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宁夏３３３

5、甘愿

　　第二天，林素一进公司就听说出大事了。

　　有人给公司领导写举报信，举报对象就是林素。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所举报的内容真实可信，举报邮件在发给公司领导的同时，还抄送了几乎所有的部门领导。在没有秘密的公司，举报邮件就此在公司疯狂转发，连林素也收到了。

　　林素很认真地看了举报信，举报信内容分为三部分，一是罗列林素的罪行，譬如工作不积极主动，工作不认真上班炒股等等，二是林素平素胆小怕事，怀疑此次林素见义勇为有水分有猫腻；三是部门的许见青，工作有能力，有热情，比林素更适合处经理的职务。

　　林素仔仔细细地看了举报邮件三遍，得出一个结论，举报人应该就是部门同事，因为里面举报的内容几乎都是真的，虽然有点夸张，但的确是事实，只有自己部门的同事，才会这么清楚。处里一共六个人，处经理马上就退休了，不会是她，有两位是去年刚入司的新同事，没有利害冲突，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没有必要，剩下两位，李楠和许见青，有动机，最是可疑。林素几乎肯定举报人就在她们中间，到底是谁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林素身边亦然，大家几乎都一边倒，认定是许见青。一般的举报人，为了不让人怀疑，一定会把自己撇开，但许见青不同，仗着自己有后台，说话直来直去，从来不会掩饰，而且，举报信无论是语气，还是用词，都是许见青的风格，用林素一位同事的话说，举报人不是许见青才见鬼了。

　　举报信对林素毋庸置疑是有影响的，林素的任命没了下文，公司里对林素指指点点的人也多了起来。林素倒是不怎么在乎，她一直就不认为自己能顺利接任处经理，只是一封举报信，比她预想得好，她只希望事情能到此为止，处经理的职位谁要谁拿去。

　　换好衣服，关上电脑，准备下班，林素完全没有被举报信影响情绪，心情很轻松。但轻松的心情并未维持很久，许见青走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眼神很是锐利。

　　林素觉得莫名其妙，公司大部分同事都认为是许见青写的举报信，怎么着都是她愧对自己，她怎么反倒像是个讨账的？林素坐着没动，也不做声，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见林素不动，许见青的态度反而缓和了下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素，良久，突然冒出一句：“一起喝一杯？”

　　林素怔了怔，周遭竖着耳朵听墙角的同事也都是一怔，看到周围同事的表情，林素有些好笑，心里觉得很是痛快，于是很爽快地答道：“好。”

　　两人相携走出公司，身后掉落一堆眼珠子。走出公司大门，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出乎意料地和谐，许见青笑着问：“你有没有熟悉的酒吧？我不怎么喝酒，不太懂。”

　　林素忍不住偷眼打量了一下许见青，她的身材很好，就是小说中常说的那种胸大腰细臀翘的大美女，她的穿衣风格也颇为大胆，林素实在没想到她居然很少喝酒，可看她表情，又不像是说谎。

　　“其实我也不太熟，不过前两天我刚去过一家酒吧，还不错，就在附近，我们去那里好吗？”林素想起了闲闲酒吧，老板娘叶闲，自己住院期间还专门来看过自己一次，带了很多杂志书籍，让已经在医院待得快长毛的林素，终于有了精神寄托。林素一直想去酒吧看看叶闲，只是一直没空，今天正好，一举两得。

　　许见青并无异议，因为不远，两人走路过去，一路上许见青很沉默，林素便也没有说话，到了闲闲酒吧，刚推门进去，酒保就迎了上来，正是林素上次来时招待的酒保小斌。

　　小斌也认出了林素，有些抱歉地说：“小姐，不好意思，我们晚上7点半有团队包场，今天歇业。”

　　林素朝里看了看，果然只有服务员在忙碌，并没有顾客，她想了想，问小斌：“我们就坐一会，喝一杯，不会很久，七点前就走，可以吗？”

　　“那没问题”小斌点点头，带两人去了酒吧最里面的卡座，待两人坐定，又问：“喝点什么？”

　　林素将酒单递给许见青，许见青却看也不看，又递回林素：“我也不懂，你选吧。”

　　林素也不懂，她喝过这里的两种酒，都终身难忘，既然许见青很少喝酒，林素选择了保守的“索爱”。

　　小斌很快将酒送了过来，还送了薯条、爆米花，离开的时候又对林素说：“闲姐正忙着，她说一会儿再过来看你。”

　　林素连连摆手：“我没什么事，就是和同事过来喝一杯，你让叶闲忙，我会经常来的。”

