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又是一年(吸血鬼文)》夜岚衫

79、第７９章

　　半个月的光景一晃而逝，秋意渐浓，寒风彻骨，空气里倒也平添了几许初冬的惨切。这些日子，在锡德和简的照顾下，奈雅的身体也算渐渐有了起色，虽然仍旧虚弱，但是日常起居已经不再需要他人照顾。
　　那日奈雅醒来之后，苍晓便陪了一夜，然后在隔日将消息传给了锡德，却没想锡德竟没有任何迟疑的照顾起奈雅来了——好似他从未说过那些狠话，也不曾对她不闻不问过。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是考虑到奈雅的状况和自己需要处理的事务，苍晓还是没有多言地任由他去，但想到照顾之中会有些不便，他就让简一同照顾着。
　　这天，将近午夜的时候，锡德正收拾着奈雅吃过的饭菜，而苍晓此刻则照例不知在哪个大殿里处理着什么事情。简像往常一样静默地站在门侧的位置——既不多言也不多语——只有在不得不搭手的时候才会帮忙。
　　“饭吃完了就去床上躺着，看你刚好点儿就不安分。”锡德将盘子递给简，打量着正披上长袍的奈雅说道，“你这是要去哪？外面起风了。”
　　“躺了这么久，想去走走……没事，看起来不是很冷。”奈雅抿嘴笑道，转身拿起靠在角落里的佩剑，却没想在拾起的刹那就脱手掉到了地上。
　　寂静中，只有金属的声音刺耳作响；刹那间，仿佛连空气仿佛都变得僵化。
　　“在这里似乎没有必要带着它。带上也派不上用场。”奈雅收回手自顾地说着，脸上的惊愕翛然即逝。她径直走向门口，然后径直走了出去，却在踏上走廊的时候听见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我陪你去。”锡德跟上来说道，神情却有些不大自在。
　　穿过长廊，走过楼梯，一时间相对无言。就在步入宽敞的庭院时，一声马的嘶鸣忽然引起了奈雅的注意。顺声看去，一辆华丽而气派的马车正慢慢停在了院子的角落里，而简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车前。
　　这辆马车是她曾经见过的，上面有着黑色的帘幕和安罗德家族的族徽。关于纯血皇族的族徽她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因为萨迪尔斯曾经告诉过她在什么情况下只需要保命就够了的。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而当现在理解的时候，似乎已经为时已晚。
　　“这几天进进出出的人还真不少，不过这马车比在远处看起来漂亮得多。”奈雅看着那四匹黑色的骏马轻声说道。皎洁的月光下，那雕着花的黑色车体黝黝发亮。
　　“马车有什么可看的？比起马车，里面的人或许才是最应该注意的。”锡德拉过奈雅的手臂说道，刚要转身却被一个结实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能在这里遇见你还真是巧。好久不见，奈雅。”
　　——熟悉的声音，高贵的姿态，朦胧的月光下是一张俊美的脸。只见伊恩向后退了半步，继而对简吩咐道，“立刻把东西准备妥当，两天后安罗德大人就要启程了。顺便让其他人也准备一下。”
　　“启程？你在说苍晓吗？”奈雅顿了下浅笑道，似乎听得出伊恩话里有话，只不过一时间却没有什么头绪。
　　“他没有跟你提起过吗？”伊恩缓了缓语气说道，故作漫不经心，“也是，毕竟现在的他已不像以往那么清闲了，很多事都等着他亲自处理。”
　　“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这次是要去哪？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一定知道。”
　　“西面。斯迪瓦特家族。”伊恩狡黠地说道，看起来悠然自得。
　　“没记错的话，我们刚从那里回来。”
　　“是的。但婚期将至，也是时候准备一下了。安罗德大人在很久之前就与纳塔利陛下有了婚约，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应该会在近期完婚。纳塔利大人你应该是见过的吧，各个方面都是一个优秀的人。无论如何，最重要的一点，她可是为数不多的皇族纯血……长老院也好，安罗德大人也好，都不会对这门婚事持有异议；相反的，应该说他们都抱着些许期待。”
　　“是吗？这事我似乎没有听苍晓提起过。”奈雅迟疑了下说道，显然对刚刚听到的话感到突然。
　　风吹过，有草动窸窣作响。她迎着伊恩犀利的视线，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清楚地听见了伊恩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清楚地看见了他笃定的眼神，但一时间却无法相信听到的话。
　　她知道自己与苍晓没有未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只不过那双冰冷的手给了她鲜有的温暖，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靠近。血族与人类，贵族与猎人，当命运的齿轮交错延伸、驶向违背道德与伦理的欢愉和期许，身体上那被现实所套上的枷锁则会嵌入血肉、禁锢手足，生生带来被撕裂的疼痛。即便可以挣脱枷锁，那疼却永远刻入了灵魂，永不磨灭地引着面目全非的□□奔向死亡。
　　夜，深了。
　　这夜，似乎在这一刻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奈雅尽力稳住自己的身体，转身向玫瑰花圃走去，已经不在乎身后的男人在说些什么。她的耳边开始嗡嗡作响，视野里开始一片花白，心里却真切地感觉到了滴血的触感——一滴滴的，泛着铁锈的味道。
　　许久，奈雅慢慢停下步子，踟蹰了很久，然后对锡德犹豫着说道：“我们走吧”
　　“终于想要离开了吗？”锡德想了想问道，并没有更多言语。
　　“是的。已经决定了。”奈雅垂下眼帘说道，“想想太荒唐了。”
　　“进来容易，出去难，更可况看样子那人不会轻易地放你走。”
　　“不，他会的，我知道他一定会的……”

