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重拾起的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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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放下电话后，我找了一个‘着急还课本’的借口出门，妈妈和克美先生显然很不满。
“花井，你下次要和同学提早说好，不要在家庭晚餐的时间出去。”临走，妈妈不忘劝说我，“我们都是一家人，这样很不规矩。”
她口中的‘规矩’就是我眼中钉，自从进入克美家后，我做什么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越界，触犯了那几条不成文的规矩。
“知道了。”
“铃兰，你就让孩子去吧。”饭桌上气氛一度很僵，为了调节氛围克美先生站出来说话，“回头咱们给葵买一个手机，多晚出门都能联系到她，这样就不用太担心了——你说好吗，葵？”
克美先生话里有意，隐隐指出我行为的不妥，但此时我的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理睬他们，只想短暂逃离这里。
离开家，我骑车一路奔向学校，远远就看见伊织在路灯底下等我。
她好像精心打扮过似的，穿着深蓝条纹的连裤袜和白色的短裙，脸上涂着淡淡的妆，额前的头发甚至还挑染成了棕色。
“伊织，你……你不会要去做什么非法的活动吧？”虽然伊织平日爱美，但却不至于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子。
“胡说！ 你不觉得这身衣服很好看吗？”伊织转几个圈，将衣服秀给我，“到底好看不好看？”
“还行。”
伊织如释重负：“那就好。”
“不过你穿成这样叫我出来，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
“这又不是约会……”
“别自大了，谁要跟你约会？” 伊织严正道，“我只是带你出来散散心，顺便开导你一下。”
“开导我？什么意思？”
伊织避而不答，一脚跨上我的自行车后座：“走吧，先去吃晚饭。”
“你还没吃饭？”
“嗯，不然我叫你出来干什么？”伊织催促道，“快点，就去六丁目旁边的家庭餐厅吧。”
“六丁目？这么远？”我看看手表，热情消了大半，“现在已经七点了，一来一去怎样也要一个小时吧！”
“没事。”
“什么没事，骑车的人是我好吗？每次都是我累死累活地载你，我拜托你赶紧学会骑脚踏车，别再拽着我了!”
伊织叠起腿，样子像个大小姐：“你就说去不去吧。”
“我、不、去。”
[2]
半小时后，六丁目的家庭餐厅。
“是哪个家伙刚才说不来的？”伊织托着满头黑线，望向桌子对面吃的风卷残云的我。
“谁叫你要请客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此时的我往嘴里大口塞着牛排，含糊不清地说，“这牛排真不错，我要再来一份。”
“……”
“请再下单一份黑椒牛排！还有额外的水果圣代，谢谢！”
“凉的热的一起吃，你不怕拉肚子吗？”
我嚼着嘴里的肉，一边摇摇头。
“真是搞不懂你，你们家又不是不给你吃喝，你至于每次都吃成这样？”伊织托着头嘟囔，“明明是家廉价的餐厅…”
“既然伊织大小姐看不起这里，那你干嘛还总拉我来这里吃饭？”
“我不是大小姐。”伊织挑挑眉毛，别开了视线，“只是在贵族学校上课而已。”
“真巧，我也是。”
“如果有机会，你会去普通高中上学吗？”伊织看着窗外问我。
“会的吧。” 我苦笑着灌了一大口柠檬水，也随她歪头往外看。餐厅的窗外经过一群男高中生，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高中制服。
伊织的目光追随着那群男生，只见他们有说有笑，相互推搡着走到餐厅的门前。
“让你选择，你会去哪所学校？”
“我没有选择的权力。”我忧伤地说，“你呢，想去哪里？”
说话间，只听门上的风铃响动，餐厅的门被推开，四个男高中生进入店内，坐到离我们较远的位置上面。
