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城》苏炼魂

25、二十四 远来不是客 相聚皆是亲

　　这几日看印云在眼睛红红的，精神也不太好，早饭的时候，夜双往他碗中夹着菜，便关切地问，“云在，怎么这么没有精神？”他晚上回家的似乎也很晚。夜双总是睡了一觉迷糊着，才听到院门上闩的声音。

　　正埋头吃饭的云在忙应了一声道，“没什么，下工有些晚。”他吃得极快，说话也便有些不清晰。

　　倾城侧首看看他，也跟着轻声问了句，“五哥，你现在在哪做工呢？”有上次的事情，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只怕云在一心往邪路上去走。云在回头看看她，目光中闪过愧疚之色，停了筷子，对倾城说，“哦，我在城西卢家找了个活，卢家正修葺房屋呢，缺人手。”

　　原来他竟是去干苦力了。倾城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想起自己方才还误会他，不由地有些难过，便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吃饭了。

　　一时大家竟是无语，桌上只有静静地咀嚼声，过了好一会，展豪放下碗筷，起身出门时走到云在身边，按着他的肩膀说，“云在，别累着自己，咱们家也不差这点钱。”云在低着脑袋，哎了一声。

　　云在只会些拳脚功夫，不像展豪和成楷，会写写字，平日里成楷就去帮人写写书信什么的，偶尔西城那个私塾的老塾师病了，他便去上两天的课。比云在整日出苦力要舒服多了。

　　吃过早饭出门，云在便跟着倾城出来，夜双叫住他给他包了两张她刚才趁大家吃饭烙的大饼，殷切说，“带着，饿了就吃，别亏待自己。”

　　接过还烫手的大饼，饼子的香气呛得云在鼻头有些发酸，笑着对夜双说，“还是双姐疼我。”顺手将饼子揣到怀里，出门追上倾城，掏出一个钱袋子，递到倾城手里，“六妹，给。这两天一直想给你的，晚上回的太晚了。”

　　那钱袋子颇有些沉，接到手里晃一晃，只听到铜钱叮当作响，狐疑地看向云在，问，“这，什么？”

　　云在回头看看家门，拉着倾城往外走了几步，方道，“是你那钗，”他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只觉得难以出口。“柳哥当了，活当，四百二十两银子。还了园子里的钱，还剩这么多。当期半年，等我凑够了钱，就把钗给你赎回来。”

　　他没想着柳城书还会把剩下的钱给他送回来，不过既然送来了，这钱就得给倾城。那钗，对倾城来说，看样子是十分珍重的。不管是谁送给倾城的，都是倾城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给他还债，他总觉得脸上像被狠狠抽了几个嘴巴一样。还有那玉佩，他总是要赎的。

　　听云在这么一说，倾城把手里的钱袋又放回云在手中，笑道，“五哥，我要钱没用处。你留着吧，虽说现下吴婶子的病好多了，万一再严重，俏俏那里总还要用钱的。别管是玉佩，还是那钗，你别去赎了，不过是身外之物，有的没的哪那么要紧。”

　　云在立着未动。俏俏这两个字，压得他心头喘不过起来。

　　云在的样子令倾城心里很是抽痛，她最喜欢看到的是五哥神采飞扬坏坏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像霜打了的茄子。暗叹一口气，倾城便一把扯过他的手将钱袋给他塞回去，故意板起脸来，“拿着。”

　　云在握紧手里的钱袋，伸手揉了揉倾城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酸楚压回去，扬声道，“等哥哥有钱了，给你买个更好的钗。”

　　看云在恢复了些神采，倾城心里也放宽了许多，也笑闹着扯了云在的手，笑嘻嘻的道，“等五哥发财了，可得记着今天的话，到时候我可要自己去挑。五哥可别不舍得。”

　　说着走到了巷口，云在伸手在怀里摸了摸，脸上挂上一抹温柔的笑意，回头对倾城道，“六妹，我先去吴婶子家看看，你先走吧。”怀里揣着的是他早些日子给俏俏买好的一支钗，但是一直没能见到俏俏，每次都没她那个酒鬼老爹打出来，昨天却是在路上碰到俏俏，偏他没带着钗，便约了俏俏今早出门等他。

　　倾城了然的一笑，摆摆手已是向碎屑楼的方向行去。方转过两个路口，见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女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正四下张望，看样子是迷了路。这姑娘面容姣好，眉毛细长，樱唇红润，一头如缎的青丝虽是梳成了一条长辫，却因为骑马劳顿，已有些许散落下来。那一身蓝色骑马装衬得她身材更是迷人，看上去年岁不大，却是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迫人的气势，是以周遭人看她的虽多，却是无人敢上前搭讪。这城西住的多是平民百姓，家境一般，都不愿招惹外人，唯恐沾惹是非。

