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枯目

3、不速之客

　　正怔忡间，小玉拍拍手，起身。
　　“有几味药恐怕一时找不齐，不过我倒是可以先稳住毒性，期间再寻那几味药。”小玉顺手取出袖里的药瓶，取出一粒喂他服下。“真是的，这药可是临行前鬼婆婆交给我救命的还魂丹！”
　　“小玉姑娘是说那位鬼医鬼婆婆？姑娘可是见过她？”箫伯琴惊讶万分，只因他为救弟弟性命，四处打听她下落，却毫无结果，今日巧遇，实在是惊讶。
　　“我可是她老人家的唯一弟子！哼！遇上我算你走运，看在你请我吃东西的分上，救他一命。昭阳又与你投缘，之前的事就一笔勾消。”写下药方，递到他手里。
　　箫伯琴接过药方，心中不胜感激，“小玉姑娘，肖某大恩不言谢，他日定当为报，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这书生在这泰州大概来头不小，这宅院气派非凡，石桥假山，珍树奇葩，香花古董，样样不俗。小玉本是厌恶他那张嘴，就想找机会整整他，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样好了，赴汤蹈火就不必了，这样吧，萧公子不如亲自去一趟回春堂，为我抓副药来。若要问起，你就说是你自己要用的药。切记要亲自去。”小玉一副恳求的样子。
　　箫伯琴连忙点头应道：“我一定帮小玉姑娘抓回药！”说完接过方子，直奔门外。
　　秦昭阳脸一黑，问道：“那是何种药方？莫不是又整人了？”
　　小玉挑眉看了他一眼，“不整他，那整你好了!拧着耳朵！说一百遍‘我是女人’。”秦昭阳顿时僵硬，不受控制地照做。
　　“大少爷为小少爷的毒不知操了多少心，玉姑娘可谓是上天派来救我家少爷的啊！自从老爷过世，还从未见少爷这么开心过。”管家老伯一边看着熬药的炉火，一边对一旁的秦昭阳聊到，“有这样一身家业，也不过是孑然一身的，哎！”
　　秦昭阳点点头。
　　“那你家小少爷是如何中的毒？看来那毒绝不是普通的毒，难道有世仇？”想了想，秦昭阳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管家顿时变色，许久才道，“少侠不知，箫家在泰州城里是出了名的书香世家，世代都有才子出世为官，我家老爷却唯独喜爱远离官场的普通生活。”
　　“然而自夫人死后，老爷就沉溺于起死回生之术。几年前老爷在寻仙南巢时巧遇一散仙，取得一枚凤凰仙丹。”老管家叹息一声，无奈的摇头，接着道，“老爷很高兴，可就在他回来之后却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仙丹也未用来救夫人，消息不胫而走，一只九尾妖狐前来盗取仙丹，那狐妖用妖法让所有人睡去之后，潜入了密室，而小少爷却不知为何不受妖法蛊惑，情急吞下仙丹，妖狐气急，对他下了这奇毒。由于有仙丹护体，名医们都说死不了，可这番模样也不算是好好的活着啊！”
　　待他说完，秦昭阳吃惊不已。所谓的修仙练道并不奇怪，但起死回生的仙药还未曾听说，更何况此时正有一个吞了仙丹的少年，让人不由惊异。
　　“娘子，你在这里啊！我看那箫伯琴不是笨蛋就是傻子！”小玉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毫不避嫌，进门就笑得前仰后合。那白皙的脸上泛着美丽的粉色，眉宇之间少了几分乖戾，多了几分娇媚可人。管家起身还未开口寒暄，小玉便又道，“他将那药还真抓回来了，你说傻不傻？”
　　听到此处便才听出了端倪，老管家和秦昭阳都楞住了，老管家看看小玉，又回头看秦昭阳，不知发生何事。秦昭阳是笑不出来的，他自是知道小玉的个性，心下稍稍暗道：方才的娇媚可人都是幻觉。
　　小玉随即又道：“看他那傻样，既然已经知道自己错了，那我就原谅他上次的失礼。”
