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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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若渺在哪儿？”
楚梨对着躬身站在她面前的，礼仪规矩周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眼睛低垂看着地面的女子——那是萧祁珩给她送来的人，按照潜台词，就是想要面前这个人来代替若渺的意思。
无论昨晚上有没有得逞，若渺都不会继续呆在楚梨身边了，哪怕没有萧祁珩，她自己也会把若渺送走。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可萧祁珩不留一句话就把若渺带走了，楚梨是不高兴的，毕竟这是楚梨的身边人，萧祁珩作为兄长还是作为太子，都不方便插手楚梨的院中事。
也不知道他跟母亲说了什么，居然同意他在身边留人。
“殿下让奴婢转告姑娘，姑娘要是想见，奴婢会为姑娘安排，只不过，殿下也说了，这个人是不能再留着了。”萧祁珩身边的人都是被训练多年，走坐行容，举手投足都像是用一尺一寸丈量出来的，就连说话做事也是顺从，恭敬。哪怕是从太子身边到臣子之女身边这样的跨度也没有一丝的不恭和不满。
“我要见。”不带一丝感情，不能从她的话里听出被背叛的愤怒，矛盾，或是探究和怨念。一点也没有。
若岚悄悄看了一眼楚梨的脸色，平波无痕。还是那眉那眼，桃花眼，带着逐渐张开的媚色，藏着国公之女的贵气，哪怕不动的看着你，都能从她眼里看出山河万千来。一眼便能看到人的内心，其间的所有都不会被掩藏，直达人心的柔光。
可偏偏那样的柔光中还有如掩藏在草木灰之下的星星之火，那种从未有过的如烈火般的暗沉之下的炙热，就像是燎原的烈焰，随时都会席卷上来焚烧天地之间的一切。那是若岚从未见过的。
楚梨是在一间小屋子见到了若渺。原来她昨日离开草屋之后就被暗二抓住了，一直关押在楚府的一处，也没想到萧祁珩的手会这么长，带人进入一品国公府都能神不知该鬼不觉的。
“若渺。”
若渺没有被严刑拷打，嘴里被塞了葛布，手被反捆，眼睛被一块布条跟蒙住。跟昨晚上楚梨被绑走的时候差不多，只不过嘴里没有被塞布。
楚梨那个萧祁珩派来的女子将她嘴里的布取出来。
若渺听见了楚梨的话，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哆嗦了一下，认出了楚梨的声音，便膝行到声源处来，只不过被人拦下了。
“我与你，十年主仆，扪心自问，想来这十年都没有亏待你。你比若岚还要早些入府，算是看着我与若岚长大的。你的名字是母亲所取，取渺渺荻花秋之意。因为你出生在中秋，说来也巧了，昨日也是中秋。”
楚梨歪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很久远的事情，这些都是林蔷与她说的。每年的中秋，除了若岚，楚梨是第一个与她说生辰快乐的人，一连数年不变。
小屋光线不明，微微有光从缝隙之中投射而出，一半投射到她的脸上，一半照到屋子的角落。除了楚梨的声音，一切都静默无声，就连原先还挣扎的若渺也停下来侧耳细听。那蒙住她眼睛的布条慢慢被润湿了，有两行清泪从布条的空隙间留下来。
原来不是渺渺尘埃啊。一切都是她相差了。
“我不问你原因，我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害我，我只问你，是谁指示。”
她长叹一声，是在叹息，就是不知道在叹息自己还是在叹息若渺，或是别人。
若渺强行忍下喉头的哽咽，跪正了，垂着头弓着腰，哪怕被布条蒙住了，她抬不起头来。她是成安郡主养大的，体态礼节学的一向是最好的，无论是走路还是坐着跪着上身都是笔挺的，哪怕是行礼，也是直挺挺的，这一会儿却弯了下去，颓废的像个歪脖子树。
“是大姑娘。”若渺苦笑道。