　　倾城也只是觉得她背影有些熟悉，多看了两眼，脚下方顿了顿。

　　“喂，”那马上的凌厉女子却是已经看到了倾城，张口唤道，“那位姐姐。”那声音脆生生的，虽说语气有点霸道，终究还是比较有礼。倾城并不计较，是以笑着望向马上的女子。那女子这般居高临下，看不清她阳光中的容貌，只能隐约看见她双唇一阖一闭地问道，“西原街怎么走啊？”

　　西原街正是倾城他们家住的那条街，倾城笑着将自己方才走过来的路指给那女子看。为了看清倾城所指的方向，那女孩在马上倾下身来，倾城说完路线回头便看到了那女孩的面容，这张脸，她好像是见过的。

　　那女孩子顺着她的手指，已经看清了方向，眼睛亮亮地冲她道了声谢，勒了下马，已是往前走去。

　　“叶欺霜。”她突然想起有着一面之缘的那个干练女子，口中轻唤出她的名字。却听得轻轻的马蹄声又回转来，马上的女子狐疑地看着她道，“你刚才说什么？”说着已是翻身下马，走到倾城面前，细看之下，这女子容颜甚是精致，肌肤如同瓷器般光滑。双眉一凝，更显得英气逼人。

　　只是眉眼更灵动些，倾城暗想，口中却笑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那女子却是眼前一亮，低呼道，“你认识我姐姐？”

　　倾城狐疑地看向她，这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仍笑着道，“你姐姐是？”莫非这又是个叶家的小姐。

　　“我叫叶容霜，欺霜是我大姐。”那女子已是笑弯了眉毛，想不到在这个小镇上，竟还能遇到姐姐的故人。她真真是好运气，这是她第一次接了差使，就是想让人看看她叶九小姐不是只会撒娇使性子的娇小姐。却不想到了这么个小镇子，连他们叶家的分号都没有，她可是举目无亲了。

　　听说是叶欺霜的小妹，倾城心里顿时亲近了许多，她和叶欺霜虽只有一面之缘，却印象颇深。当下道，“原来是欺霜小姐的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来寻你姐姐么？”

　　叶容霜笑道，“自然不是，姐姐，我还有些事，晚些时候再去找姐姐。姐姐家住哪里？”

　　“我家就在西原街上，你一会到了问展武镖局的人就是，累了就去我家歇着，我要晚间才回来，等我回来咱们再叙话。”倾城也是笑道。

　　两人就此作别，叶容霜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着西原街去了。倾城看那一人一马消失在街角，才继续赶路。

　　出身娇贵的叶容霜嫌弃镇上的客栈又脏又乱，便在倾城家中住了两晚，却不觉得寒酸。两人像是许久不曾见过面得姐妹一般，夜里挤在一张床上，叽叽咕咕说许久的话都没倦意，直到对面的夜双沉沉的入睡，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两人才相视一笑，各自睡去。

　　叶容霜年岁小，肚子里藏不住话，倾城从她口中知道，袁州叶家是个很大的车行，几乎全国各地都有分号。而叶家家主就是她的父亲，有三女六子，她最小，是老九，叶欺霜是她大姐，比她大七岁，和她三哥四哥，都是叶家夫人所生，而其他人则是她父亲的几个姨太太所出。她和大姐最受宠爱，一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二是一个是长女一个是幺女，自与他人不同。

　　只是两人受的宠爱却是完全不同。欺霜十五岁便跟着她父亲走南闯北了，如今已是叶家车行独当一面的大小姐，她却是大小被一家老小捧在手掌心里，不知愁苦只知玩乐。她告诉倾城她到飞花镇来，是因为四哥告诉她这里好玩。听倾城说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她便苦着一张脸道，被四哥骗到了，还气势汹汹地说要回家去找四哥算账。

　　两天后，叶容霜要回家去，面上已是依依不舍了。她与倾城投缘，和倾城家里人也是处得十分融洽，还有倾城的未婚夫看上去十分沉稳可靠，她也觉得不错。倾城心里亦是十分不舍，上前一步抱住叶容霜，哽咽着道，以后得空了，常到镇上看看她。

　　看倾城红了眼睛，年幼的叶容霜却是笑了，对倾城道，“姐姐，以后我们会常见的”。冲着大家摆摆手，一翻身上了马，就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了。

　　马蹄扬起的轻尘都落定了，倾城还站在门口，揉着眼睛嘟囔道，“这孩子，真是，连头都不回一下”。展豪便上前拥了她，劝道，叶九小姐还小嘛，再说她不说了常见么，肯定会常回来看你的。倾城这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