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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温二姑娘 ...

  •   最近的日头大,躲懒的婆子丫头们窝在廊下嚼着舌头,讨论着这院的姑娘那院的丫头,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笑来,跟晚上的知了猴儿样的吵个不停。

      “真是看不过眼了,我去撕了她们的嘴。”屋里头盼兮摔了手里拿着的荷包,起身要出去管管,不过是回来替姑娘取个东西,就听见这些人碎嘴。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别出去了,不过是两耳朵闲话,千万别给姑娘招事儿,这会儿和她们闹起来,传出个什么又让姑娘闹心。”一旁坐着的阮妈妈连忙起身拉着盼兮不让她出屋。

      “合着姑娘在家里过活,还得看她们的脸色。”盼兮拉下阮妈妈的手打起帘子出了去。

      “哎呦,盼儿,盼儿。”

      “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花儿不浇,雀儿不喂,有闲功夫在这嚼舌根,不知道的还当我们院荣养了多少姑娘!”

      小丫头们一见是盼兮出来,忙快步散开四下做活。

      只就那些婆子起身上前,“哎,盼兮姑娘。”

      “可别,我就是一个小丫头,可没这当姑娘的命,平白叫人笑话。”盼兮挡了这老货的笑脸,转身打量干活的丫头。

      “这话说的,这不是姑娘回来还早着呢吗。这大热的天,姑娘也不去乐禧院尽孝了,单就上上课,稍微歇歇,等着日头小点就做的,不耽误事。”一婆子连忙起来帮腔。

      “实在是日头太大了,姑娘也是理解。”

      “你这懒货。”盼兮一听这话火就上来了,这是拐着弯的编排她家姑娘躲懒嫌热,不去祖母面前尽孝呢。

      “盼兮,盼兮。”阮妈妈赶忙从屋里出来,盼兮脾气爆,可别说出个什么来。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着吵吵嚷嚷的,我这院儿里太小,呆不下各位了。”

      只见门外进来一位天青衣裳的姑娘,面若银盘,双颊红润,浓眉杏眼,琼鼻樱唇。

      “姑娘。”院里人一见连忙停下来行礼。

      “我的姑娘呀,怎着这么大日头自个儿就回来了,晒着了怎么好呢!”阮妈妈连忙迎上去,吩咐盼兮赶紧去取祛暑解渴的汤水。

      温桃妸拉住阮妈妈的手,“妈妈莫急,今儿日头太大,难免有些烦躁,静不下心,就向先生告假,先回来了。”

      嘴上说着,便由阮妈妈扶着她过了院子,进屋前回头看那些个婆子。

      “我知道这天儿热,是个人都想着躲躲,但这院里的活不像这日头能躲,想来也是活计太多,婆子们年纪大了,等我明儿禀了大太太,多安排些人过来帮把手。”

      廊下的婆子一听,忙说歇够了歇够了这就忙去,不需要再调人手。

      “姑娘何必给他们好脸色,不分主仆的东西,都该打发出去,我瞧着那些丫头也就几个得用的。”盼兮快步端了水回来,“可是身上哪不舒服了,没等我回去接您就自己回来了。”

      “无事。”温桃妸接过倩兮递来的湿帕子,“这家里,真主子回来,哪还看得上我这个假主儿。”

      “姑娘。”倩兮接过温桃妸用过的帕子,将凉茶递在她手上,拾起一把扇子为她扇凉,“这说的什么话,哪来的真假,这段日子又累又热的都说起了胡话。”

      “我知道,这些日子累狠了,尽说糊涂话了。”温桃妸按住额头,摆手让她们出去。

      盼兮眨眼,被倩兮扯出去,嘴里嘟囔着“都是温家整儿八经的姑娘,怎么能……”

      “这话可是你说的。”倩兮抬眼一瞥,厉声呵斥。

      “盼兮是替姑娘不平。”盼兮瞬间蔫了,撇撇嘴眼圈就红了。

      “都是温家的姑娘,老爷外放单把姑娘一人孤零零留在这儿,小小一个人,在伯母手底下过活,老夫人也不护着,满府的人,面上敬着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说呢,如今老爷回京述职,夫人与四姑娘还有植少爷回来,姑娘可就更难了。”

      “噤声!瞎说什么……”倩兮抬起盼兮哭花的小脸擦拭,也不由得叹息一声。

      她家姑娘温桃妸是温府二老爷温淳的庶长女,姑娘里排行第二,生母原是老妇人身边的大丫头夏眠,是二夫人洛琼洛氏孕时赐下照顾老爷的,没两月也怀上了,夫人因此受了刺激早产,女婴生下便没了气息,也亏了身子,对夏眠姑娘恨极,便是生下孩子病体缠身,临别之时也未抬姨娘。

