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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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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华首都,渝州,九州
桑罗德茨府
保姆从门外轻叩了几下,打开了。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小屋子,屋里只有一个占了三分之二墙的窗子,窗子拉了紫红色的窗帘。屋里的摆设都是橡木制的,外表刷上了复古的红漆。左方的角落里是一个单人床,床的四周被深紫色的床幔围住,丝毫看不见里面。在右方,是一个橡木制的春秋椅和一个毫无装饰的四方桌子。哦,桌子的另一边还有一个竹椅。满满的都是复古的味道。
轮椅上坐了一个十四五模样的姑娘,皮肤雪白,连嘴唇都泛着淡淡的白色,使那张秀气的脸显得毫无生气。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却彰显出一种病态美。
她坐在轮椅上,身着一身白色轻裙。
她半垂这眼帘,方桌上的留声机正放着中国民国时期的唱片——虽然那是一个仿真的虚影。
黎珠·凡可抬起头,看了一眼里溏,抬手把音乐停了。挑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嘴角,问:“里妈妈,有什么事吗?”她的语调极缓,声音极轻,语速慢而无力,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里溏走进来,微微弯下腰,说:“小姐,外面下雪了,咱们,要不出去看看?”
黎珠沉了一下,说:“好。”
里溏拿来外套和毛毯,披在黎珠的身上,推着轮椅走了出去。
里妈妈打开门,一缕寒风吹起黎珠垂在肩上的淡棕色卷发,拂过了她披在肩上的浅紫色披肩。
雪花片片分明,她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手心,没留一秒,化了。
黎珠看起来很开心的笑了,言语中透露出几分笑意:“下雪了。”
那声音还是那样的缓而轻。
她回过头,看向里溏,问:“里妈妈,你说,这雪要下多久?”
里妈妈推着她,目光柔和,听了低头一笑,说:“这我哪会知道呢,小姐。”
黎珠一挑她那高挑纤细的眉,回过头去,说:“也是。第十二场雪了,他走了十二年了。”她微微低下头,她撇到耳后的头发掉下一绺来,“十二年了,他也该回来了,不是么?在雪中。”
黎珠回过头,目光对上里妈妈。
里溏推着她的手一顿——她看到黎珠的眼眶红了。
“小姐……”
“哎呀,里妈妈,回屋吧,外面挺冷的。”黎珠回过了头,语气又恢复了欣喜。
黎珠,长老会大长老黎元·埃德蒙加的孙女。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如今人均寿命四百岁,过了三百五十多岁人才会渐渐由青年转入中年,再慢慢变老。
但人类的青春时期还是只有十几年,和这几十倍的寿命相比,就如同昙花一现罢了。
但黎珠还是孩子模样。
那是二十多年前,万华爆发了一张内战,黎珠身陷其中。
整个万华都乱了,死伤惨重。她被人从废墟里挖出来时,已经血痕累累气若游丝了。
医生费了好大劲,才把她从死神手里拉回来,而她的身体也停止了生长,永远停在了青春时期,同样,她的腿,也因如此不能下地支撑太久了。
雪染白了大地,地上一丝杂乱的痕迹都没有。
敌人的后援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而己方的补给却依然不见踪影。
这注定是场败仗。
沈浔的肩膀由于长在机甲底部用手扒着,疼得似乎要从身上脱落下来。长时间的战斗使他体力几乎已经全部被榨干了。
“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样呢?”沈浔想着,又自嘲的笑了:“你都死了。”
三、四队身上的“燕子”的“羽毛”已经全部射空了,自然也飞不了了。他们只好和五队一起投入敌后偷袭。
可那又怎么会容易呢?
众人如今体力透支的体力透支,弹尽粮绝的弹尽粮绝。
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
沈浔如今的体力已经不容许他再换一架银甲了。可是,银甲的武器库空了,保护罩碎了,而敌军……
他就是连现在的反应都慢上半拍。
很好,一颗重弹投来了,可他却像不知所措一样,一动不动。
嘿,我马上就要见到你了,开心吗……
重弹来了,眼前白光一片。
忽然,他的银甲好像被人时空压缩变小了,摇摇晃晃的好像被东西卷了起来。
他的机甲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男人向他伸出手,把他拉了出来。
沈浔眼前朦胧,只看清这是一个银甲内部,至于这个男人……怎么会认不出呢?到死也忘不了……
顾本桓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而沈浔——晕了过去。
这时,沈浔的耳机里传来了近乎欢呼的叫喊声“沈先生,补给到了!”是第三队队长安歌。耳机里一片欢呼。
顾本桓把耳机传到了自己耳朵上,说:“知道了。”
欢呼雀跃的耳机里突然鸦片无声。
死寂。
“是,是将军吗?”梦西声音很小,好像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把那个熟悉的声音吵散。
“嗯。”顾本桓温柔地应了一声。
“卧槽……容也你拧我一下,我他妈出幻觉了。”她喃喃说。
容也眼眶红了,他说:“梦西,是真的,是真的。”
“将军……将军!”耳机里炸开了锅。
伍卫军的五位队长眼眶都红了,还没出息的酸了鼻子。
真他妈丢脸啊……
“现在还不是哭哭啼啼团聚的时候,先活过这场仗再说。”顾本桓说:“补给到了,还愣着干什么?”