　　小斌微笑着出去了，许见青有些好奇地看着林素：“你跟这里的老板娘很熟？”

　　“其实也没有——”林素想了想才答道：“一个月前，我来这里喝过一次酒，老板娘给了我一些建议，我住院后，她来医院看过我一次，其实我们一点都不熟，不过——”林素想找一个合适的词语解释她和叶闲的关系，不过却发现都不合适，最后有些无奈地摊摊手：“有些人，不在于认识多久，见过几次面，就觉得很亲切，觉得有缘。”

　　林素觉得很难解释清楚这种感觉，却不想许见青很理解，她说：“我明白的，这种感觉很奇怪，但真实地存在着。”说完，她突然问：“林素，你觉得这次的举报信是我写的吗？”

　　许见青问这个问题，林素既觉得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意外是因为，她一直觉得许见青看起来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意料之中，是因为如果真的不在意，她今天便不会找自己。

　　说实话，林素并不相信举报信是许见青写的，虽然风格措辞都很像，但林素就是觉得不会是许见青。许见青今天杀气腾腾地冲过来，更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一个写举报信的人，很难在自己面前如此坦荡，表情可以装，但眼神骗不了人。

　　林素看着许见青，很肯定地说：“我相信不是你写的。”

　　许见青怔了怔，凝视着林素的眼眸越来越深沉，良久才有些困惑地问：“你相信我？可别人都说是我，证据确凿，连我自己都要相信是我做的了，可你却说相信我，是因为怕我打击报复？”

　　林素更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如果许见青要对付自己，肯定是直截了当的，写举报信这种阴谋诡计，还真不是许见青的风格。林素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你要对付我，你肯定会像今天这样，当面和我干一架，而不是在背后搞小动作。”

　　许见青凝视了林素良久，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你倒是个明白人，旁观者清，没想到你这个当事人还能这么清醒，我当初看到这封举报信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你陷害我，后来仔细分析后又觉得不是你，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解释清楚，却没想到——”许见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又笑了：“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我突然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糟心了。”

　　林素也觉得心情放松了不少，虽然不是很在乎，但许见青说得对，确实是件糟心事，特别是被推波助澜以后，幸好，还有人相信自己，这种感觉真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无形中又亲昵了几分，许见青问：“你觉得举报信会是谁写的？”

　　林素斜睨了许见青一眼：“我不相信你没有答案，谁有动机，谁能从中得到好处，谁就是举报人。”

　　“除了她还有谁呢？”许见青冷哼了一声：从不敢光明正大，总是背地里搞些不入流的阴谋诡计，自以为能把人心都算计进去，哼哼——”许见青冷笑：“她这次是看走眼了，我倒要看看她能否心想事成！”

　　许见青的表情语气都透着一股狠劲，想想之前和她对着干的那些人的下场，林素很想早点看看李楠的下场。林素不是老古板，人人都想往上爬，无可厚非，但李楠的做法太低级，林素很不齿。

　　林素倒是喜欢许见青，光明磊落，快意恩仇，活得很是痛快。她有心交好，于是将酒递给许见青，说道：“不提那些糟心的事了，喝酒，我打赌，你会爱上这酒的。”

　　许见青端起酒杯，皱着眉，看了看，突然抬手，一饮而尽，典型的许见青风格。然后，和林素第一次喝酒时一样，许见青露出极其丰富的表情，随后喃喃道：“这酒，味道好奇怪，好像，好像——”许见青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林素笑道：“这酒别叫索爱，祈求来的情感，大概就是这个味道。”林素心有所感，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相视一笑，林素提议再来一杯，许见青连连点头称好，林素按响了桌上的按铃，却突然听见叶闲的声音，因为隔得远，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几近嘶吼，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语气中的愤怒。

　　正好小斌进来，林素忙问：“出什么事了，闲姐好像很生气？”

　　“太气人了。”小斌也是义愤填膺：“我们的厨师长前段时间一直要求涨薪水未果，后来又消极怠工，被老板娘收拾了两次，以为他老实了，却不想他憋着坏，明明知道今天晚上有重要客户，直到刚才才打电话来说拉肚子不能来了，自己不来也算了，还把其他两个师傅也拖住了，七点客人就要进场了，这不是坑人吗？他闹涨薪的时候，我就说这种人不能再用，老板娘就是心太软。今天晚上的客人可不是好说话的，厨师长太不是东西了。”

　　外面的嘶吼突然停了，静得有点渗人，林素想了想，对许见青说：“我去看看怎么回事，看能不能帮忙，今天酒是喝不成了，咱们下次再约好吗？”

