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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7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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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肯来见我了,我的孩子。但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在生气?”爱尔薇拉从窗前踱到门口,打量着面前全身被雨水淋湿的男人,脸上有着单纯的笑。
“为什么非要挑起事端?我本以为我们可以相安无事的。”苍晓压低声音说道,尖齿缓缓探了出来。
有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淌下来,有风鼓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而他的眼则冷冷看着女人,猩红而深邃。
他熟知爱尔薇拉的能力——因为那是他的母亲——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双眸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而被这双眼盯上的猎物则有着被操纵的可能;她可以将任何血族、任何人类的生命复制到任何活着的物种上,进而用来追踪、捕杀、直至它死亡的一刻。
显然地,奈雅的失常是由她的能力一手促成,只不过他没有料到这一刻会如此之快的到来。换言之,这个女人正利用奈雅对他挑衅,就仿佛在告诫他自己随时有能力毁掉他的一切一样。这种类似于被侮辱和被威胁的境况令他恨不得立刻杀死眼前的女人,但这一腔的怒火却都因爱尔薇拉的笑容平息了下来。
“不要再碰奈雅了,不要再打她的主意。”苍晓静默了许久说道,食指慢慢划过了唇。
“真是没有礼貌……你应该尊称我一句‘母亲’才对吧?”爱尔薇拉幽幽地笑道,细长的眸子眯成一条线,“喜欢她吗,苍晓?还是说只是因为我懂了你的东西而生气?不如我把她变成血族送给你好了,毕竟人类太脆弱了。”
“不要做多余的事,你永远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就算那一天终会到来,束缚她的人也只能是我!而你,只要离她远点儿就足够了。”
“你还真是个温柔……早知道我就应该借让她做些更有趣的事……”
“你大可以试试,爱尔薇拉,只不过下一次我一定会拧断你的脖子1苍晓愤怒地吼道,与此同时,四周的墙壁猛地裂开,而其他的物品则崩裂着、七零八落地散在地面上。
雨声越来越大,在这寂静之中不间断地发出躁动的声响,和着沉闷的雷声、低鸣的钟声,在活着的灵魂上刻下了潮湿的痕迹。
“呵,别摆出一副吓人的样子,我的孩子,那会让我忍不住认真的……”爱尔薇拉笑吟吟地喃喃道,看着苍晓走出房间,忽然用纤长而煞白的手遮住了嘴角的笑——还有那探出的牙齿。
然而几乎同一时刻,锡德正守在奈雅的身边,神情沉重。
就在刚刚奈雅被送过来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灰白色的脸色,沾满血的嘴唇和下颚,灼人的温度,所有的一切都与那个正午重叠起来——潜意识里竟恍惚觉得简怀抱里的是一具尸体。待到回过神的时候,他才恍惚地意识到奈雅又一次咬住了谁的脖子,或者说又一次被谁逼到了绝境。
此时奈雅的眉头微微蹙着,双眼紧紧合着,额头上冒着冷汗,而原本红润的唇此时已经干裂。虚弱——这是他此时最强烈的感觉,一种类似于游走于坍塌边缘的脆弱,即不敢、也无法触碰。杀与被杀,捕食与被捕食,不是每个人面对恐惧都会有面对的勇气,更可况是来自于死亡的恐惧。
几声隐约的脚步扰乱了原本的寂静,锡德和简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正见苍晓走了进来。
“她醒了吗?”苍晓走过来低声问道,落在奈雅面容上的视线变得有些复杂。他踟蹰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却在即将触到的时候收了回去。
“发生什么事了?”顿了顿,锡德反问道,看起来有些愤怒。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只是个意外。”
“意外?这样的意外是可致命的!你知道自己的血有多毒吗?!你知不知道喝了你的血会死人的?1
“你只要好好照顾她就可以了。有什么需要吩咐下去会有人照办。”
“照办?如果我需要你放了她呢?”
