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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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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金尊玉贵的马车在漆黑的夜里行驶着,四周皆是翊军守卫,徐苍凌在前方骑着骏马,高挺的身躯带着冷洌。田四在一旁亦步亦趋着。
寒风瑟瑟,永乐掀起马车上的锦绣帘子,不安的望着身后马上心神不宁的李煦。
她想起徐苍凌方才在谷底说的话:“程景昭是孤儿,是陛下在山野打猎时捡到的,在燕地与高阳郡王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征战沙场死里逃生无数回。”
李煦察觉到永乐的目光,抬头望去,李长乾从她背后将帘子放下:“山上夜晚冷,莫要冻着。”
永乐倚在车壁上默不作声,良久,望着李长乾平静的神色:“你早就知道今日之行必定会有刺客?而带头的是程景昭。”
他闭目养息:“起初并不知,是他虎口的胎记出卖了他。”
“煦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送兄弟最后一程。”
永乐杏眼微怔:“你还说你不知。”
李长乾欺身上前,浑身冷然,眸子如夜般漆黑:“永乐,你我自幼在宫中长大,明枪暗箭祸起萧墙同室操戈,见了无数回,兄弟手足又如何,用时是把尖锐的刀,无用之时便可弃之如敝屣,这便是当权之道。程景昭如今这个下场是他自己的选择,就要忍受被兄弟割颅之痛,悬城之耻。”
温热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他们二人之间不过一寸的距离,永乐定定的看着他如星如夜的双眼: “你少年时便是如此想的吗?我与你朝夕相处十余年,竟从未看出诚王殿下藏拙之能?”
李长乾默不作声,低垂着眼眉,看不清神色。
“原来你从那时便想着如何谋朝篡位,夺了李家的江山,我父皇待你不薄,母后更是亲如己出,她到死都不知你并非宫女所生,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是如何的豺狼虎豹!”她满眼通红,眼中皆是痛恨。
孟皇后是已逝的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出身书香世家,太皇太后怜惜侄孙女年幼便失了双亲,时常接到宫中小住,与昌武帝青梅竹马,少时鲜活清丽,纯善端庄,是凤阳城最艳丽的一抹倩影,昌武帝贵为太子之时,圣上便将孟氏赐给他做太子妃,天赐良缘,举案齐眉,夫妇缱绻,是大邺的一段佳话,成婚不久便诞下了李长孝,昌武帝登基当日便立为太子,以显恩宠。
李长乾不做声响,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田四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世……大殿下在城门外等候。”田四这话说得委实巧妙,只因他实在不知而今如何称呼李靖,一来李靖如今并未立为太子,二来再称世子殿下便是打了陛下脸面。
李长乾登基后并未立刻立太子,按理说历代帝王在未登基时的世子殿下在皇帝登基当天便被扶为太子,陛下在登基前一夜与静觉彻夜长谈,其间还偶有争端,天亮时分田四哆哆嗦嗦进去收拾破碎的茶杯,可见陛下是多大的怒火。
田四只听马车内李长乾稳声道:“叫他上前来。”
只见一个儒懦品竹色长袍少年从远处而来,眉清目秀,眼神清澈,礼数周全,永乐在马车里只听到他清越温和的声音:“参见父皇,长公主殿下,儿臣听闻父皇与长公主殿下在清檀山遭刺客伏击,心急如焚,立刻领兵前往清檀山,徐将军传信过来父皇与长公主殿下已平安归来,故儿臣特来长天门恭候父皇与长公主殿下。”
徐苍凌下马行礼:“臣参加殿下。”
李靖上前扶起温声道:“还要多谢徐将军。”
前方马上的李煦冷笑道:“大哥真是来的凑巧,待我与徐将军将父皇与皇姑姑救出来后便巴巴地在城楼前等候了。好一个事后诸葛。”
李靖听出李煦言语间的讽刺也不见生气,依旧好脾气的冲马车内回恭敬道:“是儿臣考虑不周,未及时布好兵力,还请父皇责罚。”
李长乾叫田四掀开帘子:“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永乐看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少年,笑着道:“靖儿还识得皇姑姑吗?”
李靖毕恭毕敬道:“侄儿到凤阳多日还未亲自登公主府拜访皇姑姑,侄儿不孝,还望皇姑姑降罪。”
永乐与李靖的母亲徐春燕在年少时为闺中密友,手帕交,徐春燕父亲卫国公徐钟乃大邺战神,百战百胜,从未打过败仗,是大邺子民心中的保护神,永乐在国子监读书时,徐春燕是她的陪读,永乐与李长乾偷溜出宫都是徐春燕打掩护,后来永乐下嫁给定远侯世子梅清,诞下煦儿,徐春燕被昌武帝赐给李长乾做诚王妃,他们二人远赴燕地,便再也没见过。
人非草木,皆有情,永乐的确与李长乾年少情窦初开时相知相许过,后来李长乾是娶妻生子还是妻妾成群都再与她无关了,只是心中对徐姐姐多有愧疚,李靖这孩子宅心仁厚,儒雅公正,永乐在待嫁之时见过还是孩童的他,刚会牙牙学语便慈悲生灵,伴他走路的内监捉蟋蟀关在笼子里逗趣,他便开笼放生,再三叮嘱内监要善待生灵万物。
永乐那时看着李靖便能想起同为菩萨心肠的懿德太子,故而待他颇为慈爱。
永乐温声道:“靖儿不必多礼,皇姑姑怎会怪你,我们一切安好,不必自责。”
李靖上前一步道:“多谢皇姑姑体谅,侄儿日后定当登门致歉。敢问皇姑姑,此次刺客可留了活口?”