　　“一起去看看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许见青说完站起身，很是干脆。

　　林素完全没想到许见青居然是个热心肠，有些意外，不过也不容她多想，外面已经听到扔东西的声音，林素连忙拉着许见青一起走了出去。

　　地上躺着被砸坏的电话，叶闲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店里的服务生三三两两地站着，谁都不敢做声，最后还是林素走了上去：“闲姐，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办吧。”林素的思路很清晰：“晚上的酒会是否有改期的可能？”

　　叶闲猛地摇头：“不可能，晚上的客户很难搞，如果改期，我在这行也不用混了。”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林素脑子转得飞快：“那就只能继续，我们先捋一下思路，厨师长他们三个不来，给我们造成的影响是什么？是否可以替代？”

　　叶闲这时也冷静了下来，从吧台上拿了几张纸过来，递了一张给林素，说道：“冷盘是中央厨房配送的，不用考虑，热菜中牛排烤肠三文鱼都是烤的，助理厨师也能搞定，主要是汤、通心粉和炒饭，还有点心，若给我半天时间，我也能从其他饭店临时请人来，但现在只有两小时不到，我真是恨自己心软，替别人考虑太多，事到临头，有谁为我考虑。”

　　叶闲恨得直咬牙，林素仔细看了看菜单，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汤、通心粉和炒饭我可以做。”

　　叶闲看着林素，有些怀疑地：“你？”随即又摆了摆手：“素素，我知道你想帮我，我也很谢谢你，但是晚上的客人真的很挑剔，我再想想办法。”

　　林素想自己这样子的确不像是个高级厨师，叶闲不相信自己也很正常，思索了一下道：“闲姐，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继续找其他厨师，我呢先按菜单做一份出来，你看看是否能用，如果实在找不到其他厨师，而我做的又勉强可以接受，这也是多一条路。”

　　这的确是个办法，总比在一棵树上吊死强，叶闲点点头，示意小斌带林素进厨房，这时一旁的许见青突然说：“我也可以帮忙，这上面的西点我可以做。”

　　这下轮到林素意外了，看许见青的样子，可不像有耐心做西点的人，叶闲也有些意外，林素给两人做了介绍，许见青怕两人不信，拿出手机给两人看：“这是我做的蛋糕，如果你们觉得可以，我可以帮忙。”

　　这一次，林素不是意外，而是震惊了。许见青给她看的蛋糕图片，不是她常见的同事在朋友圈晒的手工蛋糕，而是艺术品，造型复杂，颜色瑰丽，看起来比很多知名甜品店出品的还要精致。

　　林素下意识地看了许见青一眼，她吐了吐舌头，调皮地地眨了眨眼睛：“不用怀疑，是我做的，我敢保证，表里如一，味道很好。”

　　林素看了叶闲一眼，这一次，叶闲很干脆，虽然许见青整个人看起来完全不像会做蛋糕的，但她还是点点头，冲许见青拱了拱手：“许小姐，感谢的话我现在就不多说了，谢谢。”

　　时间也不允许多说什么，三人进了厨房，叶闲将厨房的人进行分工，分归林素和许见青指挥，好在虽然厨房三个领头的造反，但其他人并未收到影响，行动迅速，积极配合，样品很快就做了出来。

　　林素有点紧张，她其实很久没有做西餐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之前的水准，也不知道酒吧之前的大厨是怎样的水平，自己这样自告奋勇，会不会帮倒忙？。但是当她看到尝过菜后叶闲亮闪闪的眼睛后，她终于放心了。

　　尝过菜后的叶闲，给了林素、许见青各自一个很大的拥抱，很紧，林素能感受到她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于是拍了拍她的肩：“放心，看我们的。”

　　随后的时间，林素觉得像是在打仗，到底不是专业的厨师，出了很多的状况，不停地补救，然后又出现新的状况，再补救，当所有的菜式完成并端走后，林素长舒了一口气，和许见青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椅子前，摊了下来。

　　林素只觉得自己手酸、脚酸，浑身无处不酸疼，瞥一眼旁边的许见青，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两人对望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许见青道：“我饿了。”

　　林素似乎也听到了肚子咕噜噜的叫声，也道：“我也饿了，但我不想动。”

　　许见青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我也是，完全不想动，但我真的好饿，怎么办？”

　　许见青眨巴着眼睛看着林素，眼睛水汪汪的，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也吃不消，林素虽然也懒得动，此时却也只能认命地站起身：“好好好，我去拿，谁让你比我好看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林素觉得这一趟走得心甘情愿，有些人，就能让你甘愿受她指示，许见青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