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徘徊花》则美

22、报社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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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邑丰的这个宅子在法租界，这是一处花园洋房。从建筑内出来，穿过树木繁密的隔离带，在草坪上走一会才能到门口。这是黑色大铁门，打开门出去就是安静的街道，街上偶尔路过一辆汽车。

　　这里没有黄包车，除非是有人坐着黄包车进来。也没有什么商店，整条街道两边都是高墙，墙头爬着蔷薇和藤蔓，两边高高的法桐郁郁葱葱。郭邑丰的车从车库出来，摁响了车喇叭。

　　他对站在门口的楚鱼说：“走吧，我带你一程。”

　　楚鱼也没矫情，上了车。郭邑丰已经穿戴整齐了，他头发抿了发蜡，看着人很精神。

　　一边开车一边交代，“晚上不想回来吃就找个公共电话打我办公室，这是号码，我带你吃饭买衣服。你还缺一件大衣，看看喜欢什么颜色的？是定制还是买成衣。要是有精力，咱们去看电影也行，看歌剧也可以，对啦，意大利语听得懂吗？”

　　“不懂。”

　　“没事儿，我教你。”

　　“我没钱，所以衣服就不用买了......”

　　“我知道你没钱，但是你住在我这里也是要交房租的。就拿晚上陪我吃饭消遣当房租吧，别想歪了，我不是那种人，顶多是喝咖啡看赛马听歌剧这些。为了不丢我的面子，你需要几件好衣服。你要是表现得好了，我可以让姐姐给你写信。”

　　这还真的拿捏到了楚鱼的七寸，“你厉害，小心将来别落到我手上了，到时候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前面停一下，晚上等我电话。”

　　看着楚鱼下车了，郭邑丰在车里看着她走远了才笑了一下，“小笨蛋，你没听说过灯下黑吗？”

　　随后发动车子上班去了，他们管着军/警/宪这些部门，还插手缉/私的事儿，可谓是权力惊人。除了这些还暗地里和各种情报贩子间谍打交道，干他们这一行的，心眼和筛子一样。

　　楚鱼找了一个空地，把地图铺开，找到了自己现在住的花园洋房位置，以此为中心，方圆三公里内都是目标。

　　灯下黑的道理都知道，越是重要的东西越是藏在自己身边，如今姐姐红玉就是郭邑丰手里的王牌，用她来挟制自己，肯定放在一个他能触手可及的地方。

　　楚鱼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她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周围静悄悄的，富人区真的很安静，有种在深山老林里的感觉，没烟火气。

　　她把裙子搂了一下，一个旱地拔葱翻过一户人家的院墙潜入进去。到了下午，地图上方圆几里的宅子被她找了一遍，大部分都是有家有口的住着很多人，没住人的也安安静静没一点人气。潜伏在暗处悄悄的听佣人们说话，各种主人家的秘密都有议论，但是没听说有人昨天藏进来一个女人。

　　难道是在郭邑丰自己的房子里？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到天黑了，她出了富人区，在一处小卖部找到一部公用电话，给郭邑丰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就找了一家糖水铺子等着。

　　她还在想郭邑丰把姐姐藏哪儿去了。

　　而红玉这个时候换了一身合体的衣服，忐忑不安的站在了艾丽莎修女面前。

　　艾丽莎修女叹口气，伸出手，红玉赶快扶着她站起来，两个人在夜风里散步。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愤怒吗？是你太愚昧了，缅怀亲人可以用很多办法，你为什么要留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而放弃了大好的前途呢。”

　　“我没有前途，”红玉低下头，“我......我这种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个善心的孩子。发生在医院门口的事情我听说了。我相信我亲眼看到的，我活了很多年，从我十七岁跟随着大部分传教士来到这片土地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十五年，他们大部分人永远的留在了这片土地上，我也看着这片土地起起伏伏出现过很多事儿，这是岁月的馈赠。你是个好人，之所以成为这个样子是生活害了你。你应该换个环境，换了环境之后会有人珍惜你的善良的。我现在再问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红玉摇了摇头。

　　艾丽莎修女皱着眉头，“还是为了纪念亲人吗？”

　　“我......我到了别的地方会水土不服的，我喝的是这里的水，吃的是这里种出来的粮食......”

