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6、情绪

　　杨略提前了十几分钟走到教室，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生怕惊扰到吴简章，大气都不敢出。好像为了逃避正面战争而这趁恶龙睡着的时候溜走的勇者——杨略想起了阿兵哥家的游戏。

　　阿兵哥住在大强哥对面，那间房子是小巷中少见的六层楼，和杨略家的单层平房有云泥之别。大家通过楼房高度来得知阿兵哥家里有钱，而杨略则是通过游戏卡带的数量明白了这件事。

　　那个时代小霸王游戏机盛行，当整条巷子里只有阿兵哥一个人有，所以杨略从幼儿园放学回来吃过晚饭就直奔他家，不做别的，就看人打游戏能看好几个小时。

　　绿色的游戏卡被装在贴着游戏标签的黄色卡盒里，杨略一度以为卡盒是用黄金做的，在她看来都是都具有相同的颜色和同样珍贵的特点。

　　阿兵哥少言寡语，打游戏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插上另一个手柄递给杨略，让杨略选角色和他一起玩。没怎么接触过的杨略操作起来总是笨手笨脚的，设置十条命都会被她死光。

　　角色死亡后总能听到阿兵哥发出“啧”的声音，杨略生怕被赶走，都会抢先说，“不用救我，我看你玩就行。”

　　在没有动画片放映的时间里，看别人打游戏成了最好的代替。杨略整天跑去看别人打游戏的事情被邓临知道了，她埋怨杨大行，“都是你的错，她两三岁的时候我让你照看，你直接把她带到游戏厅里，肯定是从那时学坏的。”

　　在邓临眼里，小孩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学习，二是睡觉。打游戏这件事在她看来对人没有任何好处。可偏偏杨大行也喜欢打游戏，整天带回家成捆的游戏光盘，装在台式机上，下班后打得天昏地暗。

　　“打游戏可以锻炼人的思维和动手能力，你要不也来试试。”杨大行成功地把邓临拉进了游戏世界中。杨略后来回想起邓临为了玩游戏做过的很夸张的两件事，一是趁阿兵哥学校组织秋游的时候向他家里借了一个星期的游戏机，美名其曰杨略想玩，实际上自己跟单位请了一星期的假，通宵达旦玩得不亦乐乎，杨略只有在旁边干瞪眼的份。

　　另一件就是杨略上小学的时候被同学安利了一款网络游戏，回家后对邓临软磨硬泡，让她在台式机上帮忙下载。邓临规定杨略每天只能玩一个小时的电脑，但在她也玩起这个网游的时候，这个规定就被打破了。

　　“你的一个小时到了。”邓临伸手就要让杨略退出游戏，但突然话锋一转，“如果你帮我的角色打怪做任务的话我就让你继续玩。”

　　小孩子一听说能玩，根本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账号，吭哧吭哧地卖力打游戏。直到最后，杨略发现邓临的角色等级是自己的两倍，自己好像一个代练。

　　杨略趴在课桌上，星期一到星期四的晚上父母会限制她玩电脑，好久没打游戏了心有点痒。午觉没睡好，打了个哈欠，要上课了不能这么萎靡不振，杨略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一幕被吴简章看到了，不知怎的，杨略伸展筋骨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路边的野猫。

　　“下午第一节是美术课啊。”早上还没有，下午的黑板上方写着星期一到星期五的课程安排，大概是老师安排哪个班委写上去的。星期一的课程是“语语英英美体数”。

　　把数学课安排在体育课后面，真不怕大家跑完步精疲力尽在课上睡觉吗？杨略困得像是被睡神缠身，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中午没睡好？”吴简章坐下后铃声就响了，杨略怀疑她是踩点进来的。

　　“嗯。”实在是困得没力气说话，杨略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嘟囔着害自己睡不好的罪魁祸首是吴简章。

　　吴简章看见杨略的嘴唇在动，又没听见声音，以为杨略在骂她，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那你下午要继续涂风油精了。”

　　杨略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没觉得吴简章在嘲讽她，但吴简章又补了一句，“我可没有纸巾给你了。”

　　小气鬼……杨略从书包里摸出自己带的纸巾，摆在二人课桌的缝隙间，笑眯眯地对吴简章说：“如果你也感冒了可以随便用，我多的是纸巾。”

　　“嗯，你确实要多带点，不然鼻涕流到下巴上了没纸巾擦。”吴简章把笔袋挪到了那包纸巾旁边，不动声色地将其挤回杨略的领地。

　　这人是有起床气还是怎么的，上午还温柔和气，下午一来就夹枪带棒，我又没惹她……杨略看见一位年轻的女人走进了教室，多半是美术老师。

　　“好漂亮哦。”有人惊呼着，站在讲台上的年轻老师穿着一件酒红色的衬衫，袖口挽到了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棕色长发散在肩膀上，没有显得凌乱，反而落落大方，显然是精心打理过。