李煦口无遮拦:“大哥如此问,莫不是与刺客同为一伙?”
李靖脸颊涨红,梗直了脖子想要辩驳:“我只是想拷问出幕后黑手。”永乐眼如利剑,冷声道:“郡王殿下无凭无据,何出此言?”
李煦一见母亲动怒,便立刻停了讽刺,不敢出声,前段时间母亲不知何原因冷淡自己,在公主府跪了多日多未见母亲身影,他不知自己哪里不妥,黯然神伤多日,后来绿芸姑姑送来了芸豆糕,他以为母亲终于愿意理一理自己,这趟清檀山之行,便又将他打回原形。
他心中酸涩,母亲竟为大哥说话,对自己拒之千里,低声喃喃:“我只是说个趣儿,大哥情绪如此激动,莫不是心中有鬼。”
李长乾沉声道:“好了。”
兄弟二人皆噤若寒蝉,李煦只敢对脾气温顺的李靖出言不逊,万般不敢在李长乾面前戏耍。
“靖儿,刺客未留下活口,刺客首领的首级在这里,你派人挂在城门上三天三夜。”
李靖应声道好,他身后的亲卫兵便上前从徐仓凌手上毕恭毕敬取走木盒,请示李靖,李靖温声道:“打开。”
亲卫兵应声打开,还未露出全貌便睁大双眼,哆哆嗦嗦从惊恐中发出声音:“殿……下,是,是是,是程……程将军!”
李靖上前一步,瞬间定住。
良久,李靖跪拜道:“儿臣这就彻查燕军上下,势必揪出不轨之臣!”
李长乾声音听不出情绪:“那就交于你吧,回宫。”
烟雨蒙蒙,夜色笼笼,绿芸站在公主府门前翘楚以盼,万般担忧,心中犹如鼓点打响,公主此行太过险难,消息传到公主府时她几近晕厥,公主与新皇失踪一夜,凤阳城多少人蠢蠢欲动,幸好世子殿下封锁了消息,大邺才在内有风雨中外表宁和安详。
一辆金尊玉贵的马车在夜色中慢慢清晰,绿芸急忙上前,永乐头也不回的扶着绿芸的手下了马车,李长乾也随之下车,欣长的身影立在门前如同一幅画一般,她将要进去之时又折回来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正色问道:“你还未回答我,密室的机关暗器谁人所设?”
他玩味道:“密道李牧元所挖,机关暗器自然也是李牧元所设。”
“我想听实话。”
李长乾不顾众人眼光,摸了摸永乐娇嫩的耳垂,永乐惊恐之下打下他的手,李长乾攥紧了她的手腕,拉在胸前,在她耳朵旁一字一句道:“那年父皇罚你我来皇祠跪祭之时,我发现了此密道,摸索后所设。”
田四汗如雨落下,李煦实为知情人,面无表情。徐苍凌面上镇定自若,风轻云淡,却在黑暗中下藏着一只紧紧握住青筋暴起发红的手。
李长乾顿时放开了她,正声道:“皇妹耳后有擦伤,田四,传朕令派太医来医治,多加将养。”随后便扬长而去。
永乐坐在菱花镜前青丝如瀑布般散落在肩后,正失神的望着镜中丽人,想着李长乾方才的话,多加疑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绿芸在背后拿一把篦子轻手轻脚的为她梳头,疑惑问道:“殿下,您的发簪呢?”
永乐瞬间回神,想到那支被她扔进火中的木簪,那是李长乾十五岁生辰时她为了避宫中耳目,央着凤阳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子琳琅阁里的师傅教做的,师傅只以为是哪家寻常小姐送心上人的贺礼,大邺民风淳朴,男女并无大防,寡妇也可再嫁,故而她的行为并不出格。
那些天她天天跑出宫去,国子监有徐姐姐挡着并不会出错,却还是被太子哥哥发现了,她那些天晚上称病不出,让绿芸装作自己卧床,太子哥哥忧心胞妹病情,常常去探望,一回不见无碍,次次不见便起了疑心,那夜她回宫之时,太子哥哥在正殿稳稳当当的喝着茶,旁边是跪地抽泣的绿芸。
太子哥哥知道实情后并未责怪她,只是让她不要时常要徐姐姐为自己打掩护,她是公主之身,就算被发现太傅他也不敢发怒,徐姐姐是臣子之女,若是一朝败露,府中也要受到牵连。
后来她一并照做,徐姐姐抿嘴笑道:“有懿德太子是大邺百姓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