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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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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的祸乱,起于赵帝正启十三年。或许还得更早些,早在那个昏庸皇帝登基的那天,早在他的罪恶开始之前,这灾祸就开始酝酿了,慢火煎熬了十三年,把所有的生机,所有的侥幸,都熬透了,熬成一缕灰黑的烟气,吹散在空气里。只剩了黏腻浓黑的死亡和绝望,滚烫着热气,咕噜咕噜~
终于!等来了赵帝最大的一次作死!
酒池肉林,大兴土木,不顾人伦,鱼肉百姓,苛政重刑……桩桩件件,也不知道赵帝何等的天资聪慧,读了多少史书,才能集百家之短于一身,把历代历朝的亡国之错继承、发扬了十成十,全不叫人给他半点转圜余地,一心往万劫不复的方向扑去,百官群臣磕破了脑袋,哀嚎着叫他珍惜自个儿,他却敢为天下先,力排众人,一步步坚毅挺拔地走向地狱!
第十三年初春,祭祖大典,举国欢庆。这是皇室十分重视的日子,使女为他洁面穿衣,盛满新鲜的汁水,喂他满嘴的腥甜。之后各种国运昌盛的谄媚话语灌他满耳,啰啰嗦嗦的裹脚布一样,这琐碎烦心的过场持续了三个时辰,赵帝才在千万人拥簇下,迈上了祭典的第一个台阶。石阶得有千八百级,走得他厌烦,偏他得四平八稳的走每一步,身后那宦臣一个劲的叨叨:“皇上,您是举国万民之首,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下百姓……”言辞恳切,句句肺腑之言,听得赵帝肺腑五内陡生火气!
待赵帝终于“代表举国上下”走完石阶,礼官又扯长了嗓子喊什么大赵王朝福泽万年,列祖列宗和诸天神明庇佑。赵帝觉得好笑,这礼官怎么也跟阉人似的叫得这么难听,嘲弄道:“列祖列宗的英灵就算没魂飞魄散,也早投胎转世了,能庇佑个鬼!”周遭的人听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个个吓得惨白,那宦臣忙替他遮拦:“皇上这是昨儿没睡好才这般,都是奴才的错,请皇上责罚!”礼官是个两条腿都在棺材里的老人,全不顾宦臣的假辞,目光如炬,瞪着赵帝,“大逆不道!祖宗神明岂是我等凡人可以妄自议论!”
赵帝看着这个垂死老人急得要跳脚,好像个玩具一样,就要再逗他,慢悠悠的一字一顿道:“这世上,根本没有神明!”
“噗!”老礼官气急攻心,吐了一地鲜血。
赵帝看得无趣:果然人老了,不经玩。
顺手抽了侍卫的佩刀,划开礼官脑花。
“相传正启十三年春祭大典,赵帝邪气入体,似疯似魔,残杀数十人,血染祭台。群臣畏惧,无敢上前者。赵帝刀所指处,皆惊惧不已。末了,赵帝以刀指天,向万民宣告:‘这世间前后千百年,从不曾有过神明!’”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杨易师兄。”
“后来啊……许是赵帝惹怒神明,人界开始了长达两百年的‘无神时代’,又叫‘黑暗时代’,天灾人祸连绵不断,连年大旱,江河都变成沙漠,‘小鬼’滋生,到处害人,俨然一副末日景象。”
“这些我知道,说了百十年了听都听腻了!我是问那个赵帝呢,他后来怎么样了?”孩子软糯的声音又响起。
“他么,据说‘神明复仇’两百年之后的某天,赵帝暴毙而亡。巧的是,正是那一天,‘无神时代’结束,人界再次降雨,好像那雷声还惊死了好一些人呢。”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也没疑惑人类怎么能活两百年。
这时已是七月,热气商议要南退,四方大地都隐隐滋生凉风,丝丝缕缕汇聚空中。空气越发润得慌,闷热的风呼啦而来,呼啦而去,许是将要下雨的缘故,各地暗岑岑的,白面可人儿脸上都蒙着一层青灰。
妖界“三门”盛产飞鹰,可载人飞行,常用于远距离旅程,速度快,安全性更高,是众多富家子弟出门旅游的不二之选,许多富贵之家更是有私人豢养的专属飞鹰。当然了,这样的交通工具赢得了时间,同时也要支付大量钱币,是以许多平民和温饱阶层支付不起,只有艳羡的份儿。
现在这五个平民也体验了一把翱翔空中的快感。头天觉着新奇,四处瞅个不停。最小的那个更甚,止不住的要薅毛,疑问可以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没完没了地发问感叹:
“哥哥,这飞鹰变得好大!”
“哥哥快看,他的翅膀不用扇就能飞诶?”
“我以后认真修炼也可以像他一样飞行吗?”
