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鼎炉火，纸金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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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摇星端详他的表情，再看看旁边善意含笑的莲花衣道士，也跟着笑了。
“既然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烦请城隍老爷头前带路。”
“不敢不敢！”胖城隍早看出她的不凡，况且听她自我介绍来自昆仑仙山，虽不知真假，敢顶着如此名头的，多少有两把刷子。
当下挥挥衣袖，面前空气中多出一座光影朦胧的巨大庙宅建筑，朱漆粉刷的庙门缓缓打开，绿蒙蒙的光线从里头幽深地穿透出来，带着奇异之感。
而这庙宅建筑，正和几人所站的城隍庙，一模一样。
“请。”胖城隍做出礼遇模样。
宋摇星率先走了进去。
她虽然是在场所有人鬼中年龄最小的，气势却一点都不小。姿态率性而洒脱，自有一番高人大能做派。无论胖城隍还是莲花衣道士都不敢小觑。
她一步迈进阴司城隍庙，熟悉的清凉感迎面而来。
不过此处只是普通冥土，到底比不得酆都城天子近地。那里比这儿更幽冷。
一直打量宋摇星的胖城隍和道士，见她无动于衷、面不改色，悄然对视一眼。心道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就是不知道本事有多高，能不能加入他们的计划。
“这两人一猴……”胖城隍指向还在城隍庙里，朝着阴司庙大门张望的曹啸虎他们。
“此乃我之随从，大人不介意他们一起来吧？”曹段两人很多时候还是挺有用处的。不只是给她讲故事、做饭、细说人间诸事、找住处、当打手、牵马喂马等等。
必要时候，还能当当她迷惑人心的幌子和诱饵。
比如现在。
听见她要带人进去，胖城隍和道士又对视了一眼。二者举动默契且细微，眼神只是稍一接触便立即移开了，等闲是发现不了的。
待胖城隍首肯同意后。
门外的曹啸虎和段秀才，带着献桃踏进去。
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他俩可不是傻子。哪怕没有什么明显举动，仍旧能察觉出此时环境气场的不同。
两人一猴前脚迈进来，身体立即冰冷起来，熟悉的阴冷钻入灵魂、侵蚀他们的肌肉和骨头。
宋摇星轻车熟路地弹出几道灵光，他们原本肉眼可见僵硬下来的动作，再次流畅。
雪白的面孔重新红润。
行动自如，毫无异常。
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一手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要知道现在天地间万灵凋敝，各种玄法灵术珍稀无比，无一不是被当成不传世的至宝，紧紧捂着憋着。
如此条件下，哪怕身俱灵胎，成就无上妙法的仍旧少之又少。
胖城隍不过是个偏远镇子上、不受重视的小城隍，莲花衣道士更别提了，乃是隔壁道玄国真灵观的叛徒。因为偷了宝物，远遁异国他乡，来到这旸沙镇城隍庙。
双方见面后一拍即合，遂成好友，打算共谋大事。
而现在来了第三个人。
所以他们打算测试测试，其到底够不够格，要不要拉她进场。
哦，至于那两个随从，无论胖城隍还是道士，压根没将之当成个可以跟他们平等对话的“人”。
“贵客果真好手段！如此妙术，使得轻描淡写、出神入化！”胖城隍吹捧。
宋摇星矜持自傲一笑，下一瞬脸色黯淡，叹了口气。
“只可惜灵修之路难于登天。我虽然出自昆仑仙山，其实只不过是山上一个不入流的差使，被大能当做童子使唤罢了，所学不过尔尔。况且此路漫长崎岖，吾辈不知何日才能登峰啊！”
她满腔抑郁无奈的感慨。
唤醒了藏匿在胖城隍和莲花衣道士心中，同病相怜的忧愁。
尤其是莲花衣道士，往日和城隍对饮，常常以人间被贬黜之官员自比，满是壮志难酬的苦闷。
人间官员乃是不受皇帝重用，可他们是不被天道眷顾！
