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28、树欲静而风不止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个月之后。
　　展平眉推着豆宝儿的婴儿车，在别墅区后面的森林里漫步。
　　娜娜扎着整齐的羊角辫，上面简单的绑着红绳。那是她姥姥坚持的，说是可以辟邪。于是娜娜连睡觉也不肯解开。
　　娜娜扶着小推车的一边，抬头问展平眉：“舅妈，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到湖边？”
　　因为我曾经沿着这条小路无数次的来到这个湖边，甚至在夜色或雨夜的湖边徘徊流连；因为这里差点是我的葬身之处。
　　展平眉笑着说：“舅妈从飞机上看到的。”
　　“真的么？飞机飞的那么高，能看到么？”
　　“这里离机场近，飞机在起飞或者降落的时候，可以看清地面。”
　　仿佛是为了印证展平眉的话，一架飞机从他们头顶掠过。发动机的轰鸣被层层密叶遮挡，变成低沉的吟唱，和着风声，穿林而过。
　　娜娜羡慕的说：“我也想坐飞机呢！舅妈，你说小怜阿姨为什么拒绝袁叔叔？袁叔叔会不会很伤心？”
　　展平眉摸摸她的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是她们来这所别墅的原因，也是她们避到湖边的事由。

　　今天袁开邀请钟维及几个好友做见证，布置好了场所和时机，在一切顺利的跪下请颜小怜接受他的戒指的时候，颜小怜拒绝了。
　　尴尬至极的时候，豆宝儿突然呵呵的乐了，把本来看戏的展平眉和钟维变成了焦点。于是借口孩子便便，展平眉很不仗义的丢下钟维，自己带着豆宝儿和娜娜离开了那所别墅。
　　袁开会不会伤心呢？
　　今日的袁开可不是梦中那个不显山水的钟维的跟班。他今日的地位和实力，就是梦中的钟维。即使钟维见了他，叫声老弟也要犹豫一下。
　　对了，钟维终于盘下市政府的那栋楼，开起了旅馆。并借口旅馆生意太忙，自己又没有经验，把五哥交给他的公司全部给了袁开。五哥愿不愿意且不管，钟维私下里对展平眉说，袁开希望接才是主要原因。
　　瞧，袁开已经不声不响的混成一方枭雄，连老大五哥也要让他几分颜色！
　　他会不会伤心？应该是生气吧？
　　可是，梦中他对颜小怜——
　　展平眉想起那双不动声色，却又时时追着颜小怜的目光。不管什么人，对爱而不得的东西，总有几分痴念吧？
　　但那痴念，算不算爱呢？
　　在身份地位经济条件都变了的情况下，爱而不得，还会有痴念么？
　　展平眉思量着，她不在乎袁开的感情，她只是有些担心颜小怜为什么拒绝？难道是因为钟维？他们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接触？

　　钟维很晚才回来，醉醺醺的颠三倒四的对展平眉说：“五哥真狠，也真聪明！幸亏他撤得早，不然这次吃亏的就是他了！”
　　展平眉心里一惊。梦中钟维就没有撤，难道在钟岚出事的时候，五哥也做了什么事？
　　想着心事，展平眉没来得及问。钟维已经打着鼾声睡着了。
　　钟妈妈轻轻推门进来，眉眼依旧僵硬，口气也不甚和善，声音却是低而小心的：“让他睡沙发去！”
　　展平眉一愣，钟妈妈扭捏了一下，“豆宝儿都被吵醒了。”说完，也不管展平眉同意，自己已经抢上前想把钟维搀起来。
　　钟维那么大坨，钟妈妈再强壮也是六十的人了，如何拉得起来！弯腰起身，那身体眼瞅着晃了几下，展平眉这才反过味儿，赶紧搭手扶好。钟妈妈皱着眉头，扶着腰，微微咧了咧嘴。
　　“您没事吧？”展平眉低声问。
　　“没事。”钟妈妈依旧那么强硬，让人连继续问候的勇气都鼓不起来！
　　客厅里的沙发床已经打开铺好，茶几上放着温好的蜂蜜水，看来钟妈妈早有安排。展平眉顺从的把钟维放好，客卧里有微微的亮光闪了一下，旋即熄灭，应该是娜娜醒了。
　　那次之后，钟岚就被警察带走，娜娜还是回到了钟家。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表面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但那种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夜半传来的压抑的哭声，让人始终揪心。