“哥哥,你说这飞鹰是男是女啊,要是是个姐姐那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尊重啊?”
一片静默,直到从那漆黑俊朗的鹰嘴里吐出:“爷是男的!”
话语铿锵,中气十足,气势非凡,吓得这个《十万个为什么》的小作者两腿一软,当下禁声,脑瓜里的问题瞬间插着翅膀飞走了,这旷世巨作也就宣告流产。
几日奔波,遥遥见着各种艳丽骚包的飞鹰经过,都奔着一个方向去,众人没了新奇劲儿,加上空中颠簸,起伏不定,只觉得坐处的那两瓣嫩肉饱受摧残,泡水一样发成两个大,全身难受,怎么都不舒坦,脑子里只想葛优躺。
飞鹰上共有五人,哦不,五妖。
右翅上两个小男孩,身量未全长开,是只有百来岁的嫩娃娃,眉宇五官颇为相似,其中一个眉眼更开,骨架也大些,应是哥哥,眼神坚毅,嘴角微抿,稚嫩中透出肃杀气。小的那个正好相反,一脸懵懂呆傻,天真烂漫之气咕噜咕噜的冒泡儿,小脸Q弹娇嫩,也正是夭折了的《十万个为什么》的天才小作家。
鹰背上端坐着的少年,眉目俊朗,眼中含笑,身着月白色长袍,领口袖间是银线绣的暗纹,却不是什么瑞兽祥云图样,隐隐看出是藤蔓碎叶,像是树木枝条,倒是新奇。这妖温润书生模样,声音也低沉温厚,适才的故事便是出自他口。
左翅的一对男女看起来颇为不寻常,根本没有融入其他三人的集体当中,自顾自的沉默着。男的一身红衣,血红色的衣袖在空中翻飞,这人虽端坐着,傲气和威压却嚣张得紧,委实是个嚣张主儿。他目光悠远,似是沉思,心思在九天之内游转了好几个来回,眼神幽深,瞳孔倒映了衣袖的血色,显得有些妖冶。另一个仿佛是个女娃娃,一身漆黑,宽大的斗篷裹了个严实,兜帽禁不住风吹,耷拉在背上。脸色是毫无气血的白,冰雪一般,与死人无异,再配上她的黑衣,像是白无人间游历一遭,来索人命来了。
最年幼的那个听了赵帝的故事,不由奇道:“所以杨易师兄,这世上真的有神的对吧?”
看来月白色少年正是他口中的杨易师兄,只听他哄孩子一般的回答道:“上古三神的事迹,你听得还少吗。”
小少年还想再问,却被身旁人制止,“阿朗,莫要顽皮。再偷懒不练功,只怕下次大会你也不能参加。”
杨易看着两个小孩儿又开始打坐,不由心生感慨,少年人心智坚毅,两个孩儿很是认真,飞鹰上也是争分夺秒的修炼——这想必也是他那抠门师傅塞他们上飞鹰的原因……哪成想,五个娃,就俩练功的,剩下仨儿一天到晚混吃等死,恨死了!
杨易暗笑师傅的算盘落空,眼角有意瞥见那红衣少年,见他心绪飘忽,自打出了南麟山脉,他就变得沉默寡言。当初狂傲不羁“漠北麒麟”不知道哪儿去了。
当下杨易也不想管他,这个人,自由无畏,从来不需要他操心,只是他身旁的小女娃……杨易清清嗓子,问道:“小白,你还好吗?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不太好!小白满脸惆怅。飞鹰飞得极快,利风噗噗砸脸上,刮刀子一样,打得人生疼。吹得她五内翻滚,头晕脑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大家出门很心机的把头发帘都梳上去了!就她一个人——不,一个妖——头发帘儿和黑兜帽在风中谈恋爱!卿卿我我你侬我侬,那叫一个欢快啊,她现在一定丑死了呜呜。
但也只是吞下各种不适,回应道“我……挺好的。谢谢杨易师兄。”
她这有气无力的回答,颤颤巍巍地拉回红衣少年游离魂魄,红衣人听出少女声音有异,终于清醒,回头打量,把那黑衣看出个窟窿来,除了脸色依旧白到透明,两眼耷拉之外,没看出什么异常,倒是双眉之下两点红痣平添几分魅惑,叫人沉溺。见她无碍,他长舒口气。突然又笑起来,眼若星辰,笑容灿烂,一瞬之间,又变成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浪荡少年:“没什么大碍,你底子虚,又受了几日风吹,我带了药来,到地儿了给你煎。”
末了,又问:“饿不饿,一会儿带你吃去。卢仓有家铺子,照烧鸡一绝!”
见小姑娘点头,扭头问路:“杨易,多久到?按理该近了。”
“过了前面这座山,就是卢仓地界了。”
我们的故事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