想当初天地初开辟、万灵茁壮成长，各类真仙神明层出不穷，为什么他们就生不在那个年代呢？
可恨！
可恨啊！
“原来君与我等是同类人。”胖城隍唉声叹气，招呼庙中的道士一同进到阴司城隍庙里。待二者走进去，空气中光线扭曲、影影绰绰的庙宇建筑如梦境泡沫般消失。
只剩下空气中寂静漂浮着的微小粒子。
在门窗外的冬日暖阳下，悠悠浮动。
城隍金身雕塑前，浑浑噩噩呆立的老庙祝忽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恢复焦距的浑浊老眼看向面前，惊讶地发现，方才还在这儿跟自己说话的仨人，赫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呢？”
他惊疑不定地在庙中转悠了一圈，来回寻找，质疑自己是不是看错、听错了？
但是不可能啊！明明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院子里的寒风卷起地上白雪呼啸进来，呜呜风声吹拂，空旷的城隍庙只有他一个。老庙祝打了个冷战，颤颤巍巍地跪到蒲团上，对着城隍爷雕塑祈祷起来。
而跟前供台上、高高在上的金身城隍，一如既往地挂着慈祥的笑容，两只刀刻的眼珠，死气沉沉地俯视着他。
……
阴司城隍庙里。
绿油油的光线笼罩一切。
相比较阳间城隍庙的朴素清简，此地可谓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路上往来全是穿着华美的娇俏婢女、挺拔威武的护院家鬼。最关键的是，宋摇星看见许多身穿差服、戴差帽的鬼卒皂隸，如家仆般在院子中巡逻，亦或者做些杂事。
胖城隍邀请他们来到客堂。
热情招待。
窈窕动人的婢女和毕恭毕敬的鬼卒们奉上茶水瓜果。
见宋摇星盯着他们瞧，胖城隍善解人意道：“贵客若是喜欢，待会儿挑几个做差使。不过他们都是鬼，只能在冥土用，到了阳间被太阳一晒，怕是要灰飞烟灭。”
他说得轻描淡写。
那些奉茶奉点心的婢女和鬼卒恐惧地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却不敢开口求饶。
“这些鬼女从何而来？”宋摇星指着各个娇艳美丽的婢女询问。
胖城隍笑答：“乃是我管辖之地下死的女子。”他摇头晃脑，一副雅客品鉴的姿态：“每年新死之人百十个，正当妙龄芳华的女子可不多见。
如我府上这般身姿曼妙、声喉悦耳、容貌动人者，珍惜无比。光面前这几个，都是我选来选去，几十年才攒下来的啊！”
宋摇星唏嘘：“我观这府中，无论装潢雕饰，皆华美精致，甚至连这些婢女都精挑细选。大人果真是雅客，品味眼光不俗！”
便是住在酆都城的王爵都城隍，修建七宝月亮都只能在自己私宅家中。
而你却堂而皇之把官邸当成私地。
把差役当成奴仆。
公器私用，还肆意压榨治下鬼女子民，玩的可真是花。
听见宋摇星真心实意的夸奖，胖城隍更加高兴了，甚至有几分引为知己的感觉，摸着鼓鼓囊囊的圆润肚子哈哈大笑。
另一桌上的莲花衣道士默不作声。
……只因这些话太熟悉了。
他当初无处可去，拉拢镇城隍说的就是差不多的话。
没办法，对方就吃这一套。
这么想着，悄然看向宋摇星，正对上她意味深长同样望过来的目光。两双眼睛接触的瞬间，他似乎明悟了些什么。恐怕此君跟我一样，是个意图借城隍之力更进一步的聪明人。
脑中灵光一闪，面上微微笑了笑，朝宋摇星颔首致意。
宋摇星同样微笑颔首。
于是道士心中愈发肯定。
只是此君到底新加入，具体情况不得知，并不能令他完全相信，便不做声地继续观察。
宋摇星拒绝了胖城隍让自己挑选差使的提议，开始侃侃而谈，说着昆仑仙山上各种奇闻异景。
譬如环绕整座山峰、足足有百丈宽的弱水河。
河水黑不见底，幽深可怕，下面还压着一条千米长的四爪金龙。
再比如生长在河水边的建木，传说古建木只有一棵，乃是天地中心，高达千丈直通云霄，撑天撼地。
现今所存的，虽然不是那棵独一无二的古建木，却也同样不凡，每一棵都珍贵无比。
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建木描述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不管是其独特的九枝弯曲姿态，还是凝魂聚灵的作用，都朝死里头夸。
