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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薄荷×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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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念从楼上借完伞下来的时候雨还没有变小的趋势。
伞是问徐君借的,她叫她明天带过来还她就可以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徐君看了一眼密集的雨线问她要不要送她回去,两人拉扯了几下最后还是被她拒绝了。
老师人其实还不错,这让她对自己早上的胡言乱语产生些愧疚感。
同样的梁念不知道魏冕是怎么和学校说她的,不过一定是把她的身体状况说得很糟糕,不然徐君怎么会总想特殊照顾她,就像早上两个人干扰了课堂纪律,点名却只点了黎放。
高三比高一高二早十五分钟下课,也是为了交错开住校生的吃饭时间。
梁念晃到楼下撑开伞的时候第二道下课铃正好响起,一波一波的人往外冲,跟出仓的沙丁鱼一样。
她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抱着校服,另一半校服塞书包里了,但剩下的一只手拿起来还是困难,被人一撞全掉在地上。
对方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撞到人,撑着伞还在往前跑。
怪不得学校让高三先下课吃饭,要是先把这群干饭机器放出来,就高三学生那被题海摧残了的身躯能抢得过他们吗?
她的拳头一下子就硬了,但考虑到自己的体力问题,追不上,就算追上了打不过,所以只能作罢,在原地嘀咕了一句:“这些人都不长眼睛的吗?”
尚且还能保持微笑返回去捡,结果自己眼瞎一个没注意一脚踩在了水坑里,小腿和袜子上溅到了泥点,再看一眼脏兮兮的小白鞋,娇弱又金贵的“豌豆公主”彻底扛不住了。
这条腿废了,它已经不能用了!
总是在这种时候人才会开始有些后悔,她刚刚在楼上的时候为什么逞强拒绝了徐君送她。
可见有的人在确切的被现实暴击之前总是对自己的能力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显然是“有的人”中的一员。
瞬间之前积压的情绪一起爆发出来,她有些控住不住自己的举动。暴雨中直接摆烂把手里拿着的校服都扔在地上,风吹得她撑伞也困难,用力的把伞也一起扔了,被风吹得跑了好远。
撑不熟的伞,养不熟的狼,撑了跟没撑一个样,操了。
雨水直接落在她身上,顾不上别人异样的目光,她心里终于有了一丝畅快。
操了这个狗老天。
她在心里刚骂完,恰巧一声闷雷轰隆作响,你有本事打雷,你倒是有本事停雨啊,脾气这么大还不让人骂了。
气氛都已经到这了。梁念想,这个时候如果不是外星人降临攻占地球就得是帅哥到来英雄救美。
然后头顶突然局部停雨。
她愣了一下,稍稍偏过头,就看见撑着伞站在她身侧的人,黑色的伞和灰蒙蒙的天衬得人越发肤白唇红,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这种长相像是天生就该用来被爱或伤人的。
所以很多年后朋友问起梁念为什么一开始就对沈聿淮与众不同,梁念是这么回答的:“因为每次碰到他的时候都没有外星人降临攻占地球,他是来拯救世界的。”
朋友搞不懂她奇奇怪怪的脑回路,一边骂她有病中二一边笑她情人眼里出超级英雄。
只有她自己知道他逆着人流走来的模样,同一场雨里有人在淋雨有人在看雨,唯有他是过来为她撑伞的,在一个她很需要的时候。
天时地利人和,文艺心作祟下的首次效应,缩小知识点范围管这叫一见钟脸。
坏心情像是可乐里的气泡,猛摇了一通,打开的时候就全跑光了,伞也扔了,校服也扔了,手上没有趁手的东西,她这会儿闹腾不出什么劲,脑子开始清明,不再被情绪左右。
她眨着眼,有点委屈,问他:“你是来找我的吗?”
明明是一个封闭式提问,沈聿淮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点头,转而反问她:“为什么发脾气?”
“风太大了,我还撑不住伞,衣服还掉了!烦死了!”
梁念开口抱怨的时候声线就会不自觉地变软,尾音却咬得很重。
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沈聿淮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散在地上的校服和被风吹出了一大段距离的雨伞,嘴角翘了翘:“那是得发脾气。”
得到认同,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这会儿都能让梁念的委屈感更加上头:“就是说嘛!”
过了很久以后再次回想起来可能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在那个当下,压垮一个人情绪的往往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没有责怪和不耐烦。
沈聿淮撑着伞把她送到走廊,又返回雨里帮她把扔在地上的校服捡起来。
校服外面有塑料袋包着,里面没有湿,他把塑料袋撕开,拿出校服短袖。
梁念秒懂他的意图,很嫌弃地往后:“衣服没洗过,我是不会穿的。”
谁知道这些校服放在仓库里的时候有没有被虫蚁爬过,被人试穿过,被人乱扔过,她光想想就很崩溃。
而且换个衣服有什么用,袜子也湿了,鞋子也湿了,头发都湿了。
“不换就不换吧。”
他又把衣服收回去,把一直挂在臂弯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衣服很大,把她从头往下包住,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一只突然被抓住的小鹿,眼底闪过几分错愕和惊慌。
他无意识地蜷了一下手指:“这件是新的,洗过了,先披上去别着凉。”
梁念不相信地闻了一下,只有淡淡的松木香。
他隔着外套拍了一下她的头:“送你回家。”
梁念的眼神于是落在了他的手上,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却不突出,并不像梁念的手,养尊处优的所以细腻嫩白,但却说不出的养眼。
像是注意到梁念的目光,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把所有东西放在楼梯上,转头叮嘱她:“等我一下。”
随后朝着走廊另一头走过去,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手心朝上伸给她看。
梁念:“?”
