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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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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到十一点不可能起床的大龄网瘾少年聂深,一听到闹钟就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
他揉了揉头,就掀开被子下了床。
昨晚跟断片了似的,毫无睡前酝酿阶段的印象,倒像是被人打晕了丢在床上似的。只是迷迷糊糊的时候,仿佛看到了钟亭钧被微光抚照的侧脸。
好近。
聂深打了个寒颤。
现在刚七点,他这个当老板的该给员工煮个粥,再回去睡回笼觉也不迟。
聂深放轻了脚步,准备瞧一眼沙发上钟亭钧熟睡的状态,又一次看见了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
哦,是了。这小子起得早。
他正打着哈欠往厨房走,外面的门有了动静,一瞥,钟亭钧已经在外面站着了。
“你怎么出去了?”
话刚说完,他就瞥见了钟亭钧手上的环保袋,是小区附近一家早餐店的。
聂深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操。这经不得饿的玩意儿。
钟亭钧自然地穿上了那双粉红鞋,好像没听见空气里凝固的尴尬似的,“我去买了早饭。”
“哦,那好,我还正准备煮粥的。”聂深手背在身后,“你要不要再添点儿?”
“不用,我吃过了。”钟亭钧把环保袋递出,“喏,多买了一份。”
一等聂深接过去,他就快步往里面走,似乎忍不了与他同处一处要躲开他一般。
“谢了啊。”
聂深取了早餐,试样还挺多,咸骨粥、油条、包子,他平时甚少出门,很久没吃过热腾腾的早点了。
“你昨晚睡得还行吗?”
“挺好的。”
“那你等我下,吃完我就……”聂深掀开盖子就喝了一口,忘记之前舌头被咬伤,骤一烫难受得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
钟亭钧背对着他,许多时也没等到下一句,回过头才看到聂深苦兮兮地捂着嘴。
“又疼了?”
聂深接过钟亭钧接过来的一大杯冷水灌了下去,“没事。”
“嗯,慢点吃,我先去洗澡。”
“啊?”
“刚刚去晨跑了,出了汗。”
聂深小心翼翼吹了口气,没接他的话。
年轻真是了不起。
饭后收拾了垃圾,聂深的手机在桌上响了好久。
他下意识瞥了眼在哗哗淌水的浴室,走到阳台去接。
“方姐,早上好。”聂深语调随和,脱去直播间的不正经和与钟亭钧说话时的架子,添了分无可奈何的诚恳。
给他来电的是ST俱乐部分配给王者荣耀分部的某高层的助理方姝,在生活上对聂深和其他队员多有照顾。许是对俱乐部还存点念想,就托方姝帮忙想办法。
事情已过去大半月,这次方姝主动联系他应该是有了解决的路子,聂深准备好的感谢措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方姝语气支支吾吾的下达了明确延长直播时间的要求。
“这合同是和直播平台签的,我们这边也没办法,该补的还是要尽快在合约期内补上……”
年少时滚滚发烫的电竞心,早就因了桩桩件件的破事降至冰点。只要一星半点的火苗就能重燃的梦想,却被困在层层叠叠的利欲囚牢中。
想起旧事的时候聂深脑子一阵发疼,电话那头助理的话丝毫没起到缓和的作用,“那个,星轨,不是我为难你,我只是代为转达一下,教练的意思……”
“不必了,”聂深抿唇轻轻笑了声,“谢谢方姐。”
他挂了电话,一转身,钟亭钧正擦着头发往阳台过来。一整个长廊好似都被年少的荷尔蒙围绕起来,在阳光的发酵下愈发汹涌,却只有他头顶上围了一圈死气沉沉。
“你怎么了……”钟亭钧难得软下调子,湿漉漉的发根上挂着水珠。
聂深随手抹了眼泪,侧过脸去,“没事,风有点大。”
钟亭钧没答话,径直走过来关了阳台上的窗,只留一个小缝,似故意给聂深留个空间般,在原地逗留了好久。
他再回头时,聂深已戴好了面具,浅色的眼眸里几乎看不出什么喜怒,天生微微上翘的眼睛,此刻定不是真心实意的。
“下午准你假,抓紧时间直播。”
“嗯。”
*
聂深要照顾会儿球球,比钟亭钧晚了一步到卧室。
他现在开直播代打熟练的很,在游戏里匹配到粉丝、黑子也能熟练应对。
考虑到他有比赛的缘故,聂深准了他玩边路熟悉手感。
可不能因为自己补直播,把一大好苗子给废了。
相比起一般职业选手,次级联赛出身的钟亭钧关注度要少得多,但TG.Sword对聂深来说,也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ID。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钟亭钧以“纯钧”为ID参加过两次联盟的选秀大会,成绩都不错。
只是,一般常规赛成绩靠后的战队会拿到靠前顺位的签,纯钧两次都被同一个俱乐部捡走了。
看着手机屏幕前认真专注的钟亭钧,聂深皱了皱眉。
据他了解,钟亭钧所在的战队TG.young,是TG俱乐部的二队,也就是TG.light战队的替补。前者聂深看过他们的比赛,后者聂深经常与之交手,可以说,两支队伍的实力并不差。
事实却是,TG.young在次级联赛屡战屡胜,却每每在预选赛晋级的时候遗憾落败;TG.Light在kpl联赛跌跌撞撞,每年都差点跌落保级赛。
一两次就算了。可TG俱乐部的两支队伍,似被诅咒了一般,循环往复地重复着历史轮回近三年。
如果聂深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俱乐部有问题。
眼前这个电竞少年,青训时就大放异彩,论坛里多少预示他即将成为电竞新星的帖子,被尘封在时代里。电竞出英雄,纯钧却成了被困在次级联赛的一只幼狮,在短暂的辉煌后就不再被提起。
聂深有些感慨,又没有想好,这层冰冷的现实屏障,交给钟亭钧本人亲手揭开,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他发呆发得有些久了,钟亭钧打完一局,还揪着熊耳朵不吱声。钟亭钧刚准备叫他,问问能不能连着两把打边路,就听见身后一声凄厉无比的——
“喵~”
球球站在门口,一个猛冲朝着两个人扑了过来。
艹!见鬼了!
