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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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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香港开始下雨。
缱绻缠绵的毛毛雨,无色繁花般飘落。
祝初一是被饿醒的。
她裹着浴袍起床,头上还有些冷汗,但退烧了。
阎齐在隔间健身,背肌在器材间舒展,颈侧有她的痕迹。
投影仪上电影开着,放的是好几年前的老片子。
祝初一听了会儿片尾曲,敲门。
阎齐回头,把毛巾套在脖颈上,擦了擦汗。
“睡美人,终于醒了。”
他用唇贴了贴她的,“不烧了。”
祝初一还没来得及为先前的称呼羞耻,又被这测温度的方式震惊,“阎总,有温度计的。”
阎齐走到门框,低头,眼睫毛扫过她的,带汗的脸霎时拨弄关于夜的悸动,“哦,以我为准。”
祝初一的心狠跳,往后退,憋出三个字:“不要脸。”
阎齐推开旁边浴室门,见祝初一还脸红着站在原地,“去吃饭,不然我会以为你在等待共享浴室。”
他夸张地扶腰,似笑非笑看着她。
祝初一对这地点有阴影,敬谢不敏,拖着病躯跑到厨房。
阎齐含笑关了门。
祝初一把胡萝卜瘦肉粥喝得精光,十分给阎总面子。
阎齐在影音室挑影片,“欸,看哪部啊,你来选。”
祝初一过去选,手指滑到《卖火柴的小女孩》,只有几分钟的影片。
按进去,室内一黑,开始播放了。
祝初一低呼:“你竟然冲了五年的会员?”
是有多爱看电影。
阎齐鼻子出了两声气,“我很穷?”
祝初一想起续也说过同样的话。但阎齐跟续也是有分别的。
续也是骄矜公子哥,吃捧和夸的那套。
阎齐偶尔在窗边抽烟,侧脸是她读不懂的故事。
“想什么呢,过来坐。”阎齐牵了她一把。
祝初一在他身边躺下。
阎齐说:“下次你来冲会员啊,把我那份加进去,冲十年。”
“阎齐,别闹。”
某人掐了一把她的脸,趿着拖鞋出去了。
影片很短,潸然泪下。
童话的魅力在于,不同的年龄去看,会有不同的感受。卖火柴的小女孩死在圣诞夜,死于对至亲的渴望。美好又悲恸。人们给予过期的怜悯,却非及时的施救。
城市热闹,华衣笙歌;网络撩眼,百花齐放。空里流霜不觉飞。
祝初一像那个小女孩。她现在就拿着最后一根火柴,舍不得用掉。
窗外还在下雨,落个没停了。
她趁阎齐去厨房,赶紧擦掉眼泪。
谢可然到机场了,给祝初一报平安。
祝初一给谢可然说自己改签了,让她注意安全,落地发信息。
谢可然在挂电话时难忍八卦之心,“祝老师,昨晚那个,那是你男朋友吗?”
“......嗯。”
编谎话就太傻了。不然该怎么解释,她一夜未归。
祝初一盯着窗外的雨,雨落成幕,梁上美梦。
有时会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如童话。哪怕只是火柴划出的幻影。
影片结束后自动跳转,播放《西游记》。
阎齐进来了,端了一大盘水果:梨,甜橙,圣女果,水蜜桃,山竹。
祝初一惊了:“这......您刚是去占山为王了?“
阎齐往她嘴里塞了颗圣女果,手指绕了绕她的发尾,视线从屏幕回归,自然接戏:“嗯,你的头发倒是比扛金箍棒那个多。”
祝初一拍掉他的手,“是啊,比你好,师傅。”泄愤似地咬破果肉,汁液沁透口腔,沾湿嘴角。
阎齐扔了一包纸巾给她,嫌弃地说:“水还挺多。”
祝初一脸爆红:“咳咳——没人教过你说话要有主语吗!”
阎齐赏她白眼,“祝老师,你什么理解能力啊,女孩子家家的,别乱想,病人就要多吃水果,懂不懂啊。”
祝初一无语,拿了颗橙子低着头剥,“我们什么时候走?”
“随你啊。但今天不行,刚忙着伺候你,有点累了,不想动。”
“谢谢阎总了。那明天走?”
“行啊,只要你没问题,毕竟待会儿该你伺候我了。”
祝初一咬唇,“那就明天,不好耽搁太久。”
阎齐翻了翻影片,转眼看她,随口问:“你为什么叫初一?”
祝初一把橙子的经络一丝一缕撕下,放在盘子里,又拿了一颗梨,顺着纹路削皮,隔了一会儿,自虐般说起:“我妈生我那晚,我爸不在,只有她自己,连月亮都是最刻薄的。她让我帮她记着,自己受过的苦。”
这些话是祝晋鸿告诉她的。真假不重要,反正她信了。
祝初一把梨分开,切成小块。
阎齐静了下,侧头,弓身,张嘴叼走她手里的成品,“嗯,名儿挺好听。”
“......”是不该期待他能讲安慰的话。
考虑到祝初一小病初愈,阎齐今晚换了相对温暖的场地,送她踏上西天途。
在最严丝合缝的关头,他趴在祝初一耳侧问:
“水满则溢,那你要不要为我圆啊?”
