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7、弄脏

　　杨略把吴简章放在校医室的床上。校医是个三十来岁的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见她背着吴简章进来，关心地问是不是伤到脚了。

　　杨略低头看吴简章，没想到吴简章也看着她，“老师问你，你怎么不说话，”

　　吴简章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咬紧嘴唇不肯吐露一个字，杨略担心她是不是痛得说不出话了，就跟校医简单说明了情况。

　　校医听完，拉开抽屉拿出一包卫生用品，“第一次有些紧张都是正常的。”

　　“我们那个年代都没有卫生课，我妈去世得早，我是家里的大姐。”校医撕开一片包装，手上教导着吴简章要怎么用，“所以那时我什么都不懂，初潮的时候还跟我爸大叫我要死了。”

　　“那时真的是很尴尬，不像你有这么要好的朋友陪着。”校医像是在寻找什么，视线在室内扫过，最终像是放弃了，“好像没有裤子可以给她换，你住校吗？宿舍里有没有裤子，让你朋友去拿。”

　　“一直穿着湿了的裤子会很难受的。”校医像是想起了什么，提示道：“你们是哪个班的？上课铃响了，座位空着老师会担心，我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吧。”

　　报完班级名字后，杨略发现吴简章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小半张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她。

　　“我去宿舍帮你拿裤子？”杨略坐在吴简章床边，“你衣服放在哪里？”

　　吴简章的声音平时就不大，在现在这种虚弱状态下的音量让杨略想到了“气若游丝”这个词。她感觉自己快要把耳朵贴在吴简章嘴唇上了，才听清她说衣服在床底的行李箱里。

　　“行李箱的密码是1206。”吴简章看得到杨略右耳上的紫色和青色的细小血管，以及位于太阳穴下方的痣，这让她想起了预习时地理课本中地图，血管是某种航线，痣像神秘的岛屿。

　　“密码不会就是你的生日吧？”杨略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12除以6等于2。”

　　吴简章觉得眼前这人是故意讨人烦，可她却不讨厌，心里反而起了捉弄的心思，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杨略的耳垂，“你才二。”

　　杨略没想到会遭遇突袭，吓得直接弹开，撞翻了校医摆在一旁桌上的托盘。所幸上面没有摆着玻璃瓶，只有一些塑料瓶装的维生素。

　　“吴简章！”杨略又羞又恼，发现吴简章用被子蒙住了头，回避了她的怒视。

　　“你等着吧，等下我就给你拿一条白色的裤子……”杨略忿忿地说，“算了，拿睡裙来吧，你穿睡裙回去。”

　　“你不会的。”吴简章的声音里透着笑意。

　　“为什么我不会？”杨略捡起散落一地的药瓶，挨高矮大小排列放回托盘里，“弄脏白裙子的又不是我。”

　　“你让我穿白裙子，那就是你让我弄脏的。”吴简章停顿了片刻，校医仿佛和她们的班主任很熟络，在走廊外面打了十多分钟的电话都没有停歇。

　　没有人能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笃信这一点的吴简章露出了小恶魔般的微笑，“也可以说，是你把我弄脏了。”

　　杨略不知道吴简章什么时候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脱的袜子，光洁的脚丫不安分地在被子外晃动着。

　　“你少看点少儿不宜的东西。”杨略将码好药瓶的托盘放到桌子的最里面，转身猛地一扯吴简章的被子，将她裸露在外的双脚裹住，“生理期别着凉了，不然老了关节痛。”

　　“杨略。”吴简章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嗯？”杨略掖好被子后准备去宿舍拿衣服，听到吴简章叫她，又停下了脚步。

　　“你是不是喜欢我？”吴简章故意开玩笑逗弄杨略，“你明明可以丢下我，不管我的。”

　　“我马上就丢下你，让你自生自灭。”杨略现在觉得能随意判定别人喜欢自己的吴简章比小学时候那些抱着你胳膊甩来甩去撒娇的直女同学更可怕。

　　“你不会的。”虽然才认识不到一天，吴简章已经给杨略贴上了外冷内热的老好人标签。

　　“我会，而且关于你刚刚的那个问题，我有四个字要送给你。”杨略说完后没有出声，而是做着口型。

　　“我喜欢你？”吴简章歪着头猜测。

　　“你是笨蛋吗？我说的是不要早恋。”杨略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真不跟你闹了，我去宿舍了，再晚一点别人都下课了。”

　　吴简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杨略一溜烟地跑出了校医室，上午对她的印象是胆小鬼好学生，下午就变成看了太多言情小说所以口不择言的情绪无常的小气鬼。

