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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脱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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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穿过重重密林,眼前豁然开朗,风狂日烈。放眼望去却是悬崖峭壁,天堑挡道,唯一的铁索桥悬于半空,迎风晃动,看得直叫人胆颤心惊。
但是常年在此地的汉子习以为常,打头的几个已经走在桥上,如履平地。秃鹰正欲踏上索桥,似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果然如心中所料,被抓来的两人均是面色惨白,犹豫不前。那老人暂且不管,那小姐到是十分的有可能成为嫂夫人,秃鹰见她一路配合,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哭哭啼啼胡搅蛮缠,心中增了几分好感,也不欲刁难,站定道,“你们两人放心先行,老子在后面保护!”
凌平儿和常乐从未走过这样的悬崖索道,脸色虽勉强故作镇定,心中却是惶惶,手心冷汗直冒。突然见到秃鹰回头命令,凌平儿下意识的朝常乐看去。常乐低头掩饰自己心中的害怕,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鼓励凌平儿道,“平儿,别害怕,我扶着你走。”
凌平儿面色仍是苍白,嘴上却应声配合,手伸过去牢牢抓住常乐,为自己增添勇气,亦是给予对方信心。
秃鹰见状不觉有异,只暗叹道这小姐对奶娘的感情还真是深厚。看到她们二人走到自己面前,秃鹰伸手引路,请她们先行。
站在索桥面前容不得再犹豫,常乐率先踏出一步,一手抓住铁索,一手牢牢握住凌平儿,暗自用劲鼓励。凌平儿跟上脚步,学着常乐的样子抓住铁索,两人并行。多有残缺的木板上,每过一步,都似有木屑纷飞,悬崖深不见底,穿过碎裂的木板向下望去,只觉头晕目眩。常乐和凌平儿走得不快,走在她们前面的人都已走过索桥,她们才好不容易走至半道。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铁索猛烈晃动,常乐下意识的抓紧铁索,不敢乱动,感觉到手心里的颤抖,趁着风大前面无人,秃鹰又在身后十步以外,离得甚远,连忙压低声音对凌平儿道,“平儿,别怕,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要有信心!”
凌平儿抓紧铁索,声音颤抖的应道,“嗯……平儿相信……”
风缓缓变小,铁索的晃动也逐渐好转,常乐抬头看向还有半段的路程,握紧了凌平儿的手,抬步再行,心中的惶恐逐渐散去,只余一生念,要活下去!
峡谷的风常常是一阵刚灭,一阵又起,而索桥越是趋中越是影响剧烈。秃鹰在两人身后,风起时隔了些距离,正担心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姐害怕的大哭,到时错过了最好走过的时机,可是待稳住自己身形,抬眼望去,那两人竟趁着风过渐止已经开始迈步。秃鹰心中顿觉惊异,初到此地,就是男人也有吓怕得尿了裤子的,这两个女人倒是有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的勇气和胆识!
走过索桥便是山寨,山寨倚崖而立,据险为守,数十年来,邻近官府几次讨伐都未能剿灭,气焰反倒越发嚣张。
山寨按道上规矩,互为兄弟,有利同得,有事同担,有福同享,最是团结。而这些兄弟们当中的老大,被敬称为厉哥的男人,更是当中的灵魂人物。奈何厉哥万事都好,却是个情种,自从年前嫂夫人难产过世,一直郁郁寡欢,兄弟们感同身受,想了诸多办法都没法解决,最后还是山寨里当家排行第二的秃鹰想到主意,众兄弟皆觉可行,那就是再给老大续一个婆娘。可是事情偏偏不凑巧,他们下山劫了多趟都没劫到好货色,要不没有女人,要不就是人老珠黄,找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实在是难。不过今日想必是黄道吉日,才第一趟就劫了个漂亮姑娘,而且这个女人不仅仅是秃鹰,一众跟着的兄弟都觉得的确不错,至少还勉强能配得上他们的厉哥。
走至山寨大门,远处已经有人下了山阶迎来,秃鹰本着给厉哥一个惊喜,便连连挥手对身边的兄弟道,“去,把人带到空着的屋子里好生伺候着,等老子吩咐!”
兄弟们之前也都知道这事目前还是瞒着老大厉哥的,都嘿嘿一笑道,“二哥放心,兄弟们晓得配合!”