说完，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建木片。
枯黄死寂，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木头块。
但宋摇星的话，叫胖城隍和莲花衣道士立时呼吸急促，双眼放光！
“建木天生能聚灵聚阴，以此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啊！”
这话当然有夸大，不过宣传嘛，靠的不就是手法夸张。况且方才她从袖中取出时候，在里头加了点料，所以此时这片建木一出场，整个厅堂萦绕起了浓郁的灵气。
“竟如此神异？真是好宝贝！”城隍胖脸急不可耐，肥阔的身体探出案桌大半：“贵客那里还有没有多余的，能否送我们一些？”
宋摇星立即笑了。
怪不得能从大邺皇帝那儿得来皇冠龙袍。
如此珍贵的建木，你是说要就要。
脸上的笑容带着阵阵苦涩，她遗憾摇头：“此物我只有两片。仙山上有专人把守，厉害得很，得之不易。”
看看眼巴巴的胖城隍，再看看同样紧盯着的莲花衣道士，她咬咬牙，心如滴血忍痛割爱。
“大人已经开口，我自是不好拂了您的面子。只是此物实在珍贵，旁人我是看一眼都不给的，既然今日同二位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那我就献出一块吧！”
说着，手掌轻抬，手心的建木漂浮起来。
诱人地在空中上下沉浮。
又听见她道：“可是建木只有一块，大人和道兄皆在此，该如何划分呢？”
“……”
胖城隍和道士互相对视。
道士最清楚镇城隍的作态，从他手里拿东西，跟剜心要命没什么两样。吝啬愚蠢又贪婪。但正因为如此，他才选择与之合作。若换个聪明的，反而不好拿捏。
怕自己和城隍之间生出嫌隙，道士率先开口问询。
“敝人虽是凡俗出身，比不得足下来历，却也听说过建木之神效。足下所展示的建木，确实神异，可到底是真是假我等不知。
据传闻建木乃是神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万毒皆不能腐蚀，不知敢不敢叫我一试？”
胖城隍盯着她。
宋摇星自信一笑，挥舞袖子，将建木拂到他跟前：“请君随意尝试！”
试试好啊。
正好让我看看，你都有些什么本事吧。
见她如此胸有成竹，胖城隍反倒先信了两分。
莲花衣道士不似胖城隍那般轻易信人，面不改色地从腰间取下个悬挂的小鼎炉。去掉盖子，朝着空空如也的里头，轻飘飘吹上一口气。
炉中“呼”地燃烧起一簇烈火。
温度之热，连两丈多外的宋摇星都能感受到。
道士摘掉空中的建木，丢入炉中，木头块立即被火焰吞没。
胖城隍伸长了脖子看，片刻之后，脸上表情逐渐惊讶。因为那炉中木块居然没有丝毫变化，刚丢进去是什么模样，现在仍旧是什么模样！
“咦？”
道士轻呼一声，知道此法不能见效，干脆吹灭了炉中火焰，转身招呼婢女取来剪刀和金纸。
待婢女将两样东西呈上之后，拿剪刀把金纸裁作小刀模样，再吹一口气。
纸刀立即变作真刀，金光闪闪，锋利的寒光看得人心生忌惮。
“贵客果然有本事，把潜虚道长的真本事都逼出来了。”胖城隍哈哈大笑。他见识过金刀的威力，若是裁得再大一些，持刀挥舞，能瞬间把结实的墙壁削成两段。
就连阴司牲畜，同样一刀杀之。
不可谓不利。
道士倒出炉中木块，攥着金刀，朝着它用力刺下去。但听得“咔嚓”一声金属脆响，金刀折断，建木完好无损。
“……”就连他自己都惊呆了！
胖城隍兴奋不已，连连鼓掌赞叹：“果真宝物！”
他指着道士说道：“潜虚道长，不用试了吧，你最厉害的本事都使出来了，却依旧奈何不得，可见此物真是建木！”
二者认识许久，双方的手段本事都了解得七七八八。
无论先前的鼎炉火，还是后头的纸金刀，都是潜虚道士依身的本事。
若叫普通百姓来看，那当真厉害无比。毕竟万灵凋敝之后，众法式微，奇珍异宝罕见到不行，法术神通少之又少。
大家都一样，谁都不嫌弃谁。
况且莲花衣道士潜虚，还比胖城隍高出一个格调。
人家是正经真灵观弟子，胖城隍只是个偏远村镇的土城隍而已。若前者是乡巴佬，没见过好东西，后者就更是乡巴佬中的乡巴佬，随便有点奇效的东西，都当做宝贝稀罕得不行。
更别说，如今宋摇星展示的，是真宝贝！