“大姑娘嫉妒小姐受柳公子青睐，心生嫉妒。只要小姐消失一时半刻，府里必然会闹翻，界时人尽皆知，小姐的名声有损，柳家便不会与小姐结亲。”若渺的头低的更低了，“奴婢从未想伤害过小姐，哪怕是大姑娘也不敢，只是失踪一会儿罢了。”
楚梨别开脸，不去看她奴颜婢膝的那一面，匍匐在她的膝下，就像是一只蝼蚁，而她却不想踩上一脚，太硌脚了，不舒服。
“只一会儿？”
“渺姐姐也是随着夫人学规矩的，怎么不知道名声对于女儿家的重要性！”若岚上前，对着若渺破口大骂，从未如此伤心过。一开始知道是若渺背叛了小姐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因为若渺在她眼里是那么知礼大体，对小姐也是尽心尽力，到底是什么原因。
“大姑娘威胁渺姐姐，你便帮她做事了？你说过，为奴者，忠为先，能次之。若岚读书不多，也不知道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但是这句话也是记在心里刻在脑子里的。哪怕不是小姐的近身，做个洒扫的下人也罢，路过买货物的货郎也罢，是匆匆而过只见一面的路人也罢，小姐待人亲和，不因人低贱而轻视，不因陌生而虚待，不因过错而重责。哪怕我与小姐并不亲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更何况，外面朝夕相处这么久！”
若岚早年间口无遮拦惯了，也是因为年纪小，或是性格缘故，说话做事都有些莽撞，时常要人提醒。现在字字珠玑，出口成章，好比在若渺的心上划了无数刀。
她向来心高气傲，被比自己年纪小做的不如自己的若岚贬损，就好比凌迟。可她现在却硬生生地熬下了，眼泪止不住，一颗一颗地滴在地板上，晕开了一朵一朵的花来。
“咱们小姐是何等的身份，柳家公子怎么配的上。你就拿着大姑娘的野心来表露自己背主的心。”若岚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拿着袖子抹眼泪，有些孩子气的嚎啕起来。
“你本是我的渺姐姐，可你现在，怎么做我的渺姐姐。每每年节，咱们都跟小姐一起剪窗花，你手那么巧，可以剪出每个人的小相来。说剪虎便剪虎，说剪羊就剪羊，活灵活现的都可以从窗子上跑出来。小姐爱吃梨膏糖，可在洇城时，只有出了府才能吃到，每每到梨子成熟的时候，你便给小姐做，要做好几个时辰都在灶台前忙活，不能休息一下。难不成你都忘了吗？”
边上的人还是冷眼看着。而地下的人已经缩着身子，以头附地，叩首的姿势，对着楚梨。沉寂了许久，她身子颤抖，憋着气，哭的喘不上气又不发出声音来，头上的步摇随着颤抖而摆动着穗子。
过了许久，楚梨才说话：“十年不是十天十个月，是十年。我不是不念旧情的人。”
“难不成小姐还要她待在小姐身边再害小姐第二回吗！”若岚哭着喊道。
楚梨定定地看着若渺，站起来，往外走。
“我不会打杀你。从今往后，你便去庄子上，永远不要出庄子一步。”
路过若渺身边的时候，楚梨未曾停留，长长的裙摆扫到了若渺的头发，顺手就摘下了她头顶的百合步摇。楚梨将步摇丢给了边上的人，“丢了吧。”
“小姐！小姐！”若渺突然放弃挣扎着往楚梨那边挪动，“让奴婢再见你一眼，让奴婢再见一眼吧！”她想把脸上的布条给挣脱开来，可绑她的人绑的太死了。
她因为心里那一点点的怨念和那么一丝一毫的悸动，终究造成了不可改变的错误。代价太大太沉重了，人从云间坠入地面也差不多是这样了。一个县主的近侍和在庄子上的下人，同样是奴婢身份却不同。
她也曾后悔过，可终究抵不过那人对着楚梨的灿然一笑和温情，那生出的嫉妒，像是藤蔓一样疯长，还带着倒刺，将自己扎的鲜血淋漓的。可那些模糊的情感，属于常人的情感，终究不能垫着伤害他人的石头站上去。
而她本来就没有站上去的资格。
叫了人进来将若渺拉住，那凄厉的喊声和哭泣都被丢弃了，楚梨迎着光走出阴暗的小屋。若岚走上去，摸了一把脸，挺胸抬头地站在楚梨的身后。
“殿下是让你待在我身边吗？”
楚梨对着身边的人说道。那人迟钝来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是。”
“有名字吗？”
“请县主赐名。”
