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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拾弎 佳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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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那碗不多的馄饨已经是一炷香以后了,张起灵的进食速度要比张清末快很多,坐在原地等了她好一会,最终那几个馄饨还是进了张起灵肚子里。
倒是桌上的臭豆腐,都被张清末吃掉了,吃得特别开心。
正赶上长沙城市集的日子,许许多多的摊贩都出来叫卖,张清末愿意难得心情好在外面闲逛,也购置了不少东西。
“新开的?”
张清末抬头看了看这间新开的首饰铺,通篇以银制作,不加任何珠宝点缀,倒是在长沙城里少见。
“进去看看。”
话毕,提着裙摆踩上台阶,张起灵跟在她身侧,抬起手护着张清末进门。
首饰铺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差别,只是在柜台旁边,有一匠人正拿着铁锤敲击石桌上的银条,直到敲成又细又长的模样。
这种将制作过程直接摆到明面上的店铺极少,要么是技术普遍,要么是无法复刻。看这捶打的力度、动作和首饰的材质,是属于后者。
“这位爷,既然进店了,不如买点首饰哄哄夫人开心?”
一旁的伙计走进,站在张起灵身边,弯下腰伸出手指引,目的地在一侧的柜台边上。
柜台上横摆着一长串的成品,所做银饰色泽光亮,在自然光下反射出来的光耀眼精细,一些极薄的银片上,还印刻了许多花样。
手艺和心思极巧。
店家应是没听说这长沙城的八卦,章慕视线从柜台上停下,随即抿唇笑道。
“那位不是我夫人。”
“嗯?哦哦这可对不住。”店家顿时陪笑的打了打嘴巴,又悄悄打量两个人,低声捂住嘴,“那也即将是您夫人,您买一件?”
声音不大,可就在半臂之外的单余听得一清二楚,章慕抬头望去,跌落进单余那澄澈的眸子里,眼底还有些许戏弄和笑意。
俨然,这下可是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了。
章慕摇摇头,眉梢上都带了笑,向前一步侧身,弯腰拱手作揖。
“阿余,看看吧。”
经过伙计这么一说,章慕以往对单余的称呼也变了,从疏离客套的单小姐,变成了亲昵温柔的阿余。
如今被夹在两难之间,章慕所幸也不再藏,直言无讳的透露几分心思来。
“这礼可受不得。”单余侧身躲过,扶起章慕,倒是顺意前往柜台,“既然阿慕求我,那我勉为其难看看。”
原以为前半句已是拒绝,后半句直接将章慕送入云端,试探的脚步直接踩稳,一步登天。
往日里温和有礼的章老板,如今喜形于色,唇瓣和眉梢都带起笑意,恍若刚弱冠的男子,有失稳妥。
章慕跟在单余身后,亦步亦趋,殷切得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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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余和章慕俩人在首饰铺子的事儿不过一会就传遍了长沙城,说得两人天生一对,佳偶天成,天花乱坠的夸。
一路顺着这满街的赶集人,最先传进了在外的解九爷和齐铁嘴耳朵里。
“我就说吧!”齐铁嘴丢了一颗花生进嘴里,嚼得嘎嘣响,“我就说这突然出现的章慕没安好心!”
解九爷不去看齐铁嘴那嘚瑟的样子,“你算过了?”
“这哪儿还需要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俩啊,有意思。”
齐铁嘴嚼完花生,又咕噜噜灌了两杯茶解渴,拍拍手掌,将花生皮打落。
“不过,我倒是觉得,单余这丫头,嫁给章慕那没有根基、店面不大的小子亏了,这二爷怎么肯?”
“你说得……”
一番话说得不无道理,解九爷抬头望去,镜片下的眼睛却和一米开外的女孩对视,见她举起手竖在唇边,半道的话又咽了下去。
“我说得什么?很有道理。”齐铁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满脸高深莫测,“这单余丫头在红府从小不曾受半份委屈,哪怕在单府也是一人做主,这嫁了人,怎么和以前比?”
齐铁嘴琢磨了一会,等着解九爷应和,半天没等来,只得转头去看,却没成想看到解九爷勾唇轻笑,目光越过他,落在身后。
齐铁嘴疑惑,跟着转身。
“你看什么呢这么入——”
“那以八爷所言,我该嫁谁?”
还未抬头,单余的声音就在齐铁嘴头顶,吓得他差点没摔下凳子,被单余一把扶稳。
没等他坐稳,又弯腰拍拍他身上的灰尘,低声下问。
“您虽然铺子不大,但根基稳重,我觉得——”
“觉得不可!!”齐铁嘴一把站起来,溜到解九爷身后,憨笑着伸出头,“嘿嘿,单丫头,单姐姐,姑奶奶,这话可不兴说啊!”
话毕,齐铁嘴四处打量,只见到单余一人,另外一位传闻中的人却不见身影,好不容易瞅见了,却止看到章慕在远处摇摇拱手示意。
“诶,单丫头。”齐铁嘴抬起下巴转移话题,“他怎么不过来?”