　　“各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美术老师。”
　　年轻女人侧身，从讲桌上捡了一根粉色的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了她的名字。

　　“钟如意……”杨略低声念着，心底产生些许倾慕，长得漂亮，名字好听，人生是不是成功了一大半？

　　吴简章瞧见杨略看美女老师看得眼睛发直，心中萌生了一丝奇妙的情绪，“葫芦娃里的蛇精的法宝也叫这个名字。”

　　杨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钟老师听到声音眼神定在她身上，吓得杨略老老实实地端坐起来。

　　只要自己看着钟老师，就能感受到吴简章针扎似的视线，杨略竖起美术课本挡住脸，小声地问：“你干嘛一直瞪我。”

　　“别自作多情，我没看你。”吴简章指着课本上的傩面具，“这个挺适合你的。”

　　面目狰狞，青色的脸庞上还有巨大的獠牙，杨略才不想被说适合这种东西，回了一句：“反弹。”

　　吴简章不甘示弱，说着：“幼稚。”

　　“那边的同学，想讲可以上讲台讲。”钟老师注意到了二人，从讲台中间走到了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略可不想给美女老师留下坏印象，急忙摆手：“钟老师，我们没说过，在专心听课。”

　　吴简章看到杨略露出灿烂的笑容，心中认定她是想讨好老师，默默地摁出自动铅笔的笔芯，将笔头朝向杨略的方向，放在自己的课桌边缘。

　　钟老师没在追究，正要继续讲课，却听到一声怪叫，循声望去，又是杨略。

　　“这位同学，如果不想听我讲课，可以自己看书，但是不要出声吵到别人好吗？”钟老师一席话让全班同学的视线都转移到杨略身上。

　　杨略此时此刻觉得她跟吴简章有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刚刚回答完老师正松了口气，活动了下手肘却被吴简章的自动铅笔扎到了，无意识地叫了出来。

　　怒气冲冲的杨略打算不再和吴简章多说一句话，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体育课。体育老师让大家跑了两圈操场，有些人体力不好的跑下来气喘吁吁，吴简章便是这样的。

　　杨略小学的时候是校篮球队的，打球能打一下午，体力自然不差，看着吴简章刚跑完步就坐在台阶上，想劝她起来走走，又觉得自己多事，一句话没说，去器材室拿篮球了。

　　刚好有几个女生说想打对抗，杨略便加入了她们，一节课打完，杨略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是喜欢一个人打球，原因是城里人打球太野蛮了——用指甲挠她的，犯规不承认的，故意踩别人脚的。这搁赛场上犯规动作幅度大得能让裁判吹几次哨了，这些女生却还说自己没有犯规。

　　杨略瞅到自己的白色衣服上都是一道又一道黑色的痕迹，回家肯定要被邓临念叨。下次不跟她们打了，杨略到球场旁边的水池洗了把脸，准备回教室。

　　没几分钟就要上数学课了，吴简章怎么还坐在那？她不会是不舒服吧？杨略本来想过去关心一下，但又想到吴简章下午的所作所为，转而决定视而不见。

　　可没想到当她经过吴简章身边时，却听到她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杨略。”

　　“叫你爸爸干啥呢？”先开口的人是吴简章，所以不算自己示弱，杨略故意模仿讨人厌的说话方式。

　　“肚子疼……”吴简章看杨略靠近，伸手抓住了杨略的衣角。

　　“肚子疼？你吃啥了？”杨略回想起今天的午饭，“我们吃的一样，如果你肚子疼的话，我应该也会疼。”

　　杨略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不会是生理期来了吧？”

　　让她意外的是，吴简章用怯生生的声音回问她，“什么是生理期？”

　　杨略愣住了，挠了挠头，“你们小学没上生理课吗？”

　　“我五年级到六年级经常生病，可能请病假的时候错过了。”吴简章低着头，杨略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你妈妈没有……”杨略话刚说出口，便觉得打探别人隐私不好，转而切入正题，“你有没有感觉到下面湿漉漉的？”

　　“有一点。”和认识第一天的同学说这些事情让吴简章有些害羞，可杨略却摸了摸她的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害怕。”

　　“你还能走吗？肚子疼得厉害的话，我背你去校医室吧。”杨略俯身半蹲，示意吴简章上来，“刚好让校医跟你详细科普一下生理知识。”

　　吴简章双手搂住了杨略的脖子，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太重，杨略能不能背得动自己的时候，听到杨略说：“你能不能多吃点饭，瘦得像猴一样。之前暂住在我家的牧羊犬抱起来都比你重。”

　　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吴简章听得出来杨略是在安慰她。她把头埋进杨略肩膀，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着谢谢。

　　温热的触感从背后传来，杨略必须得说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她的脑子会对此全神贯注，她可不想被当成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