　　说完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小玉姑娘，那药是，是何宝药？为何回春堂的老板说些……说些莫名奇妙的话？”箫伯琴急急的对一旁要紧不慢的红衣少女背影不安地解释。谁知那背影丝毫不乱，，漫不经心的回过头来。
　　“那些药好得不得了，你留着服吧。”小玉不急不缓地道。
　　箫伯琴一楞，“小玉姑娘，是你说……”还未等他说完，小玉便忍着笑话头一转，说起解毒的正事来。
　　“之所以令弟毒无法解，全是那下毒之人用了一种封禁之法。此法解法倒是有，但全凭我一句话，愿与不愿，你自是左右不了我。”小玉脸上看不出作何表情，淡然冷淡的看着箫伯琴，似乎能看穿他此时的错愕和慌乱。
　　沉默片刻，箫伯琴突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在下愿倾尽所有，愿小玉姑娘救他一命，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给姑娘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小玉笑了起来，搅了搅黑亮的发梢，“你瞧你面无二两肉，拉不动车，跑不了路，还当牛做马呢！还有！干什么老是赴汤蹈火？我不是说过不要吗？”话语里是斥责，可她心里却暗笑着他的激动反应。见他一时语塞，小玉又道，“不过，你如若真心想救他，先派人去即墨，东海海上有座龙城，即墨百姓常年拜祭龙族，奉为神族，所以受龙族福泽，享用龙泉里涌出的‘三夜沉甘露’，你若能取到，我便帮你救他。”
　　听她说完，箫伯琴惊喜万分，连连点头。“我尽快派人去取这三夜沉甘露，多谢玉姑娘救我弟性命！今生今世无以为报！”
　　“好了好了，人还没救呢，那么高兴干什么？还不一定找得到方法取到三夜沉甘露，况且我还不知你道是什么人，怎能轻易取信？”小玉挥挥手示意他安静下来，转而冷笑道，“况且我可不像我家笨娘子那样好管闲事。别人怎样与我无关。”
　　箫伯琴起初愣了愣，随即却又笑了起来，“玉姑娘，箫某随一介书生，不懂得所谓江湖事，但我绝不会看错。不瞒姑娘，我就是这泰州的州府，这是我的管辖区。年纪尚轻，政绩不佳。家父家母双双辞世，未及婚嫁。我那弟弟与我其实是孪生兄弟，他吞食仙药不再成长，因此外观看来还是十五岁时的样子。”
　　小玉点点头，心里暗道，这箫伯琴确有来头，年纪轻轻，实为不易。
　　“我爹是从家族中剪除的，所以现在我的祖父起初并不知道我的存在，然而我们却是师徒，也是他举荐，身为太宰，他老人家根本就不似外表的强势。后来我父亲离世，他老人家终究伤怀，我也就认祖归宗。但我并不想为官，如我父亲一般。什么学而优则仕，在小玉姑娘和秦少侠这样云游四海自由自在的比起来，大概就像是自寻死路。”像是看出自己的心事一般，箫伯琴淡然一笑，清秀的面庞凝上了莫名的寂寥。
　　其实初来府上，倒觉得此人莫非是故意找上他二人，但却琢磨不透他的用意。外表温和儒雅的他却有让人猜不透的伪装，表现得越傻，越发觉得深不可测。但无疑，他对那少年的毒却是执着若此，从她的观察看来，那管家所说之事有些说服力。方才故意打断那老管家，怕就怕秦昭阳烂好人的心思又犯了，若是牵扯进去，又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虽然此人不至于是坏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早些离开才是。小玉既然已决定救那少年，就有她的打算。不如来个交换条件。
　　“既然你有信心找到三夜沉甘露，那我就不得不救他，可是我们要找的人还未找到。”小玉为难的样子看着这书生，等着他顺理成章的帮她找到师傅。