“如果她现在能站起来我就放她走1苍晓狠狠地吼道,猩红的眸子流露着无法遏制的愠怒,“但是如果她死了,我一定会让你陪葬1
“别天真了,我不是神,你也不是,谁都无法令死人复活!能做的我已经做了,至于她能不能醒过来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如果要我选择,我宁愿就让她这样死了1锡德说着向后退着,然后狠狠带上了门,走出房间。
于是,在一声突兀的声响之后,清冷阴暗的房间里就只剩下简和苍晓两个人了。
僵化的气焰,潮湿的空气,化不开的是心底的压抑和矛盾。
“阁下,就这样让他走吗?”顿了顿,简恭敬地问道,试探的口吻里尽是不满。
“够了,这样就可以了。你再给他准备一个房间,放心好了,他不会离开这里的。”苍晓缓了缓吩咐着说道,忽然仰起脸看了眼外面的天,深深叹了口气。
雨,似乎比先前下得更大了。
五日后,深秋,黎明将近。
又是一个晴朗而清冷的早晨,又是一个忙碌而寂静的开始,当苍晓被大大小小的事情劳神了一夜之后,他终于得到了短暂的休息。轻缓地推开房门,示意简回房休息,苍晓安静地坐在了奈雅的身边。
这几日他一直和简轮换着照看奈雅,而锡德正如临走时所言——虽然没有离开古堡——真的没有再来看过她一次。
苍晓本想派人去附近的镇子找个医生来医治奈雅,但是想到锡德的那一句“该做的我已经做了”,最终还是选择了等待——一方面,他坚信锡德对奈雅会竭尽全力;而另一方面,奈雅的事如果被宣扬出去,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并不信任锡德,但比起锡德更无法相信陌生的人;他并不怕麻烦,只不过怕这麻烦的矛头通通指向奈雅。即使在做着别人认为十恶不赦的事的时候他也不曾如此地小心翼翼,尤其是那一腔无法排解的阴郁令他时时忐忑不安。
他从来不曾感觉过时间匆匆,也从来不曾计较过一天的长短,似乎在他曾活过的岁月里,一天和一个月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开始有了隐隐的期盼——即想留住今天的光阴,却又渴望着明天的到来。于是矛盾着,矛盾着,纠结在无法抗拒的现实之中,得到的只有不尽的无力感和挫败感,连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轻轻握住了奈雅的手,苍晓感觉着手掌灼人的温度,忽觉疲惫。他低下头吻过奈雅的手,随后将那手贴在了脸侧。
安稳中,那只温热的手忽然缓慢地动了一下,他霍然抬起身来,正看见奈雅正慢慢睁开双眼。她的双眼有些迷蒙,盯着棚顶看了几秒之后才缓缓注意到苍晓的存在,但是却在与苍晓对视的那一霎那反射性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饿吗?”苍晓愣了下浅笑着说道,凝视着那双黑眸,却分明看见了恐惧的神色。
他想去亲吻她的额头,想把她揽在怀里,想告诉她自己有多担心她无法再醒过来,但是一切的心情却被奈雅迷茫的神情所制止了——他不感轻举妄动了,因为他不想看见她害怕自己的神情。
“我是不是离开一下比较好?”静默些许,压抑些许,苍晓一面轻声问道,一面温柔的笑着,笑容里尽是温存。他轻缓地站了起来——仿佛怕惊扰什么一般——踟蹰着转身离开。
“……留在这里吧。别留下我一个人。”蓦然间奈雅虚弱地说道,声音低沉而沙哑。她对苍晓伸出了手——就像那日选择了他——然后看着他坐下来吻了吻了自己的手,忽然轻轻地笑了。
“我吓到你了吗?为什么看起来像快哭了一样……真难得。”
“赶快好起来吧。你已经睡了很久了。”苍晓喃喃着说道,踟蹰着竟躺在了奈雅身边,一只手臂就轻柔地环住了她的身体。
她的体温仍然灼热,身上依然散发着濒死者的味道,而此时低迷的精神仿佛一旦合眼,就不知又要睡到何时一般。他轻舔着她的脖子,时不时用手顺着她肩头的碎发,一时间竟有种要被抛弃的错觉。
慢慢将脸埋在了奈雅的项间,他那沉重却平稳的呼吸声就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听起来竟有种正在呜咽的错觉。
“你不会真的哭了吧,苍晓?”奈雅笑了笑,思忖了下说道,“听萨迪尔斯说吸血鬼的眼泪是红色的,因为那是他们流出的血……这是真的吗?”
“是的。不过这可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你有流过泪吗?”
“……曾经有过。”
“……因为什么?”
“……我想是恨吧。”
“对谁?”
“……自己。”
“是吗?”奈雅缓缓舒了口气,轻轻挪动了下身体,一时间无法理解苍晓的话。脑海里那天发生的一切慢慢清晰起来,却令她感到了迷茫和困惑。
她知道自己害怕那个女人,甚至比面对闲和橘第时还要恐惧;她知道自己想要逃离,甚至比期望活着更希望着死亡——那一瞬,她就仿佛是在直视死亡;或者说,正被死亡所垂青——当与那个女人的眸子对视时,记忆里自己一直畏惧着的过去自行的重现起来,连带着当时或悲伤、或无力、或恐惧、或绝望的情愫,使自己无法分清现实和曾经。
那灰色的天,潮湿的空气,猩红的眼,撩起的牙……那一刻,残留在骨髓上的绝望令她无力反抗,除了逃,她无法选择其它。毕竟,忘记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这样的身体,你还要来做什么?但看着就应该明白,已经死快死的人了。”奈雅喃喃着说道,平静的口吻里竟沾染着戏谑的味道,“我要是你,就扔掉算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即便是死,也要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苍晓,我也不懂。”
她说着忽然感觉到苍晓的手颤了一下,耳边传来的却只有他那低沉的呼吸声。她想转过身抱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其实,自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到自己或许已经无法再握剑了,再或许,自己连自己都无法照顾了。可是她并不觉得悲伤,也不觉得抗拒,毕竟一直以来刀口舔血的生活使她早已有了死的觉悟;如果这一刻她真的感觉到了悲伤,那么落下的泪也是替别人而流。
她无法看着她爱的人为她黯然神伤,即便不曾言语,即便不曾落泪,他那孑然一身的落寞便也成了她此生无法弥补的罪;更何况那是她爱的人,一个她甘愿为之付出,为之流泪,为之抛弃一切甚至生命的人。
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吧——她这样想,随即将身体向苍晓的怀里靠了靠,眼泪却蓦地流了下来。只不过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就掠过了她的脸颊,拭干了脸颊上的泪水——温柔地、轻缓地、却又小心翼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