　　那种讲话方式肯定是从言情小说里学来的。杨略对言情小说深恶痛绝，原因是小学的时候有个同班女生想借她的漫画杂志，但知道她很爱惜书本，一般都不借给别人。所以女生提出用言情小说交换杨略的漫画，杨略当时急着去打球，没仔细听就答应了。

　　“漫画在我书包里，你拿去看吧。”杨略说完就冲到篮球场了，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女生把言情小说塞进了她的书包里。杨略放学回家后把书包一扔，去彩票店附近的露天球场和朋友继续下午体育课时的篮球赛，打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胳膊都抬不起来。

　　她抱着球，和朋友一起到彩票店门口用水管洗手的时候，听到杨大行的怒吼声。

　　“杨略，你给我过来！”杨大行把她的书包狠狠地甩在地上，杨略有些傻眼，她不记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事情。

　　本来还说洗完手一起去买冰棍，看来这下是吃不成了。杨略挥了挥手示意朋友先走，然后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看色情杂志！”杨大行气得鼻子都歪了，他生气时有破坏倾向，之前跟邓临吵架的时候摔碎过店里的键盘和电脑。生气的程度和他破坏的物品价值呈正相关，杨略看到她爸一脚踹翻了垃圾桶，心里想着还好，爸没有非常生气。

　　“什么色情杂志？”杨略百思不得其解，书包里不只有一本《儿童漫画》？

　　“你还有脸问，这种东西我看了都觉得害臊！”杨大行把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砸到地面上，“邓临，把洗衣板拿出来，让她跪，下次再看这种小说我就打断她的腿。”

　　杨略一听，哇地一声哭了，“我真没看过，这什么东西啊……”

　　“不是你的东西会在你的书包里？书会长脚跑到你书包里来？”杨大行轻蔑地嘲讽着杨略，“那怎么不跑我包里？你还撒谎，今晚不准吃饭，给我跪。”

　　跪洗衣板对杨略来说是家常便饭，幼儿园时期算不出珠心算要跪，没按规定时间回家要跪，惹爸妈生气了要跪。之前那些说她有错，她认了，可现在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要跪，让她觉得难以理解。

　　杨略边哭边说着我没有做这件事，而杨大行只觉得她在撒谎，把她关在了彩票店隔板后的房间里。杨略跪在搓衣板上，眼泪扑簌簌地滴在板子上，她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和孟姜女哭得一样惨。

　　既然他觉得自己看了，那我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色情书籍害我受这种委屈——杨略捡起了杨大行丢在她身边的那本黑皮小说，随便翻了几页，里面大多都是一些艰涩难懂的文字。

　　“……只见毒蛇缠绕着两把锋利的匕首，剑尖直指她的下腹……”杨略看得目瞪口呆，旁边还配有插图，“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杨略把这本书丢到一旁，拿起一侧的书包，翻找着漫画杂志，却发现书包里空无一物。她努力搜寻记忆，突然想到下午上体育课前有个女生说要和她交换书籍。多半是那个时候混进去的，杨略气得要死，怎么有人会拿这种书籍出来交换啊？

　　吴简章不会是看着那种小说长大的吧……杨略想到这里心情有点复杂，上课时的宿舍空无一人，她从床底拖出吴简章的行李箱，是粉红色的。

　　1206……杨略拨弄着密码锁的数字，听到“咔”的声音，打开了行李箱。行李箱中的物品都用不同的收纳袋装着，收拾得十分整齐。杨略分不清到底哪个袋子中装的是衣服，随手拿了一个透过收纳袋花纹看去是黑色衣物的大收纳袋。拉开袋子后拿出衣物，冰凉的手感让她以为是透气的运动长裤，可完全抽出后才发现是一件黑色的吊带泳装，吓得她赶紧塞了回去。

　　要是弄成一团塞回去，吴简章肯定会发现自己动了她的泳装，指不定到时候又要用什么语言骚扰自己……杨略做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思考要不要把她的泳装叠好，但最后还是横下心不管。

　　到时候问起来我就说拿行李箱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床的栏杆就变成这样了，杨略给自己想好了退路，小心地比较剩下的几个收纳袋，最终选择了最像是装着裤子的那个。

　　这次终于是裤子了……杨略看着手上的黑色长裤，十分欣慰，但突然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吴简章生理期，肯定把内裤也搞脏了，自己岂不是还要帮她从行李箱里再拿一条内裤？

　　想到这里杨略的脸都白了，吴简章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魔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