太便宜姓曹的了。
“含星哥哥,你要不要吃?”康墨看着他,一双黑眸明亮有神,手里正举着一块臭豆腐。
“我……”
话音未落,手机先响。
他摸了摸康墨的头,“我接个电话,你先吃。”
纪含星稍微走出去几步,看到来电显示时,整个人的脸色都阴沉下来。手指毫不犹豫地摁下了红色按钮。
等他挂了电话,只见康墨乖巧地坐在凳子上,手里端着一个纸碗,里面还剩三块臭豆腐。
见他来了,便捧了上来,“哥哥,给你留的。”
纪含星笑着举了举自己的牛奶,“我已经饱啦,你自己吃吧。”
康墨皱眉,“牛奶能喝饱吗?”
纪含星点头,“当然了,我下午找到你之前吃了很多,现在一点也不饿。”
“这样啊……”康墨点点头,笑眯眯地捧回了自己的碗。
纪含星坐到他旁边,斟酌了一下,问:“曹胜学是你的资助人?”
康墨吞下嘴里的东西,才说:“是的。曹胜学的爸爸是我的资助人,我叫他曹老板。”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憨憨笑了两声,“其实我的伤也不是那么糟糕,曹胜学就是喜欢使唤我,叫我去捉鱼,或者跑腿给他买东西,或者去山上给他找一下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捕鸟什么的。”
纪含星一个头两个大,“他今天故意绊倒你,你不生气吗?”
“气啊!”康墨毫不犹豫,脸色严肃,“但是我也没什么办法,我要是不听他的或者顶嘴,他就跟他爸爸说撤销对我的资助。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说到这里,康墨露出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惆怅,“其实宵祈哥哥当初也说过要资助我,但是被阿嬷拒绝了。”
“为什么?”
不管从道德还是财力上来讲,纪含星相信,叶家会是比曹家更合适的资助人。
“嗯……”康墨犹豫了好几秒,说:“因为我和阿嬷需要很多很多钱,比想象中还要多。”
他并没有说出需要很多钱做什么,似乎有意在隐瞒,小口小口地咬着嘴里的东西,慢吞吞道:“宵祈哥哥已经帮了我们太多啦。我们家里的钱是靠阿嬷卖粮食换来的。但是我和阿嬷种的的粮食品质不怎么样,所以经常卖不好。后来认识了宵祈哥哥,换到的钱一下就多了。虽然阿嬷从来不跟我讲这些,但是我知道,宵祈哥哥在背后出了力,他把我们的粮食都偷偷买走了。”
纪含星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是他买的?”
康墨笑了起来,“我就是知道。如果你真心对一个人好,对方是一定能感受到的。”
“真的假的?”纪含星轻轻捏了捏康墨的脸,以玩笑之名问了句真心实意的话,“那我特别喜欢一个人,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快放光了,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康墨想了想,“你和他说过吗?”
“说过什么?”
“你喜欢他这件事呀。”
“……没有。”
“那他有没有对你很好的时候?”康墨问。
纪含星顺着记忆回想了以往的种种,说:“有的,大多数时候他对我都挺好的。但是他也没说过喜欢我啊。”
康墨咯咯笑了起来。
纪含星恼羞成怒,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笑什么?”
康墨捂着额头笑得很欢,“含星哥哥,你好奇怪,你怎么和宵祈哥哥一样啊,什么都不愿意说。明明比我大那么多,但是好像连一个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哟。”
纪含星有些懵,“什么最基本的常识?”
“嘴巴长了就是用来说话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