钟亭钧下意识就想站起来跑,一动腿,坐得太久早已发麻,半个身子已向前倾去奈何只能支着半只腿起不来,整个人向下扑去。盘腿坐在他身侧发呆的聂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勾了一下。
聂深感觉自己的老骨头嘎嘣了一声。
如果不是钟亭钧两手支撑得及时,怕是要两命呜呼了。
“要死了。”聂深闭着眼睛哀嚎。
钟亭钧声音低低地,说了声“抱歉”,把头扭向球球不在的一边。
小家伙似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被聂深瞪了一眼,一溜烟跑开了。
雷声大雨点小,其实钟亭钧也没真摔下来硌着聂深,只是他自个儿脚一伸撞到桌子上了而已。聂深仰着脸,就见钟亭钧精致的面庞停在离他不到十公分处,高挺的鼻梁都快碰上自己的了。
这小孩儿长得是真好看,就是耳朵怎么红扑扑的?
见他不自然的别过头去,聂深笑意越发深了,“怎么,一会儿要回俱乐部了,舍不得哥哥?”
钟亭钧没吭声,手掌一用力利落地起了身。聂深就这么躺着,肆无忌惮地朝他伸出手来,笑眼弯弯的。
钟亭钧眼眸黯淡了几分。
“拉我。”聂深催促道,“年纪大了,起不来。”
许是借着这个幌子,钟亭钧握住了他的手,以一人之力将他从泥泞中扯了出来。
聂深一笑,“比赛加油。”
*
回俱乐部后折腾了两盘训练赛,成绩一如既往地不错,TG.young在次级联赛这边,基本是所向披靡的局面。
即使已经打了两年职业,想到明天的比赛,钟亭钧心里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紧张。
只要赢下这一局,他们就能进入下一轮的kpl预选赛,与正规联赛仅剩一步之遥。
与他的电竞初心又近了一步。
索性翻来覆去睡不着,钟亭钧下了床换上运动鞋。
“怎么了钧子?”陆北从床上探了个脑袋,宿舍里现在就他们俩人,钟亭钧要是也出去了,他一个人怪怕的。
“我去跑会儿步。”
正说着,钟亭钧没转开门把手。
“陆北,你锁门了?”
“想什么呢,我一直在你跟前好吧,什么坏事都怀疑我。”
钟亭钧没跟他贫嘴,又试了好几下,一直没动静。
“钥匙好像在队长那儿,你自己找找。”
六人一起住,宿舍小的可怜,储物柜彼此挨在一块儿。男生寝室的东西本就乱,钟亭钧一通乱翻就放弃了,转道去他床上找找。
铺盖一掀,钥匙没见着,队长的平板掉了出来。
钟亭钧怕给他摔了,正准备给他好生放起来,不想平板倒亮了,一个备注叫“DL”的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打给你的三十万收到了吗?你们三个分一下,不会亏待你们的。”
“明天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吧,这次还是瞒着钧子和小北,靠谱吗?”
“你们别输的太难看,叫他俩看出来了可不好,以后还要仰仗他们呢。”
心脏好像漏了一拍,好似所有的并肩、鼓励与呐喊都顺着被切开的那道口子溜了出去。钟亭钧重重地把平板扣在了队长的桌子上,引得陆北看了过来。
“怎么了?”
“没事,估计是锁坏了。”他轻描淡写道。
钟亭钧缓步走到窗边开了窗户,外头的星光月色万籁俱寂一下子打进来。
他尚年少,困在这二流俱乐部里两年。不是试着出去过,只偏偏运气不好又被捡回来。
后面小有名气,拒绝了许多教练的橄榄枝,就想和这四个人一起冲出去。
月光打在这锈迹斑斑的的铁窗上,就好似钟亭钧一直以来追逐却始终未曾靠近过的电竞梦,唯有一层层血泪枷锁,让他负重前行。
门只有从外头才能被反锁。
队长把不知情的聂深和陆北锁在封闭的宿舍里,进行着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分赃。
他翻箱倒柜根本找不到开门的钥匙,唯有破牢而出的利刃。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聂深。
他发了一张关羽的战绩截图,配了个“夸我”的表情。
联盟击杀第一的四冠王因为路人局的MVP向他沾沾自喜。
钟亭钧心上被戳了一下,紧抿的唇角放松了些,笑了出来。
这家伙。
“不是!哥你还要出去啊!”
“小北,你一会儿替我关下窗户,晚上多盖点被子别冻着。”钟亭钧朝他安抚似的笑了笑,“明儿赛场见。”
修长的指节攀附在铁窗上,钟亭钧已一脚蹬上了窗台,层层月光将他包裹着,年轻有力的线条注入了些破土而出的意味。
这破牢狱,他一刻也不要多呆了。
好在皓月正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