　　如她所料，听到此话，箫伯琴徐徐道：“不知姑娘所找何人？”
　　秦昭阳房中。
　　秦昭阳盘膝坐在榻上，闭目调息。小玉今次所下之毒极是难以克制毒性，要说这毒叫有求必应还真是贴切。体内真气流转，仿佛没有了重量，呼吸吐纳之间皆有成于内劲，当年师父一口真气，化开了他周身大穴，练得一身操控五行的异术。
　　那日的剑仙，却让他有些热血沸腾，这世间有一群以剑侠自居的侠客，可随意操控五行仙术，积善行德，求仙问道。
　　说来，离开鬼谷不单是因鬼婆婆之死，还有一部分原因全然是私心，这天地纵然广阔，非纵横一生无以踏遍红尘，山河不是山河，草木不是草木，此一元之天地，亦是万国九州，花花世界。
　　正思及此，不由轻叹一声。
　　“秦少侠何由兴叹？”门外响起一道温和嗓音，正是萧伯琴。
　　秦昭阳起身开了门，笑得平易。“不过是吐纳呼吸罢了。”
　　“小玉姑娘所言，我已记在心上，定当为两位恩人寻到尊师下落。”萧伯琴拱手，依旧一脸和善。
　　“恩人不敢当，今日的事还望别放在心上，那药方……小玉从小任性惯了，实无恶意。也多亏了你肯陪着她胡闹。她倒是除了冰糖葫芦，什么都无所谓。”秦昭阳说着，一脸笑意间带着些宠溺。萧伯琴无声的笑着。
　　“秦昭阳，你原来是这样想的？我还从来不知道呢！”两只玉指已拧上了耳朵，说时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疼得他拧着眉。
　　小玉甩手松开，瞪着秦昭阳，俏皮的“哼”了一声，“我问你，哪次下了毒不是人家最后交出解药？说道任性，你才是无可救药，那女鬼你要救，差点丢了性命，现在又逼我救这‘薄情’狼的弟弟，又不知道要犯什么险！人家吃了这么多年的糖葫芦，自是改不过来的嘛！”
　　听到薄情狼三字，萧伯琴愣住，秦昭阳忍着笑意拼命点头。
　　小玉敲了他的头，不悦的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喂到他嘴里。“这是解药。明日你随薄情狼去打听师傅的去向，我答应救那个家伙的弟弟就会好好救。”
　　“你还不走？”小玉没好气地瞪住一旁愣住的那位“不速之客”。
　　“是！不打扰二位！”萧伯琴识趣地飞也似的逃了。
　　“你为什么想要我救他？”小玉突然道。
　　秦昭阳沉吟片刻，面容上不见了之前的温柔笑意，轻声道：“救与不救我都是帮不上忙的，但，若是你有一日如此，像活死人一般，听不见我叫你，看不见我对你笑，也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更吃不到我买给你的冰糖葫芦，我会比箫伯琴更急切的寻找方法救你。”
　　小玉一愣，心中顿时一暖，静静看着秦昭阳明亮的眼。“傻子！如若有朝一日我落得那般下场，一定是你害的！”
　　“我定不会害你那样！我发誓！绝不会的！”秦昭阳一时情急，举手赌咒。小玉噗地笑了起来，拍下他的手。
　　“就算救了那少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他若真吃了仙药长生不老，恐怕也会活得疲惫。”小玉转而质疑。
　　“这留给他自己去参悟吧！”
　　小玉此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平日里昭阳就像大哥一般，尤其地爱护于她，每每装傻充愣，又从不对自己防备，才被戏弄，但这份拂照之情却是真真切切。“虽然我是情愿谁也不管的，谁的毒也不干我的事，可是，既然你那么想救他，我就勉为其难了。你可欠我一份人情！”
　　秦昭阳灿然的笑着。小玉脸上一红，起身向门外走。
　　阳春三月，户外春色浓如许，天气日渐温暖宜人，而到了夜间，春寒未尽，尤自寒意逼人。
