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宸舞娆》珞·水殇芊

8、前生事

　　洛颜醒来时才知自己的梦真的是现实发生的——她来到窗前时，看见了漠羡，还是穿着锦衣卫的轻铠，却守在颜音阁的门口。
　　“漠羡，你怎么还没走？”洛颜走到门口，语气里带上了些许不悦。这个漠羡纠缠自己了两世，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阴魂不散。然而自己明知他是杀害萧季的仇人，却无法做到真正的恨他。
　　世间很多事都看因果，洛颜前世欠下漠羡的债，也只有今生来还吧。而洛颜就不知道，漠羡和自己的纠缠不止两世，而是三世……
　　前尘往事，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然而又有谁能看破情债呢？至少，洛颜和漠羡就不能。
　　“萧季说最近宫里潜进了刺客，怕对你们不利，所以派了锦衣卫来守着。”漠羡靠在门口，嘴角噙一抹笑意，却像极了萧羽寒。
　　“我不需要你保护。”洛颜有些恼火。
　　“可是，我想保护你。”漠羡突然上前拥住她，“我发过誓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漠羡，你发什么神经？”洛颜挣出来，紧皱着眉，盯着漠羡的眼，他的眼里是一片深紫，近乎黑色的深邃，带着忧伤。
　　洛颜的心突然就乱了，转过身去：“你发的誓与我无关。”
　　“可是一直都和你有关，所有的事情都和你有关。你别想跑得掉。”漠羡步步紧逼，走上前来。
　　“漠羡，你是魔界的魔君，应该好好呆在魔界，你们不是一直很想攻打仙界吗？现在萧季不在仙界，你们可以慢慢打了，去啊！为什么要来插手我们的生活？！”洛颜气恼地喊着，“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无聊？”
　　“我不会走的。”漠羡慢悠悠地道，目光投向远方，回忆着，“我从前曾经发过誓，要守护一个我深爱的女子，不让她受到伤害。可是最后她还是死了，就那样被人杀死在我的面前，她的血溅在我的身上，我却束手无策。我经历了生生世世的轮回，终于找到了她，可是她却成了我父亲的养女，我的妹妹，拥有了魔族的皇族血脉。我一直保护着她，我想要她找到幸福，哪怕她已经忘记了我，那个爱着她的人。可是她在十八岁时离家出走，悄悄跟着我出了魔界，却走丢了……一年之后仙界就多出了一个十九岁的女仙人，是仙界九玄仙尊新收的徒弟，仙缘极佳，只是九玄仙尊等仙人一直对她的来历讳莫如深。她的名字……叫秋宸。”洛颜闻之一震（……），心神恍惚了一瞬。
　　“秋宸，我在仙魔人界反复来去，终于还是找到了你，可是你却已经把我忘记，就算你已经不记得前世我们的爱情，可是为什么你连你今世的哥哥都已经忘记？为什么连让我守护你的机会都不给我？”漠羡激动起来，抓住洛颜的肩，生疼。
　　“秋宸，从前的我不够强大，让你被人杀死在我的眼前，却毫无办法。今世的我一直努力修炼，加强自己的力量，只为了守护你，哪怕你已经忘记了我，忘记前世的爱情，哪怕，你成了我的妹妹……”漠羡沉痛地道，“就算你成了我的妹妹，我也只希望你幸福，可是那九玄仙尊忒可恶，联合数个老仙封印了你的记忆，让你的记忆重新从十八岁开始。我一直想要把你带回魔界，可是你却与那萧季相恋，你知不知道就算换上了仙族的血液，你还是魔界的皇族，要是和仙族相爱，他活不过千年！……我本来只想让他受一点伤，趁机接你回魔界，慢慢消除封印，可是却一失手把他打死。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为什么还是跟随他一起投胎转世！……”漠羡说到最后，又开始激动了，“秋宸，你跟我回去，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一起解除那个封印，我们在一起，不要再管那个萧季了好不好……”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洛颜颤抖了一下，还是冷下声音道，“漠羡……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们了。”
　　不要再出现，不要再打乱她的心，不要让她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化为泡影……
　　“你不懂……是，你不懂，你一直都不懂，可是难道你连让我默默在你身边守护你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说你不懂，你是真的不懂？你是不敢懂！你不敢面对！”漠羡心神激动，霎时间便喷出一口血。洛颜知道，他的心神已经动摇了，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你……你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洛颜看着自己的裙摆，那上面的一片暗红是漠羡的血啊。可是最终还是放下了想要伸出去的手，面无表情，转过身去关上了门。
　　门悄无声息地关上，像把两人隔开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不留一丝缝隙。
　　静到窒息。
　　门内。
　　洛颜缓缓靠在门上，闭上了眼，再不去看漠羡萧瑟的背影。她的心真的乱了。
　　漠羡说的话，真的很震撼。
　　她——秋宸的前世，居然是漠羡的爱人？还死在他的面前？
　　她——秋宸的今生，十八岁前居然转生成为漠羡的妹妹？
　　她——秋宸，有魔族的皇室血脉，还被一直敬重的师尊九玄仙尊封印了记忆？
　　他——漠羡的前生，居然和自己如此深情过？还为了她努力修炼？
　　他——漠羡的今生，她十八岁前居然是她的哥哥？还发誓守护自己一生？
　　他——漠羡，是自己前世的爱人，今生的亲人，还为了自己努力修炼？他杀死萧季的动机居然是……
　　漠羡说对了，这些话，她是真的不敢接受，也不敢去面对……
　　就让自己一直懦弱下去吧，逃避下去吧……也许，这会是最好的结果……
　　洛颜忧重的叹息在屋内回响……
　　门外。
　　漠羡靠在墙上，伸手抹去唇边的血，压下自己涌动的紊乱气息，勉力平复精神。他的心，亦已乱到了极点。
　　她不愿接受自己啊。不愿接受自己的爱，不愿让自己继续默默守护下去。
　　为什么——连爱的机会都不给我？
　　为什么——连我们的回忆都不愿记起？
　　为什么——我千辛万苦找到了你，你却把我遗弃？
　　为什么——你总是说自己不懂，你是真的不懂还是……
　　为什么——你爱上那个萧季，就连我也不要……
　　为什么——我为了你努力修炼，你却投向别人的怀抱……
　　也罢，也许成全一个人，也会成全自己吧……
　　可是他真的不能放手啊，他是真的真的放不开了……
　　情已深时，又怎么可以狠心去放手呢……
　　就让自己一直纠缠下去吧，痛苦下去吧……也许，这会是最好的结果……
　　漠羡同样忧重的叹息在门外传出很远，很远……

