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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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师是一个非常受人欢迎的班主任。
他和明诀并称为双骄，走的却是不同路线。明诀和学生们打成一片，相貌上受女生欢迎，性格上被男生追捧，而徐老师则是因为文质彬彬，多少承载了一点大家对大人的向往。
大人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放了个小小的鱼缸，还有一个小花瓶，插着新鲜的康乃馨——说是他的妻子非常喜欢买花，隔几天就让他折一枝带到学校里。大家都说徐老师是很少见的好男人。
喊幸羽妍不奇怪，幸羽妍是数学课代表。
喊顾南栀又是什么原因？玩家的被动技能？百分百被npc找？
“来了？”徐老师抬眼，朝她们挥挥手，“看看这题的难度，难的话今天就不布置给你们了。”
我？手指点自己.jpg
步绾心情复杂地跟着幸羽妍在桌前站定。
设a>0，已知l：y=ax及曲线C：y=x^2，C上的点Q1的横坐标为a1(0
啊？啊？？啊？？？
这什么东西？这是啥啊？？
呃，通项公式是什么东西来着？西格玛是求和符号，证明从k+1到n的，呃，然后呢，然后呢？
幸羽妍已经接过纸笔在写写画画，上来先画了一个坐标系的第一象限，步绾苦着脸有样学样地画，画完第一象限画直线l和曲线C。因为不是正式答题，她都不能来写个解糊弄一下。
幸羽妍仍在如有神地写，步绾都不敢往她那边瞥，因为她站得离徐老师近，生怕一偷看就对上老师的视线。
她觉得这种苦明明就该贺清璟来受。
徐老师站起了身。
步绾抓紧时间偷瞄了幸羽妍的草稿一眼，发现瞄了不如白瞄。
什么东西，因为QnPn+1Qn+1什么所以an+1什么，看也看不懂，还不如abandon呢。
很快，步绾的动作就顿住，不敢置信地扭过头。
徐老师俯身，看起来像是想要看幸羽妍写了什么，但显然的是，如果只是想要看解题过程的话，并不需要靠那么近。
幸羽妍在察觉到身后紧密地贴上一具身躯的时候，下意识颤了一下。
天气并没有冷到那种程度，两人的衣服都算得上是单薄，于是体温就隔着衣衫传来。呼吸好像喷洒在耳朵边上，带着她厌恶的烟味。
求你了，不要靠这么近。
她绝望地想。
最起码不要在同学的面前……
不要在和我喜欢同样的人的同学面前……
她会不会觉得我不配再喜欢那个人？
……
步绾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些什么。
她确实不敢一把拉过这个丑陋的npc，毕竟这里是副本游戏，而她是个新手玩家，旁边没有别人。事实上，她其实也不清楚，如果这是在现实的话，她能做些什么。
她只能喊了一声“徐老师”，在对方直起身来笑盈盈地看她的时候，强装镇定地说了一句：“我没有思路。”
“第一问也没有思路吗？”
……就算有思路看到你的动作的时候我也给恶心没了，步绾腹诽。
“呃，第二问倒是有。”
其实也没有。
“那我大概懂了，”徐老师仍旧在微笑，和蔼地推了推镜框，“幸羽妍都可以吧？”
“……嗯……”声若蚊蝇的应答，步绾差点都没听清楚。
徐老师道：“很好，我大概清楚这题对你们来说的难度了，幸羽妍继续保持，我相信你好好努力的话高三可以进四班。”
是错觉吗？总觉得这话里好像透露出了一点威胁的意味。
徐老师从幸羽妍手中抽出了笔。
他好像不是很在意是否有旁人的围观，又或者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任何问题，坦然自若地，握住了她的手，一点一点摩挲上滑，抽出笔的时候，无名指和小指还暧昧地捏了捏她的虎口。
幸羽妍的脸微微泛红，恰似春日初绽的桃花，带着一抹让人心动的娇羞。贝齿紧咬的唇瓣，如同晶莹果肉一样垂涎。
步绾眨眨眼，努力晃掉这种莫名挤进她脑海里的怪异形容。
她犹豫了一下，抓住了幸羽妍的衣服往自己身边扯了扯，幸羽妍没站稳，被她扶住。步绾于是昂起头朝徐老师笑：“要把这一题给班上同学做吗？我和小妍去抄黑板上吧？老师可以把这本书先借我们吗？”
她不敢忤逆老师，也不敢挑衅老师。
或许老玩家敢，或许换成任何一个胆大的玩家敢，或许虽然她其实也可以安慰自己反正遭罪的是npc而不是她自己，反正也就是被贴一下被摸一下……
但明明可以不遭这个罪的。
步绾想。
老师好像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自然得好像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将他一早就写好的作业纸条递给她，让她们回去布置作业，说他第一节自习的下半场会过来，让顾南栀或者幸羽妍随便谁组织一下纪律。
顾南栀不是课代表也不是班委，组织纪律和她没有关系。
于是步绾意识到，她其实只是一个触发剧情的“npc”，她看到的只是这个小姑娘或频繁或偶尔经历过的，无人知的痛苦。
她半搂半拖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幸羽妍离开了办公室。
她走得很慢，幸羽妍也慢吞吞地挪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一片空白，好像是被抢了台词的机械npc。
我能为她做什么。
步绾想。
我得为她做点什么。
