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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退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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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简蔷正在抄佛经,就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
她一抬头,丫鬟桃青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面前,“小姐,莫公子来了,这会儿估计在咱舅老爷屋里喝茶呢!”
“真的!”
简蔷霍然起身,脸上的笑如六月夏花,灿烂绚丽,对上桃青调侃的眼神,猛然想起这不符合淑女行为,装模作样轻咳一下,又红着脸坐回椅子,恢复了平时里的温柔贞静。
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挡不住,“你从哪听到的,苍清哥哥......咳,莫公子不是出门远游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亲眼见到的。刚才我去厨房的时候,路过花园看见一个人影特别像莫公子,还特意找门房确认过了,是他没错!”
简蔷重新提起笔,低头抄起佛经来,“知道了,你去忙吧!”
看似淡然从容,只是到底心里乱了,那笔便迟迟没有落下,一团墨痕滴下,晕染在纸面上,一页佛经就这么费了。
“哎呀,还抄什么佛经呀,我们快去找莫公子。”桃青从小和简蔷一起长大,怎么会不知自家小姐的心思,二话不说就拉着人往外跑。
简蔷被扯得一个踉跄,下意识跟着桃青动作,跑了几步,才发现毛笔还捏着手里,“哎,等等,笔,笔!”
桃青一把将毛笔拽过去放在桌上,“现在可以走啦!”
“可是,舅母让我赶晚饭之前将抄好的佛经交给她。”简蔷有些迟疑。
本来快抄好了,结果刚才废了一页,如果出去一趟,恐怕就来不及了。
桃青看了眼书桌上一大摞佛经,皱起了眉头,有些事情小姐能忍,她却是忍不了的。
这会儿屋里就主仆两人,说起话来也没有顾忌,“她就是作践您,也就您好性子,白白受着这些,这些年里里外外给您找了多少事儿,就说您抄的佛经,堆起来都有一屋子了吧,谁家长辈会给未出阁的姑娘抄这些东西,也不怕移了性唔......”
简蔷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声一点,“舅母看不惯我,顶多罚我抄抄佛经,若是你犯在她手里,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你乖一点,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桃青也知道好歹,忙眨眨眼,示意小姐放手。
乖巧懂事的样子让简蔷心里一酸。
她何尝不知道舅母这是在故意为难,但自己一个孤女寄住在舅家,没有人护着,只能步步谨慎小心,稍一不慎,等待着的就是万丈深渊。
她输不起。
桃青握住自家小姐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小姐,等您孝期一过就能嫁给莫公子,明年的今天我们就能在莫府赏花了,这样的日子我们快要熬到头了。”
是啊,快要熬到头了!
简蔷抹了一把脸,将难过压在心底,想到莫苍清便不由嘴角上翘。
父母离世,留给她除了令人窥觑的庞大财产,就只有这一纸婚约,若不是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苍清哥哥的妻子,这几年如何能坚持得下来?
“小姐,我们还去看莫公子吗?”刚才极兴奋的桃青却迟疑起来。
“走吧!”简蔷主动牵着对方往外走,“我们看一眼就回来,不耽搁什么。”
两人一路穿花拂柳,往舅父的院子靠近,经过花园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说话,简蔷本没有当回事,但一声“苍清哥哥你好坏~”却让她震在当场。
不止是因为那极为亲昵的称呼,还因为,那个女声,是她极为熟悉的,属于表妹武雯雯的嗓音。
那边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也许是不担心有人过来,也许是肆无忌惮不怕被发现,孤男寡女竟然在空旷的后花园里打情骂俏起来。
“......苍清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出门不过几日,想雯儿想得紧,就提前结束游学赶了回来,昨天拜见过长辈,今天就来找你了,雯儿你想不想我?”
“雯儿当然想啦~”
武雯雯的嗓音又娇又软,像裹了一层蜂蜜,仅仅听着就享受不已,简蔷却感觉恶鬼在耳边咆哮,一时间头晕目眩。
她的未婚夫,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竟然......
竟然背着她勾搭在一起,而她,竟傻乎乎地一点都不知情,若不是今天撞见这一幕,她是不是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简蔷眼睛发晕,只觉得天旋地转,之前有多期待欢欣,现在就有多绝望痛苦,一时间浑身无力,靠着桃青支撑才得以站稳。
“小姐......”桃青担忧不已。
简蔷抿着嘴,抿得唇角殷红如血,却还是朝对方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武雯雯的声音传来:“苍清哥哥我们这样不好,你是表姐的未婚夫,既然不能娶我,又何苦在这里撩拨于我。今年表姐的孝期就要过了,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骑着高头大马将别的女人娶进门......苍清哥哥,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雯儿的心就好痛!”