楚梨抬头看着天空，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上善若水，我身边的人都是若字开头的，你便叫若水吧。你是殿下送来的，还望对殿下说一声，若渺已有惩罚，就这样吧。”
若水行礼，看着楚梨悠悠地往前走。若水记得萧祁珩的嘱托，小步走上去，跟在她的身后。
若水不知道，但是若岚知道。
若岚七岁的时候才取了名字，那时候楚梨也才八岁多一点，小小的一只，爱穿红裙，骑着赤鬃马，蹬着小皮靴，是整个洇城最好看可爱的姑娘。
她笑盈盈地看着若岚，那年若岚踩到一个新地方，什么都害怕，怕自己做的不好会没有饭吃，怕自己会被人打，都说大户人家的主人就爱打下人出气的。可见到了自己的小主人，像一朵红云，热烈温暖。
“你是爹爹找来的陪我玩的吗？”
若岚有些畏惧，收敛了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低着头看着新换的鞋子的鞋尖，上面有一朵绒花。
“是，还请小姐给奴婢赐名。”说着还怯懦的跪了下去。
只听蹬蹬蹬跑来一个小人，将她扶起来，歪着头对着她笑。
“名字吗？好啊。我最近在读《大秦山川传》，你知道吗，原来这个世间有那么多的好山好水，那么多的美景，只不过我都见不到。不过，我有一个好姐姐。”，小红云将另一个高处若岚好多的女子拉过来，“她是母亲找来陪我玩的，叫若渺，据说是水的意思。那你就叫若岚好了。从今往后，我有一山一水，走到哪儿都是美景。”
庄子上，若岚坐在小榻上刺绣，是一朵百合。
整个悦梨院的人都知道，若渺喜欢百合。其实，不是她喜欢。只是她看见了一个小姑娘，明明才一点点大，对着她递来一朵百合。
“我看渺姐姐簪百合好看。百合百合，万事都能百合，从今往后，事事都能顺心的。”
那年若渺的母亲曾嬷嬷去了，楚梨找了很多方法安慰若渺，无意间递来的一朵百合，让她记住了多年。
她哽咽着。自己居然是那样的人，因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爱慕却将多年恰如亲人的人推入了火坑。她苦笑着绣着，手指灵活，手腕处还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也不知道，小姐手上的痕迹消了没有。也不知道小姐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药，每次换季时的胃口都不好。
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还没绣好的百合花叶上。
突然，门前扫过一个黑影。一个人落在她的面前，若渺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缩在榻上。
“你，你是何人？你就不怕有人发现吗！”
那人沉沉地说：“自是来取你性命的人。”
“不可能！”若渺惊恐地缩着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他全身黑衣，包的只露眼睛，“小姐说不会杀我的！”
“县主自然不会杀人，只是，你从小都带着县主身边，她的习惯你都知道，主子是不会允许你活着的。”他没有敷衍，慢悠悠地说着。
“不！不我不会！我，我不会！是谁让你来！？”
那人笑了。在面罩背后露出阴森森的牙齿。谢轩想不明白怎么有人好好的大丫头不做，要背主呢？既然她问了，知道了也无可厚非。
“你害了县主，你觉得殿下会允许你活着吗？”
手间突然出现两把尖刀，对着若渺射过去。
在若渺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她才真正觉得悲哀。
原来自己那点少女的慕艾都是一场虚妄，原来太子殿下是那么喜爱小姐。那也好，至少有人能代替她对小姐好。
她不顾汩汩流出的鲜血，爬到榻边，攥紧还没绣好的百合帕子，口中喃喃。
“世人笑，痴者梦，步步摇，朵朵梨花娇。人事过，旧人昨，鱼儿闹，凉凉离人桥。映照夕颜，来世做屋檐，雨天守姑娘，再掩秋凉。”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