“过来听你谈婚论嫁?”
单余清楚齐铁嘴转移话题,也不多计较,便伸出手端走齐铁嘴买的些零嘴糕点,轻哼一声。
“既然八爷嘴不闲,那就别吃了。”
“不闲不闲,姑奶奶您吃好喝好走好!”
几番闲话停止,齐铁嘴看着单余离开,越靠近章慕时,步伐越发轻快,啧啧两声,忽而回头讨伐解九爷。
“单丫头来了你怎么不提醒我!还有没有点九门情义了!”
“没有。”
——
在这个战乱纷飞的时期,长沙城里只有极少数的佳话流传,二月红和夫人伉俪情深是一件;自市集一事后,章慕和单余的也算一件。
不过,二月红近日来都在照顾夫人,同时也在知会九门众人有关金盆洗手的事儿,忙得不可开交。
当两段佳话人物相遇的时候,是在大雪那天,金盆洗手过后了。
一众见证者纷纷离场后,红府逐渐安静下来,连带着身子骨娇弱的丫头也回房休息了。
“二爷,佛爷。”
红府花园内,章慕先行把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单余身上,这才作揖行礼,见过九门里上三门的两位。
二月红近来也听过外面的流言风语,一些夸大其词在他眼里皆是虚假,提取出真实的内容并不难。
他们两人佳话算不上,情投意合也勉勉强强。
“不必多礼。”
四字回应,态度不冷漠,同样也没有以往温润,这对于二月红来说算少数,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张启山看这局面僵持,只道一声对不住,便离开往凉亭的方向去,给两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红府的凉亭修在小池塘之上,池塘里还养着锦鲤,单余给锦鲤喂了些食,石桌上的点心也只吃了一两口。
“单小姐。”
“张大佛爷。”
要说整个九门里,和单余关系最薄弱的,就数上三门里的张大佛爷。
从回到长沙城后,单余也只在二月红的陪同下,去张启山的家里坐坐,其余大多数都是九门聚会时才见。
对重回长沙、需紧急站稳脚跟的单余来说,和张启山交好是最便捷的路子。偏生长沙城里的人看到单余在街头和黑背老六一起喝酒的次数,都多过于和张启山出现在一个地方。
就连最狠辣的半截李,也和单余交谈过一盏茶时间,倒是单余说,半截李在听。
后来二月红问起,才知道半截李在听单余说怎么讨好夫人,效果极佳,半截李还奉夫人的命送了不少东西给单余。
是以张启山和单余,也没什么话聊。
张启山停在单余半米开外,和她一同看向池子里的锦鲤,看鱼尾摆动,探出鱼嘴来吃食。
九门之内各家规矩和修筑都不同,只有红府才如此闲情逸致,张启山一向没有闲心欣赏,看了一会就觉得无聊。
张启山余光扫过还盯着鱼发呆的单余,又抬头看那边谈话的二月红和章慕,兀的轻声发问。
“单小姐,你想知道二爷在和章掌柜说什么吗。”
这问题不难回答,身为兄长对待妹妹的爱慕对象总是不顺眼,何况二月红这样情深义重的人。
单余头也没抬,这问句她听得出来不是恶意,也许只是因为想找个话题。
可张启山问,也不代表她单余就要答。
“很重要吗?”
“嗯…”张启山挑眉,难得一见这姑娘冷声带刺的模样,“也不重要。”
不过几句,那头谈话的两个男人忽然一起看过来,二月红看着张启山,章慕笑着朝单余点头,还伸出手作揖。
这番有礼的模样,显然是两个人之间的乐趣。
原本兴致缺缺的单余勾起唇,目光落在章慕因为行礼而露出的手腕上,那腕上带着一细细的银镯,朝背的方向还雕刻一朵银花。
是姑娘家喜欢的款式,如今戴在一个男人的手腕上。
可想而知是谁的主意。
单余看到了,张启山和二月红同样都看到了。一个男人能为了让女子如此开心,甚至日日戴在手腕上,哪怕身为掌柜也不顾权威,整个天下也少见。
张启山眨眼,似是明了单余喜欢章慕的原因了。
换做是他,也不一定能做到。
“他顺我意,让我开心就行。”
单余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把咬过两口的糕点全都碾碎洒进池塘,看锦鲤争相抢食甩起一阵水花。
“至于是不是天偶佳成,命中注定,我不在乎。”
单余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池塘里的糕点很快被分食干净,锦鲤没等到更多,逐渐散去。
整个凉亭安静下来,张启山看着单余转身,那含情的双眼里,俱是冷漠寡薄,势在必得的坚定和嚣张显露,倒是有些意料之中。
和红爷走南闯北下墓倒斗的,从来都不是简单人物。
单余不愿再和张启山多谈,迈开步子和他错身而过,冷清的话随着风飘散。
“好与不好,只在我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