莫仓清似乎顿了一下,然后急切的声音响起:“雯儿你明明知道,我最爱的只有你,你有何必这么戳我的心肺。”
“简蔷不过是挟恩图报罢了,那种克父克母的木头人,除了脸长得好看点,哪里有我家雯儿活泼可爱。雯儿你放心,我这就回家禀告父母,我要娶的是你!”
武雯雯有些迟疑,“可是,婚事是你家长辈定下的,怎能随意更改?”
“这个我早想到了。”
莫苍清的语气里含着得意,“当初之所以会和简家定亲,是因为简蔷的父亲救了我父亲一命,不然以一介商户,怎敢攀附我家?你是她妹妹,反正都是一家人,这救命之恩还给谁不是还,你就安心等着当新娘子吧!”
“无耻!”桃青再也忍不住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教训这会狗男女。
什么叫挟恩图报!
什么叫克父克母!
什么叫救命之恩还给谁不是还!
好你个莫苍清,长得一副人模狗样,没想到竟是如此败类,私底下与未婚妻的表妹勾搭成奸不说,还有脸嫌弃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冰清玉洁,不知道要比你们这对渣男贱女好多少倍!
当初这门亲事不是在莫侯爷的强烈请求下才定下吗?那时候我家小姐才多大,怎么就成了我家小姐挟恩图报!
简家是简家,武家是武家,凭什么简家的恩情要报到武家身上!
那恩不想报就别报,打着报恩的旗号作践我家小姐顺便为你姘头抬轿子,这就是莫家的家教?
桃青越想越气,恨不得当场宰了这对狗男女,却被简蔷一把拉住,“别,别过去!”
这四个字,用尽了她一身力气,明明快要软倒在地,却还是紧紧抓住桃青的胳膊,圆润的指甲快要扣进对方皮肉里,就是为了不让她莽撞行事。
“小姐,你放开!今天我就是死,也一定要这对狗男女一起下地狱!”
羞辱自己可以,凭什么要这么对小姐?这对狗男女,有什么资格说小姐的不是!
桃青怒不可遏,一定要去讨个公道,简蔷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她已经没有了家,没有了爹爹娘亲,不能再没有桃青。
即使再痛苦,也要把这些不堪忍下来,把苦水咽回去,继续当贞静贤淑的简家大小姐,眼看着就要逃出牢笼了,这个时候绝不能踏错一步,让那些人没有把柄可抓,才能护得住自己和桃青。
简蔷能克制着翻滚的情绪,阻止桃青意气之争已经是极限,根本没有发现两人争执之下闹出的动静其实不小,成功将那边浓情蜜意的两人吸引了过来。
莫苍清看见简蔷出现在这里,意外地挑挑眉,紧挨着他站的武雯雯则轻掩樱口,小小惊呼了一下。
两人脸上俱没有羞愧之色。
望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简蔷心如绞痛,一时有些愣神,手上力道一松,桃青就窜了出去。
“你来的正好,我.......”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打得莫苍清当场怔愣,强烈的刺痛袭上脸颊,而比刺痛更难以忍受的是自己竟然被一个丫鬟扇了脸。
反应过来之后他勃然大怒,一张英俊的脸青赤交加,瞬间扭曲如九幽恶鬼,“你敢打我,谁给你的胆子!”
花园里的下人都被武雯雯提前打发走了,这会儿没人帮忙,莫苍清就自己动手,一步上前就去揪桃青的头发。
桃青本想避开,但一个暴怒的成年男人根本不是她一个深闺之中的弱女子能反抗得了的,几下挣扎就被对方抓住头发拖了过去。
“呀,你放开!”
头发被人撕扯,犹如千万根铁针同时扎进头皮,瞬间传至全身的痛苦让她眼前一片空白,连嘶吼都变成了奢侈,身体本能跟着那只掌控着自己的大手移动,好减轻一点痛苦。
“你快放开她!”
简蔷冲上去,试图扯开莫苍清的手,可还没到跟前,就猝不及防下被一把推倒在地。
莫苍清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女人,眼睛里满是厌恶,“主子是个没教养的商女,下人也有样学样,既然你没有管教好下人,那我今天就替你好好管管!”