　　梦中今生加起来，都对钟岚没有好印象！

　　早上没有早饭，钟妈妈卧床起不来了。
　　原来真是扶钟维时扭了腰！
　　老太太好强不肯说，但起不来就是起不来，强撑也没用。展平眉突然想起来，梦中大概就是这个时候，钟维半夜醉酒回来，被自己质问。被吵醒的钟妈妈不许自己折腾，还说男人在外面应酬很辛苦，女人就该体谅！展平眉气不过，搬出已经去世的老公公，说钟爸爸当年一定花天酒地的厉害，钟妈妈才有这么深的体会！
　　彼时，展平眉对钟家的往事一无所知，并不知自己的随口一说，触犯了钟妈妈的忌讳。钟妈妈暴怒，伸手就打展平眉。展平眉也在怒火之中，一挡一架，毫不客气的一推——
　　终究是年轻人力气足，钟妈妈摇摇晃晃的退后，被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钟维绊倒，扭了腰，没起来！
　　钟维醒来后，夫妻两个再次开战，而钟妈妈更是一气之下住到了钟岚那里。对，就是那时候。展平眉把时间完全对上了。
　　钟岚突然成为冯家的女主人，梁金花去世，冯国勇成了植物人，娜娜消失；冯家的一切都归了钟岚，钟妈妈原谅了女儿，钟维出钱给钟岚开了一家家政公司。然后——
　　颜小怜成为钟岚的助理，频繁的进出冯家，照顾钟妈妈，帮助钟岚打理生意，联络他们姐弟的关系……俨然是钟家的女主人！
　　自己呢？
　　除了愤怒，就是愤怒，被辜负和背叛的委屈让高傲的自己浸泡在不甘心中。也曾试着去看望钟妈妈讲和，但钟岚和颜小怜又岂会给自己机会！原本就情商差劲的自己，在钟岚和颜小怜红白脸的挤兑下，和强硬的钟妈妈闹的势不两立，钟维更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一声叹息，轻轻的从展平眉嘴里溢出来。
　　“怎么了？”酒醒之后，知道老娘因为自己受伤住院的钟维臊眉耷拉眼儿的凑过来，“辛苦你和他姥姥姥爷了，我这儿——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
　　钟维戒酒戒烟的次数和天上星星一样数不清，没有一次生效的，展平眉都听腻了。不过往好里想，这总是一种积极向上的表态，所以展平眉还是点了点头：“酒是穿肠毒药，能少喝还是少喝点吧。妈那里没事，我爸妈也都ok，不用担心。你抽空去趟医院，劝妈多休息两天。你的话她听。”
　　钟维难得顺从的点了点头，低头也不知道想起啥，默不作声。
　　早上发现钟妈妈起不来，展平眉立刻分别给120和姥姥姥爷打了电话。展妈妈帮忙看着豆宝儿，展爸爸送娜娜上的学，自己则跟着120去了医院。鸡飞狗跳的一早晨多亏了老爸老妈。钟维却还在客厅昏睡不醒，气的展平眉一记飞腿踹过去，也不过换来两声猪一样的哼哼。
　　但是醒来明白事儿之后的表现还不错，倒真应了展妈妈早上的那句话：“男人啊，都这样。糊涂的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清醒地时候，什么都不用说。我跟你爸过了一辈子，算是明白一个道理，想改变一个男人，还不如养只狗调教的容易。你跟他讲那么多，除了嫌你唠叨，一点儿用处没有！”

　　展平眉笑自己梦中看不透，也有些可怜那个貌似强硬其实惶恐不安的自己。扭头看数米粒儿的钟维，展平眉想起昨天的事儿。
　　这次看起来是袁开向颜小怜求婚失败，实际上却是五哥在教训袁开。那梦中的钟维醉酒，究竟是在颜小怜那里吃了闭门羹，还是被五哥教训吃了暗亏？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颜小怜不答应袁开，怎么还有五哥在里面掺合？”
　　“颜小怜怀孕了，她说是五哥的，但是五哥不承认。”钟维挠挠头，“幸亏你们走了。袁开差点儿和五哥打起来。不过，不管怎样，袁开这顶绿帽子戴的，今后恐怕是个大笑话了。”
　　江湖有江湖的尊严。保不住自己女人的男人，和戴上绿帽子的男人，基本上都不会被人尊重。无论一个男人有多大的财权，摊上这两件事儿，只有一种选择，用“奸夫”的血把绿帽子变红。能有勇气当“接盘侠”的，都得有点真爱！