　　“这是一个多可笑的理由啊。”

　　“对不起。”

　　“唉，你再陪着我巡视一晚上吧，我明天就要走了。现在你陪我回房间吧。”

　　红玉扶着她回到了房间，艾丽莎修女打开柜子，里面有一只镶嵌着螺钿的盒子。艾丽莎修女用苍老的手摸着盒子，“你们还有皇帝的时候，这是一个贵妇人送我的东西。后来她一家遭难，唉，不提也罢。我当时和她是朋友，刚来这里受到她的照顾，这里面装着的都是她送我的礼物。你们的东西就应该留在你们的手里，不必随我漂洋过海了。我把它转赠给你。希望你能保留它。”

　　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六对镯子。艾丽莎修女对每一对镯子都记得清楚，“这是翡翠的，简直跟透明的玻璃一样，听说这是宫里的女人赏赐的。这是赤金镶嵌红宝石的，她跟我说天冷要用金，天热要用银。所以金镯和银镯是一起送过我的。这是羊脂玉的，她说每一个女人都要有一对羊脂玉的镯子，可是这些我一次都没有用过，一直放在这里。还有这两对，金镶玉和金镶嵌珐琅，它们在这个盒子里放了六十年。”

　　艾丽莎修女关上盒子，推到红玉面前，“好好保留它们，偶尔拿出来用一下，她说玉石是有灵性的，戴久了会对人的身体好。”

　　艾丽莎修女转身回去把一个布包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三根金条，“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你拿去，这些对我而言没太大的意义。你也不用担心我回去无法生活。我父母给我留下了一片农场，他们去世的时候有律师赶来让我签字。我如今还能每年收到农场的收益。”

　　说完后，她主动张开手臂抱了抱红玉，“拿着这些换个好的环境，祝你能遇到一个好男人。”

　　红玉回抱她，无声的哭了出来。

　　郭邑丰的车到了糖水铺子前面，楚鱼出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慢慢启动，郭邑丰问她：“想吃什么？我看你早上对广式早点很喜欢，要不要带你去尝尝正宗的广味。”

　　楚鱼点了点头，无所谓，能吃饱就行了。郭邑丰的安排很满，“先去吃饭，再去买衣服，等会看看有什么歌剧上演。这里的裁缝太洋气了，不如金陵的裁缝做衣服有韵味。我过几天去总部汇报工作，你要不要跟着去金陵看看？”

　　楚鱼想去金陵，因为那是祖籍之地。但是她还要找姐姐呢，“不去，我没找到我姐我不放心。”

　　“我的人不会对她怎么样，反而会照顾好她。你要是陪我去，我可以给你一张她的照片。”

　　楚鱼转头看着郭邑丰，“我怎么觉得我是头驴，你弄个胡萝卜吊在我眼前，哄着我往前走呢。”

　　怪不得三姥爷不让自己和朝廷鹰犬打交道，果然玩不过他们。

　　“你要不去也行，家里吃的喝的都有。”

　　楚鱼要去，她希望能从照片里找出蛛丝马迹。“去几天啊？”

　　“去汇报工作，你以为让你游山玩水呢，就三天，开完会就回来了，不过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去了，太太团们会拉着你应酬的。你要是当场掀摊子我是不会把照片给你的。”

　　“太太团？”

　　“就是我同事的老婆们，哎呀，提起他们都让人头疼，香水味冲鼻子，说话嗲嗲的。而且还擅长夹枪带棒。我举个例子：‘齐小姐，你的香水哪儿买的？’你回答说‘香江买的’。她们就说：‘哎呀，人家没用过，我这个是法国货’。”

　　楚鱼揉了一下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郭邑丰看了嘴角带笑，“我再给你举个例子：有人问你，‘齐小姐，你和你们家老郭什么时候要孩子啊？哎呦，哇嘎尼贡，我们家那谁谁谁超猛的’。”

　　“等一下等一下，哇嘎什么？”

　　“就是‘我跟你讲’的意思。”

　　“那个超......别说了我理解了。”都是什么奇葩！

　　郭邑丰的笑容更大了，“我再给你举个例子......”

　　“还有什么例子？！”

　　“这个就不好了，但是她们肯定会问你的。就是‘齐小姐，你们家是哪里的？家里是做什么的？’你要是说‘北平乡下的，家里以前是唱戏的’她们立马翻白眼不搭理你了。不管干什么都不带你玩儿，就让你坐冷板凳，还会给你穿小鞋。前面那些你能应付，这个你肯定会掀桌子。”

　　楚鱼真不怕这个，“来啊，看看到时候谁折腾谁。”

　　“有志气，让她们看看我媳妇的厉害，对啦，把她们应付过去不算完，你还要陪我去看我舅舅。”

　　楚鱼忍不住瞪眼。

　　“想想照片。我舅舅不多，就三位，两位都在金陵。一位教书，在金陵大学里很有名气。一个在行伍服役，不过他们两不对付，见面少不了吵几句，有的时候还会动手打架。一旦动手，你要眼明手快的把两个舅妈从战圈里拉出来。”

　　楚鱼扶额，这都是什么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