说罢,胳膊一甩,就要将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丫鬟往树上撞去。
这一下要是撞实了,桃青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简蔷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成了慢动作。桃青忍痛的泪水,莫苍清扭曲的面孔,武雯雯得意的眼神......
一帧又一帧画面刺激着简蔷的神经,脑海中纷杂喧嚣,最后只有一个念头盘踞其中:这是桃青,这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绝不能让她出事!
“放开她!”
莫苍清动作一顿,垂眸看向戳在颈项上剪刀,小巧精致,但刀尖泛着令人生寒的锐光,贴近皮肤的凉意刺得汗毛本能倒立,一看便知不是个摆设。
他眼眸一暗,抓人的手却越发用力,另一只手准备像刚才那样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给甩出去。
甩!
对方却纹丝不动。
纤细白嫩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看似软弱无力,却犹如铁钳一般,根本挣脱不开。
莫苍清惊疑不定地看向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的人。
“我叫你放开她!”
简蔷又重复了一遍,嗓音冷硬,单薄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拿着凶器的手却纹丝不动,甚至还往里递了递。
这只剪刀是母亲的遗物,自从父母去世,简蔷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仿佛母亲的气息一直不曾消散。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本承载着思念与爱意的剪刀,有一天会杀气腾腾地戳在未婚夫喉间。
武雯雯原本待在一旁看热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没想到从来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简蔷竟会一朝暴起,直接伤人,“你......你别胡来啊!”
莫苍清在最初的惊疑过后倒是淡定起来,“有本事你就捅上来,我料你也不......”敢。
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喉咙就被划出一道血口,冰冷黏腻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下淌,莫苍清初时有些迟钝,木木抹了一把伸到眼前,满手的鲜红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啊——你这个疯婆子,你干了什么!”武雯雯慢了半拍,终于尖叫出来。
莫苍清如梦初醒,触了电般将手里的桃青扔在地上。
“桃青!”简蔷扑了过去左右查看,”你没事吧?”
“我没事......”桃青握住自家小姐的手,强扯出一个微笑,“就是头皮扯得有些痛,小姐你不要担心。”
桃青,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个笑有多难看,痛你就告诉我啊!
发现未婚夫和表妹勾搭成奸时她没哭,用剪刀戳着未婚夫脖子时她没哭,桃青明明痛到要死却还要安慰自己时,简蔷的眼眶终于红了起来。
“我们走!”
她扶起狼狈倒在地上的人,两人踉踉跄跄就要离开,却被莫苍清拦住了去路。
“我希望今天的事你能闭口不言。”这个男人捂着流血的脖颈,一脸理所当然,“这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要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明白吗?”
简蔷看着这个衣衫凌乱依旧不掩俊雅的男人,她怎么会以为这个人会是自己的良人呢?
是那张足以让女子心动的脸?是一直以来彬彬有礼的态度?还是那一纸婚约......
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都不知道是该庆幸察觉得不算太晚,还是该悲伤自己失去了唯一能逃出火坑的机会。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简蔷一点都不想看见莫苍清。
“让开!”她厉声喝道,面无表情,嗓音冷硬,宛若雪山之巅的冰块,触之,就遍体生寒。
莫苍清一怔,被对方的冰冷强硬所慑,不自觉让开了路。
在他眼里,简蔷一直是沉默的,顺服的,逗弄几句就红着脸讷讷不言,实在寡淡无趣得很,若不是有几分好颜色撑着,他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何曾见过这人这种模样。
姝丽精致的五官偏向艳丽,平日里靠着温婉的气质才显出几分平和中庸,如今接二连三的遭遇让简蔷难掩心绪,怒火悲痛之下,那张脸整个都糜艳起来,凛然锋利,耀耀灼烧人眼球。
眼睁睁看着窈窕的身影越走越远,莫苍清如梦初醒,被自己厌弃的女人驳了面子的耻辱涌上心头,复杂的情绪让清隽的面容都变得扭曲起来。
冲着远去的背影喊道:“凭什么你守孝就让我等着?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了,一个克死父母的商女,竟还想嫁进我莫家,痴心妄想!你给我等着,这个婚我退定了......”
只是这里面有几分恼恨,几分不甘心,他自己都分不清。
远去的身影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