　　接下来的几天，洛颜一直待在颜音阁中，未迈出半步。只有红妆和萧羽寒进进出出，有时询问他们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敢面对，怕看到漠羡的脸，怕伤害到他……
　　毕竟三世的寻找与执着，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可是，今世的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只能对漠羡说一声对不起了吧……

　　三天过去。
　　漠羡还是守在门口，任其他的锦衣卫百般劝说，不肯移动分毫。虽然洛颜知道他身为魔君，已经不需进食，但还是不免地为他担心。他已经三天没有合过眼了，总会感到累的吧。
　　就算不觉得累，心也已经累了吧。
　　洛颜闭门不出，每日静下心来吃斋念佛，心如止水。萧羽寒亦不再来访，红妆说是每日游曳在金銮殿和皇后寝宫两处。
　　洛颜听了以后只是微微地笑，不久之后便向萧羽寒请求去道观居住。萧羽寒应允，第二日便把她送到了道观，改名换姓，成为了一个叫做颜笙的女子，再不是宫里的昭仪苏洛颜，道号是，静心。
　　从此就潜下心来，安安稳稳地居于道观之中，再不过问宫中之事。
　　就算自己前世今生都爱着他，可是又能如何。就像漠羡与自己一样，即使等候生生世世，可是面对的却是彻底的遗忘。
　　忘记自己的，却偏偏是自己爱得最深的人。
　　就算心痛，又怎么能够说得出口呢。
　　漠羡在来她入了道观的第三天来找她。
　　漠羡的声音很轻，很疲惫。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逃避。
　　为什么，你不肯面对。
　　为什么……
　　为什么。
　　洛颜凝视着他，默默无语。泪几乎要掉下来，却一直强忍着。
　　“漠羡，你……还是放手吧。”
　　前生的我们，爱过了，痛过了，却彼此错过了。
　　今生，恕我无法还你的情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比翼连枝当日愿。
　　当日愿，今日终难全。
　　纳兰容若思绝一时，她是痛绝一世。
　　洛颜在道观老道士的呼唤声中转过身去，没入一众道士之中，再无踪影。
　　漠羡却还在她的身后凝望。
　　门外，清风拂过，落了一地的花红。
　　花开花落终有时，奈何落红难归根。
　　往事已经终结，纠缠生生世世的爱，皆已成殇。
　　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