“嗯,快去快去!鼠头,你给老子留下!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着啥主意,那婆娘丑是你自己晦气,别一股脑的把气撒在这女人身上,到时候出了错你让老子给厉哥个什么玩意儿,你给老子留在这里!”秃鹰眼角瞥到鼠头弓着身子黑着一张脸想要离开,立马叫住骂道。
鼠头嘀咕了两句没再吭声,人倒是乖乖的跟在秃鹰身边,不过那双贼眼却到处乱晃。
常乐和凌平儿还未看清整个山寨的布局,就被人赶着带到了一处木屋。幸好那秃鹰还打算瞒着他的大哥留个惊喜,所以把这一老一少带到了离山寨门不远的偏处,没再深去。
把人赶进屋的汉子就说了句不准出去,也就不再哼哼,直接关了门。
随着门“呯”的一声关上,常乐返身紧紧抱住凌平儿,低低啜泣着,凌平儿回抱常乐,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两个女子都才十几岁,这一天里经历的事情给她们的感受比这十多年的所有事情都要多。常乐十八年都在内院里生活,这些事情,几乎都只是在偷偷看过的杂书里臆想过,却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今,父母双亡,独剩丫鬟凌平儿在身边,又被掳到杀人如麻的山寨,强装镇定的支撑到这里,常乐再也坚持不住的低啜起来。
“小,小姐,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啊,老爷夫人都……都……呜……”凌平儿哽咽着细声说着。
常乐听到老爷夫人几个字,身子徒然冷了下来,忍住泪水松开凌平儿,站直身背转过去。
凌平儿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见到常乐转了身去,急急的拉了常乐的衣袖道,“小姐,他们把我当成了您,这该怎么办啊,要是等到晚上,等到晚上,我好怕,小姐!”
常乐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冷下声音道,“今晚我们就想办法逃走,待会儿他们要带你走,你就说身子不舒服,留在这里。等到晚上过了子时,他们都睡深了我们再逃!”
凌平儿这时也没了主见,听到常乐这么说连忙点头道,“好,好,我都依小姐的!”
夜幕降临,小屋不点星火,隐于山林,却无人顾及。山寨里今日正逢酒宴,除了少数守岗的兄弟,其余的全都去了山腰上露天的大广场喝酒玩乐。
秃鹰借着酒兴试探老大厉哥,可是没说几句又被拉扯回寨子里的事,几次欲提都没好时机,秃鹰脑子也算聪明,马上领悟到厉哥的意思,当下悄悄做了个手势让知情的兄弟们都先忍着别说。可是酒酣耳热之际,秃鹰却没发现,那个一直待在他身边的鼠头早已不见了踪迹。
“小姐,外面好像都没人!”压低了的声音微微有点兴奋,掩藏在黑暗里寻不到踪迹。
另一个更为动听悦耳的声音响起,说话间带给人镇定的感觉,“平儿,别急,再等等,天色还早!”
“啊,不好,小姐,那个,那个人过来了!”凌平儿慌张的用手指着山上的某处,在那拐角火把的照耀下,常乐勉强认出那个向这边走来的是杀了她母亲的凶手——鼠头。
“小姐,怎么办啊,他,他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凌平儿见常乐没反应,更是焦急的拉着常乐的衣袖道。
常乐拍拍凌平儿的手,拉着她绕到屋子后面的阴影里蹲下,小声道,“待会儿别出声,他以为我们逃跑了,肯定会派人来找,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过山寨的大门,岗哨就四个人,这里离大门最近,如果出了动静,门口的人肯定会动,到时候我们趁乱逃出去!”
凌平儿用力的点点头表示明白,手牢牢的抓着常乐的衣袖不放手。
常乐如今已是少女模样,心中的恐慌并不比凌平儿少,她清楚,若是现在这模样被人瞧见,他们势必更不会放过两人,但是她不能慌,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带着凌平儿一起逃出去,若不是凌平儿,她早已经是那些汉子的刀下魂了。
幸好今夜不知是何缘故,她们一直没被人拉去做什么,这也让两人心稍微镇定了点,趁着天黑,便提早摸出房门躲在了暗处。
看到那个一脸戾气的鼠头一步一步走近,常乐和凌平儿紧张的心怦怦的跳,一动不敢动,开门的声音过了没多久,就听到那个鼠头骂骂咧咧的声音暴起在寂静的夜色里。
“快给老子来人,谁看的屋子,人跑哪去了?那娘们呢?”鼠头愤愤嚷道,远处立刻便有回应的声音传来,“五哥您说什么哪?出什么事了?”
鼠头呸了声,边走过去边骂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人跑出去,那刚才抓来的娘们儿不在屋子里,去哪里了啊!怎么看的人!”