　　回到房间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奈雅推开门便看见苍晓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隐约的疲惫和恼怒。她知道苍晓一向在几近黎明的时候回来，然后吩咐简和锡德回房，一个人守在自己身边。但是她不知道，今天当他发现自己不在房间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外面怎么样？天气好吗？”苍晓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奈雅身边，然后将她的长袍解了下来随手放到沙发上。
　　“是的，没有比今夜更好的夜晚了。”奈雅避开苍晓温存的视线，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而心里似乎有什么在翻腾。她看着不远处镜子里的自己——羸弱的身体，暗淡的双眼，没有血色的皮肤——忽然自嘲地笑了，然后下意识看向自己被风吹得发红的手。
　　而苍晓理所当然地把这一举动当成了冷的表现。
　　“穿上衣服。”他说着将手边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猩红的眼上下打量过她的脸。
　　一时间静默无语。
　　“我想回古兰镇。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沉默些许，奈雅扬声说道。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苍晓思忖了下问道，“你多少应该知道些我现在的处境。”
　　“但我无法接受现在的状况。”
　　“无法接受？”
　　“是的，无法接受，因为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渴望阳光，这里却乌云蔽日；我渴望温暖，这里却阴冷潮湿。我在这里并不快乐。如果你真有替我想过，你就应该知道我并不快乐。”
　　“你想要的快乐是什么？”
　　“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还是离开我？”
　　“你怎样想都无所谓。”
　　“无所谓？”苍晓忽然扯过奈雅的手，顺势将她放倒在沙发上低声道，“回去之后你又能做什么？！我能给你安稳，让你免受其他血族的残杀，那些人类又能为你做些什么？”
　　“但我不喜欢这里！”奈雅迎向那猩红的眼说道，“回去的话，我自然做我的猎人，你当然还是我的‘影子’。至于‘契约’，你身边那么多皇族，随便杀一只应该不难吧……其实伊恩就不错，血统也算上等。”
　　“闭嘴，奈雅！”苍晓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低声吼着，尖牙突兀地露了出来。
　　或许他有些不解奈雅突如其来的变化，但是却因为她的话而感到愤怒——尤其是当他发觉她是完全出自本意而且报以极其认真的态度时，怒火就无法抑制的蔓延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贬低自己的话，即使明白她是猎人，理解她对血族多少有着厌恶，却不曾想过自己在她的心里一直是一个“影子”——利用与被利用，束缚与被束缚的关系。
　　血液似乎沸腾了起来，身体里那无法磨灭的、属于皇族的尊严驱使他执着于那些挑衅的字眼，而除了愤怒，还有一种近似于被愚弄了的恼怒。
　　“吸血鬼就是吸血鬼，永远都只是一只嗜血的兽。”奈雅冷笑着说道，睨视着苍晓獠出的牙，却紧紧抿住了唇。
　　“你很想惹怒我吗？！告诉我，你这样的身体能做什么？！反抗都做不到吧？！”苍晓咆哮着，猛地撕开了奈雅的衣服然后顺势将她的双手牵制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爱吗，苍晓？”奈雅低声笑道，略有僵硬的笑容里尽是嘲讽。她看似平静地注视着那双猩红的眼，从那双充斥着愤怒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一张有着连自己都厌恶的表情的脸。
　　不要流泪，不能哭——她不停地对自己说着，胸腔之中仿佛充满了血腥的味道，混合着压抑的哀伤，使这具瘦削的身体变得冰凉——恨我吧，苍晓，这才是我们应有的感情。
　　“闭嘴，奈雅，不要再说一个字了。”苍晓低声说道，指甲霍然刺入了奈雅的手腕，而视线则变得复杂。他缓缓深吸了口气——仿佛要压抑住周身的怒火一般——松开了奈雅径直走了出去，末了只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
　　阳光，沿着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映亮了房间，也映亮了奈雅苍白的脸。安静之中只听一声沉重的叹息，似乎有什么正渐渐瓦解、随着明晃晃的阳光化成了灰……泪，安静地滑落；身体，不住地颤抖，耳边仿佛缭绕着一个虔诚而悲伤的声音，不停地、不停地反复问道：神，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