伊织终于抜回了视线，开始回应我的话： “真巧，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我端起水杯：“来吧，为我们相同的命运干杯。”
伊织也端起水杯：“难道你想去的学校也是男校？”
“哈？”
“啊，不是吗？”伊织眨巴眼睛，“难道你不是因为那所高中是男校，根本进不去，所以没有选择的权力吗？”
我一把放下悬起的水杯：“……当然不是了！”悲伤程度根本不一样好吗？
“那你为什么不能去心仪的高中，是因为成绩不够吗？”
我摇头。
“父母不让吗？”
“情况很复杂，先不说这个了。”我苦笑着转移话题，手指指向那群男高中生，“倒是你，你想去男校是不是为了他们？”
伊织就像被抓到了小辫子，表情诡异：“别、别瞎说了！”
“每次我们来都能遇见他们，不是一般的巧啊，啧啧。”
“谁说的，哪有每次？”
“TOYOTAMA，丰玉高中。”我念着他们身上的制服名字，语气欠揍，“不过他们为什么这么晚放学，是因为学校的社团活动吗？哎~真是辛苦，你该去安慰一下。”
“我才不要叻，我跟本不认识他们！”伊织往后缩，脸蛋绯红一片，“你先吃饭！”
“他们个子好高，一定是运动员吧？”我接着开玩笑，发现其中一个男高中生向我们走了过来，“他们过来了！”
“什……”伊织吓得不敢回头，直到男生站在桌子旁边，伊织才怯生生地抬起视线。
这是个长相浓重的运动系男生，身高190左右，厚唇浓眉，头戴深蓝色发带。他单手叉腰，热情地打招呼：“伊织，好久不见了。”
“原来是岸本君，好巧，你也来这里吃饭啊。”伊织变回了开朗的样子，“球部怎么样？”
“别提了，真是让人火大！”岸本说，“学校要换走北野教练，这是故意要毁了丰玉队，还怎么打全国大赛？”
“那……阿南还好吗？”伊织看向岸本的座位，“他今天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走？”
“他受了点伤，训练结束后直接回去了。”
“什么伤？严重吗？”
“你应该去问他本人。”岸本叹了口气，“可能是全国大赛的缘故吧，阿南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扭到了脚。”
说着岸本注意到了我，手指放在眉侧，对我打了个招呼：“你好，岸本实理。”
“初次见面，我叫花井葵，是伊织的朋友。”
“以前没见过你，你是伊织的新同学吗？”岸本笑道，“自从她转到双叶后，我们都没怎么联系了。”
伊织噘嘴不说话。
“岸本，认识的人吗？”说话间又有一个男孩走过来，他环过岸本的脖子，锤了一下他的胸口，“不够义气，这都不介绍？”
“不用理他，烂人一个。”岸本甩开男生的手，对我们解释，“他是球队的得分后卫。”
“矢崤京平。”男孩对伊织伸出手，直抝自荐道，“高中一年级，丰玉队首发队员，正牌的得分后卫。”
岸本白了他一眼：“这是阿南的朋友。”
“哦，对不起！南老大的女朋友吗？”男孩恍然大悟，转而对我伸出手，“那敢问这位同学的大名？”
“花井葵。”为了表示友好，我尬笑地握住他的手。
“双叶果然不负盛名，都是贵族学生。”男孩回握我的手上下摆动，“花井同学也是高一吗？”
“嗯。”我可不是贵族学生。
“花井同学喜欢篮球吗？我记得双叶没有篮球部，下次可以去丰玉看我们的比赛。”男生握着我的手热情地说着，不知我的四肢越发僵硬。
“你可以松手了，不要为难她！”伊织红着半张脸，分开我们握着的手，“还有，我和南烈只是普通朋友。”
“哎，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岸本重重地拍了下他，“你，给我回去吃饭！”
“岸本，你怎么可以……”
“她们要走了。”岸本心有灵犀地下了逐客令，“要去看阿南。”
矢崤京平再次恍然大悟地点头，岸本补充说：“阿南现在在老地方，「南龙生堂」药店。”
伊织感激地点点头。看到此景，我也会意地起身收拾餐桌，并对服务员做出「打包结账」的手势。
“对了，你们会去广岛吗？”
我和伊织相互看了一眼，不明白岸本的话。
“等阿南跟你细说吧。” 岸本挟过矢崤的肩膀，背对着我们做出再见的手势。
[3]