她不想长篇大论地说什么，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傻x世界和那个傻x，说什么请不要想着去死，你要好好考试好好学习离这群人远一点。
所以她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旁人说的，说到底没有什么用。
针不扎在别人身上别人确实感觉不到相同的痛苦，甚至更多的是那种将一切你的痛苦归咎于你敏感纤弱的内心和所谓不顺的外在环境，自顾自地说着什么“明明有很多人比你更惨但是他们挺过来了”。
所以就像幸羽妍说的那样
——他们很辛苦，可是我也很辛苦。我妈妈说，比我更辛苦的人也在好好地活着，比我遭遇了更多的人也在好好地活着……即使这样也让我活着，希望听到我感到痛苦是因为我太软弱了，是因为遭到这样的问题，还不肯站起来……
“我有段时间听过最多的话就是，‘现在人经常抑郁，不止你一个，其实大家在某些时候都会遇到这个那个问题，都会痛苦，’拿这个来劝我，说总能挺过来的。他们好像都意识不到自己话语里的不以为然，没有意识到他们其实在说：‘为什么别人都挺过来了，就你挺不过来？’
……他们说你这个人真的没劲，我这么好心好意地劝你开导你，你怎么还这么负能量爆棚？”步绾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的语气干巴巴的，“他们并不屑于和你感同身受，只会把你压在所谓弱者的角度，居高临下地施展自己的‘善意’，戴着白手套给乞丐食物。”
……
不对，我好像不该说这个。
步绾想，我其实该安慰她的，怎么感觉我现在反而在发泄不满？
可我能怎么安慰？我其实也不能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为什么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却怎么都没办法得到真正的理解呢？
“他其实没有对我做什么。”
幸羽妍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干涩，明明是从步绾的怀里传了出来，却又感觉那般遥不可及。
“最多的也就这样了，他没摸过我别的地方，也没有抱过我，更别说亲过我。”
……什么叫最多的也就这样！这已经很过分了！
步绾想反驳，但她还是闭紧了嘴巴。
不管这是幸羽妍打心里这么觉得的，还是这样安慰自己，她现在说什么其实都没有用。
“我问我哥哥，我哥哥说，你是不是变态，你怎么能那么清楚地记得他的动作和自己的感觉。你是不是也喜欢这样？”
步绾的手在颤抖，她头一回体验到什么叫气得发抖。幸羽妍温柔地捧住了她的手，好像在安慰她，让步绾更生气了。
步绾艰难地，语无伦次地试图宽慰试图鼓励，说不要和这群傻X计较，好好学习，你继续好好学习，你成绩那么优秀，我们没法计较就先不计较，我回头帮你去套麻袋，你不要管，你考好大学，你考远一点，不要再回来了，你明明就该是在高空翱翔的雌鹰，你剩下的不要管，我去帮你揍他们一顿……
“……我问我妈妈，我妈妈说，他怎么就对你一个人这样？”
步绾的头脑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腐烂的蚊蝇尸体，中心是腐臭的她，偏偏在以令人生厌的方式灼烧，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昆虫，前赴后继。
“我死了，栀子。”
幸羽妍叫出了从没有叫过的亲昵的称呼，她仰着头笑着看着步绾，眼睛亮亮的，如同黑曜石一般。
“我知道你不是栀子，但你也是栀子。”
“电影里热映的少女时代，歌曲里吟唱的花样年华，我也有喜欢的男生，我有喜欢的男生，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只想和他考同一所大学，我想象中的，大学，林荫大道，奔跑的学生……”
“好好学习的话会考上好大学，会离开这里……你是第一个和我说我会成为高高翱翔的雌鹰的人，好像在你之前，大家都说的是雄鹰。”
幸羽妍笑了一声，握紧了她的手。
“生长痛到底是什么呢？我以为是骨骼成长，植物抽芽，竹笋破土，是美好的结局。我以为我熬过这些，就是天亮，就是阳光……但是雨季没有停过，漫长的，不间断的，燥热的，雨季，日复一日的，日复一日的，囚笼，镣铐，痛苦，我被一次又一次地打碎，重塑，崩溃，自我拯救……”
“然后他们问我，怎么这么点小事就把你击垮了？你怎么这么脆弱？”
步绾痛苦地收紧了手，不知道是为了幸羽妍，还是为了她自己。
“来得太迟了，栀子……如果早一点，如果早一点有一个人这么和我说就好了，但是还是很开心，在这反复的，一天天的，鱼缸里，最后我看到你啦，谢谢你。”
宇宙广袤无垠，地球无声转动，一切都在照常运转，它不会为一名普通的npc的逝去而停下运作，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一名普通的npc离去而停下脚步。
一朵无瑕的皎白栀子花安安静静地躺在步绾的手上，没有什么血肉模糊又或者灰飞烟灭，没有什么波澜壮阔又或者让人感伤的画面。
偏偏连化身都与自己无关。
步绾站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天太黑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