“人跑了?肯定还在寨子里,寨门早关上了,这里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我们马上去找,五哥别急,别急,嘿嘿!”一个谄媚的声音嚷嚷着。
叫骂声与呼喝声逐渐远去,常乐等了等,拉起凌平儿沿着林子向寨门跑去。
寨门高高大大,却是关得紧紧的,常乐和凌平儿躲在背光的阴影里,看到寨口上面还剩一个站哨的,心中顿觉糟糕,凭两个弱女子的力气,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个蛮汉子,难道没有生路了吗?
常乐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服自己亦是在安慰凌平儿道,“别怕,平儿,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再等等,那个人总会有松懈的时候!”
凌平儿也不管常乐看不看的到,用力的点点头。
长夜漫漫,乌云遮了皓月星空,让夜色更添了浓墨重彩,常乐和凌平儿躲藏的位置恰好能大致看清整个山寨的动向,半山腰灯火辉煌,不远处火把隐约闪烁,唯一庆幸的是他们还没寻到这边来,人手似乎也不是很多。
迷迷糊糊的等了半宿,常乐压下困意抬眼望去,那个站哨的汉子竟也倚靠着栏杆睡得正香。常乐一喜,连忙拉拉凌平儿,悄声道,“那个人睡着了,我们小点声,想办法把门打开!”
凌平儿意识立刻清醒,环顾了下四周,火把的距离已经比之前靠近了许多,虽然动静更小,却好像搜查的更是仔细,凌平儿心中一慌,马上应道,“好,好的,小姐,我们得快些,他们马上就要搜过来了!”
常乐回头看了眼火光处,心中亦是焦急万分,但脚下依旧努力克制着发出声响,小心挪到大门处,寻找开门的方式。
这个山寨的门是木制的,只是砍了附近的树拼凑而成,虽然粗糙简陋却十分的沉重,明明没有看到门闩,却怎么也推不开。常乐和凌平儿使力推门,门却纹丝不动。常乐抬头看那在岗哨里酣睡的汉子像是睡不安稳的动了动,心中更是焦急,也不管如何,用力向门上撞去,整个人的力气都压在门上,门微微晃动了下,没有移开,却听喀嚓一声脆响在脚下响起。
“什么人?”岗哨上的男子被声音惊醒,立马喝道。
常乐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也就不顾上面人的喝斥,低下头去看刚才脆响的源头,却终于借着少许照下来的光亮发现了门推不开的问题所在。透过门缝可以看到,这门的外面有一个小土堆一样的台阶,门就是抵在台阶上,所以怎么也推不开。常乐并不知道,往常山寨开门都是靠力气大的汉子从中间稍微抬起门一点,挪过台阶再推开。可是现在,以常乐和凌平儿的力气,是怎么也不可能抬得动门的,眼看着那个汉子正一边下着台阶一边大声叫喊同伴,常乐打定主意,急道,“平儿,跟我一起撞这扇门,快!”
撞的这扇正是刚才有了脆响的门,常乐不知道这样凭借两个人的力气能不能撞碎门的一个小角,但是如今亦只有这一个办法。
一下,两下,眼看着来人只有十几步距离,突然脆响更大的冒出一声,门动了。
脚步一个趔趄,借着冲力,常乐拉起凌平儿的手就往门外跑去。
山路一片漆黑,脚下坑坑洼洼石子泥坑无数,脚不知扭了多少下,常乐咬牙坚持着,凭着记忆拉着凌平儿到了那处危险的索桥口。而身后一边叫骂着一边追赶上来的人已经没有几步远。
没有时间去考虑害怕的问题,常乐拉着凌平儿的手下意识的就向索桥奔去。索桥晃的剧烈,常乐一手拉着铁索一手拉着凌平儿,努力保持平衡向前面逃去。
“不准跑,再跑老子放箭了!”后面的喝骂声已经转变成了威胁之语,常乐更不敢停,努力的拉开与后面追赶的汉子的距离。
大半的索桥逃过,常乐心中渐渐生了一丝希望。突然,乌云间隙里露出满满的一个圆月来,常乐朝前看去,身子一颤,这索道尽头,竟也站着一个人。
没有机会了吗?常乐停住脚步,眼睛牢牢的盯着不过只剩下十步远的人影,苦涩的一笑,竟觉得所有的勇气都消失了去,心里弥漫着浓浓的绝望。
“想活命就过来!”
那声音明明冰冷的带着煞气,寒彻入骨,可是常乐却莫名的相信这个神秘人说出的话,拉着凌平儿几步跑过索桥,越过这个人身边时,常乐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一股昙华香,安人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