天色渐暗，大阪的街道亮起了灯光，旁边的路上驶过来往的汽车，划过一道道金色的炫光。我瞪着自行车，后面载着伊织，从餐厅出来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沉默的原因很简单：她明白我不想载着她去见南烈，因为她知道我不能听到关于篮球的任何事情，也不想见打篮球的人。
我无言地骑车载着她，这感觉似曾相识，只是位置换了，我从乘客变成了车手。
“他们都是篮球队的？”骑车的我冷不丁开口，吓到了身后的伊织。
“我本来不想说的，谁知道那家伙主动提起来。”伊织咬牙愤怒，“对不起了。”
“先不说这个，岸本是你的什么人？”我谢绝了她的歉意，继续蹬车。
“我们从小学就认识了，一直在一起玩。”
我哦了一声：“那就是青梅竹马。”
“可以这么说？不过高中以后我们去了不同的学校，就没什么联系了。” 伊织假装轻松地耸耸肩膀。
“那「南烈」是你的什么人？”
伊织停顿片刻说：“一样。”
“没这么简单吧，伊织小姐？”我蹬车的速度逐渐加快，耳边呼呼生风。
“你能不能慢点？”伊织抓紧我的衣服，有些慌张地怨道，“这不是摩托车！”
“说吧，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我双脚交替用力向下蹬踏车板，自行车开始摇晃，这是我从铁男那里学的审讯招数。
眼见车轮都要飘了起来，后座的伊织被吓得够呛，声音都变了：“停车！”
“你说我就停车！”
“不！”
如果说神奈川的夜晚是沉睡的，那么大阪的黑夜则是欲动的。在这里黑夜和光明似乎永远并存，各式灯光装点着夜晚的城市，像五颜六色的焰火溅落而下。
绚丽的景色旋过身旁，我双手离开车把，迎风张开手臂，发出一声夸张的呐喊：“呜呼，起飞了———！”
“好了别闹了——！”失重的速度下，伊织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我喜欢他，这下可以了吧？”
流动的空气拉扯着她的声音，她继续颤抖着说：“既然你这么要挟我，那你也大方的承认吧——篮球算什么——三井寿又算什么——你这样就是在逃避！”
“我没有，你根本不懂！”我越蹬越快，自行车飞速经过不夜的建筑，来往行人的广场，人车声和空气声纠缠着呼啸而过。
“———你有什么可难过的？” 飞旋的气流刺激出她心底的勇气，伊织将全盘托出，“我喜欢他整整五年，他对我不理不睬，你有我惨吗？”
“呵，我害得他残疾，害得他失去梦想———你有我惨吗？”
“你不可能躲着一辈子不回去！”伊织害怕到极致，像个疯子似的大喊，“你喜欢他就要接受现实，不要骗自己了！”
我不语，而是手握车把加速蹬车，直到屁股离座，双脚慢慢伸直，在车上站了起来。
在速度中冷却头脑，对，这就是铁男所说的自由，就是这个感觉！无数灯光永不熄灭地交替闪烁——这是那时的我坐在夜航飞机上，越过大片黑暗往下看见的大阪景象。
没有灯火，易于迷失，可这座沐浴在霓虹和摩登下的城市，反而将夜晚的清辉覆盖掉了。
我喜欢夜幕下的宁静海岸，喜欢飞驰的速度，喜欢自然的灯光，不是霓虹的光辉照亮的色彩，也不是刻意维持白日之城的冷光，是金色和煦的光……是太阳！
我喜欢太阳。
我这样呐喊着，附近的景物化成一道道虚影，霓虹的光速中，只见一人的身影擦肩而过——三井寿！
这次的三井没有推开我，他对我伸出手，身影是如此孤独寂寞。“花井。”被速度扭曲的时空中，我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可我速度飞快，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被甩在身后。
“花井。”他语气不甘地重复，似在挽留我。我手指猛地扣下车闸，而就在我犹豫是否减速之间，他还是没了踪影。
自行车完全停驻在路边，我喘着气愣怔地盯着前方：“走了，去找你的南烈。”
伊织的身体明显一僵：“你不是不能……？”
“你说的对，我不能在骗自己了。”我回头看着她的脸，逐字说道，“我要接受一切的现实，包括，他的篮球。”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重拾起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