一时的喜悦涌上心头,战士们悲喜交加。
伍卫军本就是一只猛虎,而武器就像他们锋利的爪牙,现在爪牙长回来了,谁还难得住他们?
陆毒分子好像也意识到了,连忙撤退。
伍卫军又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全军覆没。
沈浔坐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梦到和顾本桓的点点滴滴。从小到大,每一件事,每一句话。
他梦到顾本桓曾经挡在他面前说“这人我护着。”;他梦到和顾本桓一起打仗时顾本桓说的“累赘”;梦到他第一天当顾问和顾本桓报告时的“将军好,我是沈浔。”;他梦到他抱住顾本桓向他表白时,顾本桓一把甩开他,骂他“痴心妄想”;梦到十二年前,顾本桓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
沈浔突然惊醒。
他蓦地坐了起来,大口地喘着气。梦里的那份真实感还未散去,冷汗在额边滴落。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沈浔突然记起了昏迷前眼前的那个男人。
他不敢太过欣喜,因为他知道——欣喜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失望。
沈浔心跳的厉害,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者说是期待什么。
他甚至都可以听得自己的心跳声。
他等不及似的一下站了起来,谁知腿一软,从沙发上跌了下来,跪在了地上,竟使不出一点劲。
“你干什么?”顾本桓端着一杯温水,嘴上说着,动作也不含糊,马上走过去把人扶起来。
沈浔直愣愣地盯着他,双手紧紧地攥着顾本桓的袖子。
“怎么啊?”顾本桓放下手里的杯子,疑惑地看着他,皱了皱眉:“哪里不舒服?”
“顾本桓……”沈浔喃喃叫到,手松开了他的衣袖。
“嗯?”顾本桓应到,身体微微前倾。
“啪”一声清响,沈浔给了顾本桓一巴掌。
容也刚要进门,就撞见了这一幕,又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沈浔这一巴掌打得着实的狠,顾本桓被他打得头侧向了一边,左半边脸火烧火燎地疼,嘴里都有了一丝铁锈味。
顾本桓愣了愣回过神来抱住了沈浔。
沈浔的脸埋在顾本桓的胸口,双手紧紧地抓着顾本桓的衣襟,泣不成声。
“顾本桓……我恨你……我恨……你……”沈浔的声音压在嗓子里,让人听出了一丝愤怒。
顾本桓就这样半跪在沙发旁,抱着沈浔,一只手抚摸着沈浔的头发,轻声说“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顾本桓的腿和胳膊已经全麻了。
沈浔的声音不知已经停了多久,顾本桓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沈浔的脑袋也随着他的动作走。
他抬起沈浔的下巴,发现他已经满脸泪痕地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把沈浔放回沙发上,搭上自己的外套。
顾本桓站了起来,却因为腿麻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爬地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湿透了的前襟,弯腰把那杯已经凉了的水从头顶倒了下来。
然后伸手甩了一把脸,走了出去。路过大厅,走进了会议室。
原先坐在座位上的五位队长见了他,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齐声叫到:“将军。”
顾本桓笑了一下,说:“都不是将军了,还叫什么?”
“你不是伍卫军的将军,可还是影军①的。我们留在伍卫军,也是应了将军你的吩咐。”容也说着,然后飞快地瞟了一眼顾本桓湿了一半的衬衫。
(①:影军是顾本桓安插在伍卫军中的一部精英中的精英,也分五队,以伍卫军五位队长为首,在五队伍卫军中各安插二十五名影军。
按理说,顾本桓当年“牺牲”之后,影军也应随着他的“死亡”离开伍卫军,不再为政府效力,却还是为了沈浔留了下来。
当然,沈浔是不知道的。)
顾本桓听着,拉开最中央的椅子,和五位队长对着坐了下来。
“对,将军。”齐斯斯齐·简拿应和。
顾本桓苦笑一下,一挑眉,说:“行啊,站着干嘛?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