　　窗台前摆了一盆素白的兰，香气宜人淡雅。小玉为榻上少年盖好被衿，细细端详。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比自己看起来小了两三岁。箫伯琴文弱，却绝对算是俊美的男子，眉目清秀，目光柔软，而这里躺着的少年，那与他有一丝神似的面庞因卧床多时而瘦削苍白，比他兄长更柔和的线条使他显得更俊美，带着少年所独有的青涩和雌雄莫辨的美。想来那紧阖的眼睁开时又是怎样的动人呢？虽然师傅也是俊美难当，但却绝不是这般的玲珑，而是多了几分孤傲洒脱，潇洒随性。
　　正看得入神，忽一双手越过双肩，为她披上一件狐裘披风，雪白的毛边，细腻的暗绣缎面。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身后。箫伯琴立着，微微对她笑着。“小玉姑娘，夜里还是很冷的，切莫受了风寒。”说时掩上了窗。
　　小玉抬起下巴不屑的道：“本姑娘就是大夫，还怕风寒？”
　　箫伯琴笑了起来，“难道大夫就不会生病？”
　　小玉没好气的瞪他，“与你何干？”
　　“在下不过是关心姑娘。”箫伯琴被他瞪得不知所措。
　　“怎么样，有我师傅的消息了吗？”小玉转开话题，等着他回答。
　　箫伯琴淡淡看了床榻上的少年一眼，徐徐道：“消息已放出，但目前还没有他的消息。再过几日应该就可以查到了吧！小玉姑娘先别着急。”
　　小玉瞟了他一眼，起身扯下披风，放到他手里，“我回房休息了，告辞。”
　　“等等！小玉姑娘！”箫伯琴忙唤道。小玉回头不耐烦的瞪他。“我是想问，小玉姑娘为何要在下找三夜沉甘露？我查问了一番，三夜沉甘露乃是定神调理真气的妙药，有把走火入魔的人救治好的神效，就连精气耗尽，元神虚弱也有可能有帮助。当然，这是对于休习术法的人来说。”
　　“你说的没错，对于你这样的书呆子是毫无用处的。”小玉坦然道。
　　箫伯琴凝视着她，几乎要把她看穿了一般，漆黑的瞳仁倒映着烛光下她的身影。“那么小玉姑娘，你想用什么方法救人？”
　　小玉一惊，“你不信我？”
　　箫伯琴摇摇头，“你回答我。”
　　小玉别过头，心中一股一股的不安，这头薄情狼狡猾得很。“我既然答应救人就一定会救到底，至于方法，我告诉你也无妨，先用刺络之术放血，结合我配的药，其中有白属的几味药，解这乌属之毒最好。但要破咒封，必要以生魂之力破解。如此你还有何疑问？”
　　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膀静静将他拥入怀，箫伯琴未开口，只淡淡觉得心脏抽痛。小玉摆脱错愕，一把将他推开，怒目而视眼前失态的清俊男子。却触及一双悲伤至极的眼睛，让她心中一震。
　　“你可以离开，我不想为了他牺牲小玉姑娘，毒还有别的方法可解。”
　　“你说什么傻话？我要救的人一定会救治好的，不管你要不要我救，我都要救！”
　　箫伯琴显然吃了一惊，他确实没想到眼前这个任性的女子会不顾惜自己的去救博弈。小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想狠狠地对他发脾气。
　　谁知小玉刚准备教训他几句，箫伯琴却用一脸的感激涕零看着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激动地道：“小玉姑娘对在下用情之深，在下实在感动，待日后一定不辜负姑娘芳心一片，娶姑娘为妻，虽然刁蛮任性又贪吃了一点，但长得还算是标志，我还是能够勉为其难接受的，祖父大人也不会为难你的。”
　　小玉满脸阴影，低八度的声音道；“你说够了没有？谁对你芳心一片？！谁刁蛮任性又贪吃了？！”顿时狂吼了起来，气得不轻。小玉一脚踹在她的小腿上，只听惨叫一声，小玉甩门出去。箫伯琴捂着退看着她的背影笑得温柔至极。这女子却不知此刻的箫伯琴是如何的欣赏着她的率真和小女人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