      夫人不愿抱姑娘来养,挣了命生了四姑娘温柳如,随老爷外放齐州,将养多年才有了植少爷,只姑娘在京说是养在老夫人身边,留着尽孝。

      温府大房当家,大老爷温澈与二老爷一母同胞,如今任户部尚书,大夫人华云容华氏育有一子一女,大少爷温杭与大姑娘温桐,二少爷温栎与三姑娘温槿妙为庶出。

      听到脚步声,温桃妸皱眉,“我没事,你们让我一个人静静。”听那人还在靠近,温桃妸转身要斥,就见端着绿豆粥来的阮妈妈,一低头泪就跟断了的珠串往下砸。

      “姑娘。”阮妈妈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心疼地把人往怀里搂,不住抚摸着温桃妸抽泣的背,“女雏儿乖,女雏儿乖,再忍一忍,等女雏儿找上个好人家嫁出去,我们再也不受这温府的气。”

      温桃妸窝在她怀里,声音闷闷“妈妈”。

      “大伯母不喜我,祖母也不护我,府里无论是哪个少爷姑娘,都不像我一样,明面上敬着,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说。都说我巴着祖母,可我不往祖母身边凑,谁还记得我?大姐姐是大伯母心肝肉,远近闻名的女公子,福气都在她身上,三妹妹有自个儿的亲姨娘照应,四妹妹,四妹妹有母亲护着,我能求得了谁,谁能替我上心,寻一门好亲事?”

      阮妈妈听着姑娘抱怨,心也着抽抽,温桃妸出生便是吃她的奶,一点点看巴掌大的婴孩长成,和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她是夏眠姑娘乡下的远房亲戚,没见识也没本事,只求能得老夫人夫人们怜惜,给她家姑娘寻一个好夫家。

      “妈妈,她要回来了!”

      温桃妸不爱去学堂,先生不喜她,她好似天生愚笨,不像是温家子嗣,学东西慢得很,先生讲的她总是跟不上。自从分学之后,这边的学堂只剩下她同三妹妹温槿妙,先生更是盯她盯得紧,每每看见先生对她皱眉,她都恨不得缩到缝里去。

      今早被阮妈妈从被褥里挖出来,好生吩咐盼兮将她跟紧,正低头庆幸从先生早起考教下过关,就听见惊雷的消息。

      “过几日府中四姑娘和植哥儿便要同你们一起上学,介时你们当和睦相处,勤学共勉。”先生说完便开始授课。

      温桃妸听到这话,哪还有听课的心思,母亲要回来了,还有。

      她的梦魇,她的嫡妹,温柳如。

      早早梳洗妥善去请安,走出小院时,抬望院门上的字,温桃妸就呼吸一紧,连忙让盼兮扶她离开。

      丹春,她的院门上,挂着的是她嫡妹的字,那时年仅五岁的孩童兴致冲冲地跑到她院中,给她看她写的一幅字。然后指挥着下仆摘了她的院牌,命人拿字出去,几日后送了牌匾过来装上了院门。

      从此她的小院便成了丹春院,原来叫什么她已经不记得,这般儿戏的牌匾,这一住,便住到现在。

      孩童的笔力稚嫩又何谈风骨,她不喜这个匾,但又不能换下,身边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欢,一直也是我们院,院子的叫,她也习惯性的刻意忽略,听到她要回来,这牌匾又印入眼帘。

      也有被她忽略的满院子喜庆,这府里早早就为二老爷回京述职准备了。

      乐嬉堂里,外面的小子来回跑着,同府里的主子们回禀着走到哪了,可接上人。

      温桃妸一下一下拨弄着手里的茶,一旁的温槿妙打量着她的脸色,向对面的嫡姐打眼色,温桐才和祖母说完话坐回来,就看到妹妹眨巴的眼。

      抬眼一看就是温桃妸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恼火,面不藏事,小性惫懒,母亲管教她怕,先生管教她躲,自己说几句就恼,被她院子里的不知事奴才教的,尽只听些撺掇东西。

      “四妹妹,这些日子天热夜燥的可是病了。”温桐缓缓吃了口茶润润嗓,“也是,你院子里的那些不是老的就是小的,也不当事,听着前几日还吵起来了,你又自来苦夏,天一热都吃不进东西,祖母这儿的能人不少,特别是织思姐姐最是好手艺,不如求祖母开恩,借过去教教你房里笨手笨脚的丫头,再让母亲多选几个送去。”

      祖母身边的人都是调教好的,出去个顶个都是能管事的,想着二姐姐介意大房的人,便从祖母身边要人,再送新丫头过去,温槿妙知道大姐姐恼了,当面拉二姐姐的脸,但也给她送了法子和便利。

      温槿妙只是想让大姐姐管管二姐姐,别在嫡母回来时拉着脸,可二姐姐自来听不得硬话,这两人要是闹腾起来,忙想打岔,可巧外头人进来回禀,二老爷回来了,马上就到府门。

      一屋子小辈连忙起身,去外边相迎。

      温桃妸攥着手里的帕子,胡乱擦干手心的汗。随着身边的人见过礼,浑浑噩噩间,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搭上她汗湿的手背,激得她一哆嗦,抬头,便对上一张脸。

      柳眉轻皱,满含担忧。

      “怎么了?姐姐?”

      如玉珠落盘,又滚入棉裘,清脆,温软。

      “几年不见,姐姐倒是与我生疏了呢。”温柳如看着空荡的手,小意抱怨,“不过,妹妹回来了,自会多找机会,同姐姐亲近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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