是要牵她吗?
她没想明白,愣愣的把手搭过去,这回换沈聿淮怔住了。
对方的手上带着一丝凉凉的湿意,所以他刚刚就是去洗了个手?
沈聿淮脸上的神色微变,立马把手缩了回去。
梁念:“?”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他又把手伸了出来:“手洗过了,不脏,现在可以帮你拎书包吗?”
“……谢谢。”其实她的书包倒也没这么讲究。
沈聿淮接过她的书包,他的手比她的长也比他大,一只手拎着她的校服,另一只手拎着包撑着伞也能撑得很稳。
两人并行走出学校。
梁念只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当真是犹如天壑,此时此刻换作黎放那傻逼只会在她说出“风太大撑不住伞”的时候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她矫情。
她的头发被雨淋了,没走几步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黏黏腻腻的,极不舒服。
她原本心情就不好了,那股烦躁被粘得跟火苗似的蹭的一下又燃起来了。不自在地扯了几下外套,想把它扯掉,漏了个口,风灌进来灌了个满怀,她直接打了个寒颤,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梁念垂拉着脑袋悲哀地想,还骂黎放是条疯狗呢,她现在估计更像条落水的小狗。
淋雨一时爽,回家要挨骂,要是没有备用的衣服换在别人面前还会很狼狈,失算失算。
“冷吗?”
“不冷。”死鸭子嘴很硬。
沈聿淮笑笑不说话。帮她把外套拢好。清冷温柔的松木香再次笼罩在梁念鼻尖,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清冷感。不是外套上的,而是他身上的味道。
走出一段距离她还在想,nei,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拎包,所以他刚刚给她拢衣服用的是哪只手?
——
雨滴砸在车窗玻璃上,夹杂着汽鸣声听得人心烦。
黎放盯着校门口的位置点了一根烟,叼在唇边直到即将燃尽也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从校门口出来。
娇气包就是磨蹭。
他把车窗摇下来散味,摇到一半就听见另一边车门打开的声音。
说娇气包娇气包到。
“你抽烟了?”梁念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烟味,嫌弃地拧着鼻子不想再往前了。
宽大的外套把她膝盖以上的位置几乎全都盖住,只留出一双眼睛瞪着他,像是一只呆鹅,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她皱眉的样子。
无缘由得更加心烦:“你嫌弃就别上来。”
“我嫌弃的是你,又不是这辆车,我为什么不上来。”
激将法谁受谁傻蛋。
梁念哐得一声把车门用力关上,不想再跟黎放说话了,爬上了副驾驶座乖乖巧巧的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谁跟黎放同排坐都得折寿五年,已经做了同桌了,其他地方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她得惜命。
沈聿淮没说什么,拿了一条新的毛巾给她:“把头发擦擦,新的。”说完又补充道,“也洗过了。”
这种贴心让“豌豆公主”很舒坦,但未免太过巧合,怎么什么都有新的,还恰好洗过。
车子慢悠悠地启动,沈聿淮的嗓音清冽好听:“来接人不得准备得周全点?”
“哦。”梁念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半晌反应过来,他怎么总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昏黄的路灯在沈聿淮脸上一下一下地闪过,侧颜俊秀干净,专注开车的时候唇角没什么弧度,透露出冷淡而疏离的气息,一个人笑与不笑的差别挺大的。
梁念飞快地扫了一眼,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想问什么了。
没有人说话,车厢内安静下来。黎放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视线最后定在梁念身上披着的外套上,冷哼一声扭头看向窗外飞快往后退去的风景。
车子最后停在一座大宅前,道路两侧是高大的银杏树,据说是她姥爷为了讨好她姥姥种的。
车门一打开立马就有七八个佣人打着伞来接,走得是夸张派,梁念提着东西从车上跳下去,就有人很自然地把东西接过去。
“进去坐坐?”被包围的小公主发出邀请。
黎放没有应声也没看人,反倒是沈聿淮看了他一眼,转向梁念时唇角几不可觉地勾起,声音温润:“要先送黎放回去,帮忙向魏叔叔问好。”
如此梁念就不挽留。
真是个好脾气的舅舅,她心里想道,她要是沈聿淮,面对黎放那样的,她接你放学你还敢给她摆脸色?保证一脚就给他踹车底下去,什么东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