这天刚好是十五,云遮云过,总归能看见那盈满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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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城的CBD,先前只市中心一家独大,后来商圈遍地开花,现在的经济中心渐渐往川北移。
坊间戏言,真正的隐形富豪都住川北。话没错,小众咖啡馆也比别处开得密集。
阎齐要搬过去,因为先前那套离祝初一公司太远。
他介意,无他,每天都比她早回家,等人滋味儿不好受,磨皮擦痒。这事儿某天夜里他提过,不过那时候祝初一太困,哼哼两声,把他拍开了。
早晨,阎齐照例送祝初一去上班。
祝初一发现车库多了辆越野。啧,百万新车说换就换。还是他的风格,粗犷野横,一看就是女孩不会买的蛮款。
周一,各种事情辗压机般倒过来。阎齐左手发微信,低声交代,右手拉开车门,等她钻进去,手背顺势给她垫着门框,眼神没怎么看她,几乎是潜意识动作。
从车库出去,盛夏的雨噼里啪啦落在车顶上,但有隔音效果加持,滴滴答答的,很是好听。
倦意涌来,祝初一靠着车窗睡着了。阎齐往后视镜瞥了一眼,替她放低座椅靠背,有些张扬的车载音响骤停,换成轻音乐卡农。
祝初一到公司打了卡,还有二十分钟的富余。以往这个时间点,自己都在挤公交再转地铁,着急忙慌地往大楼里跑。而不是像现在,还有时间去补个妆,泡杯滚烫的金骏眉。
有魏雅自告奋勇分担,祝初一现在活儿特少,手里的工作排开,就剩一个合作项目。
她打开Word文档,整理项目报告。这是她的习惯,每完成一个项目,不管客户是否要求,建立自己的术语库。
魏雅很不理解,拿祝初一的学历消遣:“Zoe,我有你这时间早保送博士了。”
那年没保研一直是祝初一的心结,被人轻蔑,她也只能笑得风轻云淡,“我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午后两点,祝初一敲开王阗的门。
这条小路,她不知走了多少回。但她心里明白,现在每走一次,都是倒数。
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可能是王阗跟她的本心有所违背,消磨的是情分;可能是魏雅明里暗里的掠夺,内耗的是热爱;也可能是最荒唐的原因,被阎齐感染,她真的大可不必把自己耗在一个地方。
王阗冷冷说声请进,魏雅正好从里面出来,一张晚娘脸。
祝初一无视,避开她进去,王阗周身气压低,头都不抬,就让祝初一把文件搁桌子上。
她放下的是自己的劳动合同,人事部刚交给她的,问她是否续约。到她这位置,人事任命只由王阗说了算,所以她来了。
祝初一定定站着,等了两分钟。
雨热同期的亚热带,窗外轰隆隆下暴雨,被大风刮得万种风情。室内更显静谧。
她发现王阗有了白头发,发顶靠后脑勺的位置。看了阵,移开眼。
工作时间,超过范畴的话她从来不讲。
王阗手里捏着一份文件,一目十行地阅读。
祝初一没打扰。
不尴尬,她跟王阗太熟了,俩人忙起来都这样,不搭理人,不愿被人打扰。这仿佛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作为工作搭档,祝初一无可挑剔,细心、眼力劲儿够、专业素质过硬。
王阗鲜少看祝初一这样执拗,取了眼镜,“有事?”
“老王。”
她很久不这么喊他了,王阗皱了下眉,看到桌角的那份劳动合同,“怎么,对薪水不满意?”
当然没有,祝初一的月薪已超过川城的平均薪资。
她艰难地开口:“可能我不续约了。”
“因为我手里的文件。”王阗淡看她一眼,说的是肯定句。
“什么文件?”祝初一感到莫名。
王阗把几张纸甩在桌上,“地质勘探的专业测绘图属机密,你不会不知道,怎么能拿给学员做案例分析?你怎么能犯这种错误?还好魏雅及时发现,全给收上来了,如果客户知道,指不定怎么评论我们工作室呢。”
靠嘴吃饭的,口碑在某种意义上等于一切。
祝初一静静听完,过去数月,诸如此类的嫁祸太多,还不太高明,她想不透王阗是怎么了,信以为真,还拿来问她,“我没经手过。”
王阗看着她,“原先我也不信,去调了后台数据,打印机连接的IP地址只有你那台电脑。”
祝初一想起自己有天下班忘了关电脑。
办公场所没有监控,这下真说不清了。
“王总,庆幸这件事没有为公司带来负.面.评.价,所以我这职位也该空出来了,留给更有能力的人。”
王阗本没有让她引咎辞职的意思,小题大做,底下人不会服众,“你现在是听不得批评了是吧?还是说现在有人撑腰,恃宠而骄?”
剑拔弩张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祝初一所有的脾气瞬间没了,大有不证自明的风骨,笑得职业:“往后一个月,我会跟魏雅办好交接。”
说完就走。
门快关上的时候,王阗叫住祝初一,低沉问她:“今早那个是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