　　展平眉猛的想到，如果袁开梦中今生对颜小怜的感情是一样的，那梦中让颜小怜怀孕的可是钟维！袁开后来一直跟着钟维，即使自己把颜小怜弄死，他也没离开——
　　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别有所图？
　　恍恍惚惚，展平眉好像想起来自己端着那杯毒咖啡走进钟维办公室之前，袁开的脸从格子间探出来，那目光……冷冰冰的，锐利的像把刀子！
　　展平眉眨眨眼，把心事压下，继续打听颜小怜：“你说幸亏你撤出来了，如果不撤出来，五哥还要算计你？大概是这个意思吧。五哥怎么算计你？颜小怜的孩子是你的？”
　　没错！上一世，颜小怜就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钟维的！
　　难道不是钟维自愿的？难道也是五哥的算计？
　　展平眉更糊涂了，急切的看着钟维，想要找出一个令自己心安的答案。
　　钟维一脸的嫌弃：“就算我没撤出来，我能中人这算计？！别乱想，别乱想，我是那种人么！再说，颜小怜，那也不是我的菜啊！”他嬉皮笑脸的伸手摸了一把展平眉的脸，“我就喜欢我老婆这样的！”嘟着嘴巴闭着眼，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凑过来。
　　展平眉当然知道他那双看似闭着的眼睛，其实漏了一条足以看清一切的缝，一把推开他，心底却更加不安了：看来前一世，钟维和颜小怜真是你情我愿啊！想想也对，有那么一个女人曲意逢迎，在家里婆娘跟个疯子似的折腾的时候，她却温柔细腻崇拜你伺候你爱着你，换了展平眉做男人也会动心！
　　一股强烈的酸楚之意从胆边升起，还没到心口，就已经化成浓浓的醋意，乜斜着眼说：“哦，那以后有人挺着大肚子过来说是你的，那肯定是你主动的咯！”
　　“没有没有！哪儿能呢！”钟维头上开始冒汗。此时此刻，他特别真诚的想戒酒，如果不是酒喝多了嘴上没把门的，怎么这么实诚的跟老婆说这些事儿呢？！“我是说，这种事儿吧，必须注意。咱不能让人算计这个，太阴损了！看苗头不好，赶紧跑。对吧，不能让它发生。”
　　展平眉心里更酸了：合着你上一辈子明明瞅出来颜小怜那点意思，也没躲没跑，还顺手推舟把事儿办了呗！
　　那时为了颜小怜肚子里的孩子，开始时钟维还解释过不是他的，后来就干脆承认是了，但又说是不小心的，反正男人该说的那套推脱的话，他是讲了个遍，最后那个孩子虽然没生下来，但展平眉的心是彻底凉了，而钟维也被完全推到颜小怜那边去了。
　　想到这里，展平眉一阵心烦，梦中今生加起来兜兜转转都是男人下半身的破事儿，什么时候才能不纠缠这些！
　　猛的推开钟维，不耐烦的说：“算了算了！不说了，反正你们男人就是贱！有些女人也是贱，你说你们哪点儿好，怎么就缠着不放？！”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骂自己？
　　展平眉气的一甩脑袋，干脆靠在一边不说话了。
　　钟维眼珠转了转，合计了一下，这个骂就认了吧，解释下去恐怕更黑。小心的瞅了瞅展平眉，他想起一件事：“老婆，听说黄老六跟你们所有点关系？”
　　展品眉立刻警觉，沉吟了一下：“姐的事儿，有问题么？”
　　钟维叹了口气：“证据确凿，梁金花和冯国勇不肯放过我姐，天天在法院门口静坐。我就是想找人，也没人肯接。”
　　“你想走黄才良的路子？那五哥怎么办？”
　　钟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显然他也没想好。
　　展平眉想了想：“先把那母子俩从法院门口弄走，然后再想找什么人会比较容易些。”
　　“谈何容易！”
　　“你试过找胡秋丽么？”展平眉问，“她的儿子已经救回来了，对她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冯国勇这么一折腾，肯定会忽略她们母子。梁金花天天静坐，胡秋丽的月子谁照顾？就冯家那收入，我不觉得梁金花肯掏钱请月嫂。都折腾一个月了，你觉得胡秋丽心里没怨气？没想法？”
　　钟维仔细思量：“嗯，我找人探探。”
　　“你打算找谁？”展平眉别有用心却又不着痕迹的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