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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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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问过亚列,一个人如果肉身死去,灵魂会去往哪里。
当时我俩还未因小安而针锋相对,他像往常一般面朝着我,蹲在花园中仔细打整那簇玫瑰,那是我俩八岁时一同种下的。
他高大而强壮的身躯艰难地缩成一团,眼神却温柔而平和,眉目舒展,全然没有平日面对他人的锐利与冷漠。
彼时我坐在他亲手架的藤木秋千上,眯着眼品茶,仰望云层叠伏的天空,感受清风拂过脸颊的细痒滋味。
那真是一幅能称得上岁月静好的美好画面,以至于成为我短暂的上辈子里为数不多的深刻回忆。
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亚列修枝的手似乎顿了一下,我知道他是觉得我又在胡思乱想,毕竟身为黑暗王国的现任主人,居然会相信灵魂之说,甚至怕鬼,着实有些可笑。
如果真的有灵魂,那些被我派人清扫掉的背叛者岂不是早早就趁我睡着掐死我了。
“少爷不用担心,亚列会永远陪着您。”
不多时,他回了我这样一句话。
不得不说,我当时是真的很安心,因为我相信他会做到。
在亲眼见到父母因斗争而悲惨地死去,不得不匆忙接手这份庞大的家业后,还能有一个人,一个你知根知底因此可以相信的人愿意陪在你身边,也许是残酷现实的唯一一份宽慰。
可我失算了。
在那个时间点,我从未去想象,在某个未来时刻,这个守护了我二十年的男人,会因为另一个男人与我疏远,决裂,对抗,甚至在我最终决定交出一切奔向新生活后痛下杀手。
命运总是爱开玩笑,不是么。
现在的我仍旧相信灵魂之说,但已经不怕鬼了。真遇上了说不定还会脑子一热冲上去握个手。
说到底大家都是同类,我怕他个锤子。
锤子这个词还是跟我室友学的,他叫余萌,本地人,据说本来叫“余猛”的,由于小时候长得奶乎乎,登记人又不小心听错了,就写成了余萌。
谁想这家伙越长越壮,越长越高,还爱跟他老爸学习搏斗技能,如今整个一肌肉猛男,搭上这名字实在说不出的滑稽。
不过他人倒是不错,脾气虽爆但性格正直,在学校里人缘很好,也照顾了我许多。他母亲似乎也在遗憾小时候的萌娃长成了泰山,放假时不时就叫他带我回去吃饭。
我去过一次,然后就不怎么想去了,因为他父亲是警察局局长。
虽然离开那种生活两年,我骨子里对警察这个职业仍旧很敏感和警惕。
他父母倒对我很喜欢,觉得我乖巧懂事,以为我不去是不好意思,常让余萌带许多好吃的回寝室。却不知道那只是我当年面对警察盘问时最擅长的伪装本领。
噢当然,也许还要加上孤儿总是惹人怜爱吧。
这个背景确实方便了我许多。两年前,我还沉浸在亚列对我赶尽杀绝的震惊与身体上的剧痛中,一晃神却已经躺在火车上,周围的气味杂乱难闻,耳朵里“嗡嗡”声不断,我按着阵阵钝痛的太阳穴揉了揉,身边一切都在列车员“小吃饮料有没有需要的”的招呼声中逐渐清晰起来。
我转过头,灰蒙蒙的窗户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以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死亡的过程太短暂而不真实,尤其是当手指触摸到自己温热的肌肤时,然而陌生的环境和心头不可忽视的违和感又尽职地提醒着我,一切的真实性与奇幻性。
我的心怦怦直跳,坐起身摸到一旁的背包拉开,找到钱包,里面除了银行卡,还有一张套着薄套的卡,背面写着“xx国公民身份证”。
不经意间咽了口唾沫,我期待而又坦然地将它翻过来:
姓名:林溯
性别:男
民族:汉
出生日期:1997-02-09
那个名字激得我心头一颤。
我又在狭小的床铺上摸了半天,找到一个黑色的触屏手机,点亮屏幕,发现上面的时间是“2015年8月29日”。
正是我准备坐船离开却被炸飞的那天。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笑声越来越大,引得周围人纷纷不满地探头,却也只当我是拿着手机在看什么搞笑视频,不愿多做理睬。
我把头埋在双膝间,笑到浑身颤抖,连骨头都在发颤一般,有什么顺着眼眶往外流,我觉得那仿佛是这具身体曾经居住的灵魂在不甘地溢出,叫嚣着让我滚,愤怒而凶猛,以致那股热流汹涌得怎么也止不住。
或许等他的灵魂残液全部被排挤出,就好了。
我这么想着。
肉身死去,我的灵魂越过无尽海洋,找寻到了另一具肉身,继续死皮赖脸地生存着。
你看,亚列,一旦跳出□□的禁锢,你就没法永远陪着我了。
……
你这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