莲花衣道士将建木返还。
他同样能悬空御物。操控轻飘飘一块建木还是不费力的。
心悦诚服道：“敝人鲁莽，请足下莫怪，此物确实是建木无疑。”
“无妨无妨，真金不怕火炼，如果不检验，又怎么知道真假好坏呢？”她大度洒脱，听得胖城隍连连夸赞。
然而下一息，宋摇星再次将氛围送入地狱。
“宝物已经检验过了，请问两位，该如何划分呢？”
“……”
死亡问题。
气氛尴尬起来。
胖城隍看向道士，道士看向胖城隍。既然知道是好宝贝了，哪里还有拱手让给别人的道理？
虽然很想说“不如都给我吧”，但胖城隍终究不是傻子，他只是贪婪而已，尚且存有理智。
宋摇星明确说了她有两块，胖城隍不也没开口，让她把两块全送出来吗。
城隍不开口，道士只能再度率先发声。
“此物坚不可摧，即便足下要送给我二人，又该如何将其分开呢？”
哦，对啊。
胖城隍恍然，继续盯着宋摇星。
但见她接住空中飘过来的建木，对胖城隍和道士说：“两位不好分，就由我来分好了。”说完双手捏住建木两端，用力往下一折。
建木应声而断！
她朝着长久呆滞震撼的二者道：“就这样分。”
“……”
许久之后，胖城隍才缓回神来，仔仔细细上下端详宋摇星，“贵客真神力！”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宋摇星将话题引向一直跳来跳去，就显得他聪明的莲花衣道士身上：“我观这位道兄空炉生火、以纸作刀的法术，才是奇妙啊。道兄可还有别的法门，让在下长长见识？”
又看向胖城隍：“大人乃是一镇之城隍老爷，想必自有非凡手段，不如也让在下开开眼？”
还有什么招术，都拿出来吧。
你们要是没手段，我可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冷不丁点到自己，胖城隍尴尬讪笑。
如果先前还对自己的本事洋洋自得，现在看了她轻描淡写展示出来的能力，顿时觉得悬殊巨大，不好意思展露。
那方莲花衣道士更是羞愧不已，胸中的不服输也激了起来。
声音再不复先前表现的镇定平静：“不愧是昆仑仙山的贵人，敝人能耐有限，不敢班门弄斧，只是……”
他从胸口贴心脏处，取出一面五行八卦镜。
语气低平中遮掩不住的桀骜：“只是既然足下施展妙术，我若不应，岂非无礼！此镜乃是至宝，为昔年道玄国君王遣道法高人所铸，专用于战场杀伐！可广罗这边境风光，操控天象地理，助战事大成！”
他将宝镜悬于空中，掐咒念法决。
镜中华光四射，投放出一片恢弘广袤的场景。
景象中高高的天幕笼罩下，丘陵连绵起伏，一座巨大的边塞城池建立在两丘关卡之中，牢不可破。
而关卡之外相隔八十多里远的地方，另有一支大军驻扎。乌压压的帐篷和灶台之上飘起的大股大股浓郁炊烟，看得人头皮发麻。
最前阵几十里地处，两军骑兵先锋，背插小旗，打探敌军消息。
“这是……前线阵地！”
厅堂中，一直当背景板看他们“斗法”的段秀才，震惊地看着那镜子投射画面中，关卡要塞城头上，漂浮的巨大旗帜！
分明是大邺国王旗！
他惊悚的目光看看丝毫不以为意，甚至颇为得意的中年道士。
再看看表情波动不大的城隍和宋摇星。
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神、人有别。
道士之所以将此宝物拿出来，一是因为宋摇星逼人太甚，二是因为镇城隍对她的态度已经变了。若自己再不展露点本事，恐怕在往后的合作中，只能处于被动地位。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如今无处可去，阳间万万不能留，只能隐匿于阴司。
好不容易找到个旸沙镇城隍这么贪婪心狠，又愚蠢好掌控的，不但能听从计划行事，帮他提升修为，还能助他遮掩气息。
一举多得。
如果没了城隍帮助，如此合适的去处，要想再找可不容易。
是以，他必须得拿出些压轴本事，挽回体面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鼎炉火，纸金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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