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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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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晋军营内,李伯庸与何是鸣、高炽、魏显达等一众将领商讨明日攻蔚州之法,攻蔚目的在于吸引北燕兵力于此,届时李仲兴即借道大梁易州而自南攻涿州,燕国东边兵力弱,李叔岐可联契丹自辽河往西偷袭营州。待仲兴、叔岐成功,则自南自东集兵力交汇于西,与李伯庸汇合之后,共伐幽州城。明日之战,事关全局,不可出任何差池。
直到子时,众人方才各自回帐,只留下何是鸣。
“节帅,明日寅时一刻,点兵出战,尚有几个时辰,节帅赶紧休息一会儿。”何副使劝道。
李伯庸依然看着沙盘,并无反应。
突然,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怎的这两日没有期期的消息?”
“赵娘子那儿倒是有来了一封信,只是战事在即,想来也无甚大事,就先按下,预备蔚州攻下后再给节帅。”何副使前些日子在李伯庸面前随口唤期期赵孺人,李伯庸大怒,罚他三日不许进食。何是鸣知晓节帅心系赵期期,派人混进顺德王府做家奴不说,还要求五日一信。前些日,又有新信送达,何是鸣照例先阅,当即决定不给节帅看。他家节帅是个不考虑后果的人,而且冲动易怒,若被他看了信中内容,那还了得,影响军国大事,节帅自己也自身难保。
“拿来。”李伯庸威严说道,语气不容反驳。
何是鸣无奈,只得去取信件。
李伯庸拆开信袋,看到信中所写,顿时怒火燃烧。
“反了!这妇人反了!竟敢和陆翕那狗彘共寝!”李伯庸将信纸拍在案上,震天一响,案上笔砚竟被震到地上。
何是鸣叫苦不迭,他就知道节帅会是这个反应,心里只求节帅别冲动行事才好。
“节帅,明日就要攻城,其余之事可留置城破后再处置。”何是鸣劝道。
李伯庸闭目深吸,平息怒火。过了三刻,李伯庸弯腰捡起地上的笔砚,撕下身上的内袍,在上面奋笔疾书。写毕命人快马加鞭送至东都顺德王府赵期期手上。
自上回藜藤粉事件后,霍氏也消停了许多,期期每日与董氏、朱氏几个侍妾斗茶斗香消磨时间,倒也十分惬意。
时至小寒,期期躲于屋内烤火,妙安进屋禀报:“娘子,有个家奴要见您,说是有重要物件要交给您。”
期期一惊,不知是否有诈。
“你让他在外候着,我出去见他。”说着就去取了件厚大氅披上。
外面天寒地冻,还未下雪,干冷的风刮在脸上,实在难以忍受,期期最怕寒,一到冬日,就窝在屋里不愿出来。
只见一个家奴跪在地上,面生地很。
“你有何事找我?”期期警觉地问道。
家奴抬头,道:“节帅有一物要交给娘子。”他不叫期期夫人,而是娘子,期期当即确定他是李伯庸的人。
“快进去说话。”期期环顾四周,未见有人,便放心进屋。
“节帅交代小的,此物一定要交到娘子手上。”家奴递过一个包裹。
期期接过来,并不着急打开。只盯着这个家奴,问道:“你是节帅安插在府中的探子?”
“小的只负责看着娘子,其余一概不管。”家奴只盯着地上看。
“我怎么没听节帅说过你。”
“节帅说,不必让娘子知晓。”
“你都向节帅报告什么事?”
“一日三餐,见过何人,做过何事,事无巨细,一律上报。”
期期倒吸一口凉气,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可我并没见过你,可见你不在内宅做事,又岂会知晓我的一言一行?”
“小的自小习武,师从空空儿达摩,飞檐游壁不在话下,悄悄潜进内宅不过小事一桩,不过娘子院子周围暗卫众多,每次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此家奴说话不卑不亢,颇为大方,期期顿生好感。
只是听到她周围有暗卫,还是一惊,但转念一想,也属正常。陆翕如此心思深沉,自然会盯紧她。
“那你今日怎敢贸然前来?”
“因节帅有令,必须亲手将此物交给娘子,小的怕突然出现吓着娘子,故药倒了所有的暗卫。”家奴似乎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期期微讶。
“这般好功夫好胆略,何不去建军功,窝在一个小女子身边岂不可惜了?”
“不可惜,节帅允诺,只要小的看好娘子,三年后就让小的当翊麾校尉。”
什么?这也太过草率了吧!但也确实像李伯庸会干得出来的事。期期颇觉得李伯庸像个顽童。
“你的姓名?”
“宋廷煜,在顺德王府唤宋三。”
期期颔首,让他回去时多加小心。
掂量手中的包裹,十分轻盈,期期好奇地拆开,是一个普通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块布帛。这是何物?
摊开布帛,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写着:“期期见信如唔,尝闻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某始未敢信也。然则如今思欲绝,两鬓微霜可怜青,方知先人智慧。期期笑语犹在耳,对月沉吟无人知。某思念至此,忽闻期期与陆狗,孤男寡女,一室共寝,捶胸顿足,心痛至极。陆狗道貌岸然,小人也,期期万不可被其蒙蔽。某身负重责,不能常伴汝之左右,待来年春燕归巢时,某必回。等我。”
期期哑然失笑,李伯庸这个大老粗竟会文人那套文绉绉,倒也难为他了。再看这块布帛,似乎是从贴身的衣物撕下,还有一股子汗臭味,难道军营中连张纸都找不着了吗?如此小儿行径,期期无语,越想越觉得恶心,拿起布帛就丢进火炉之中。
转念一想,要是被那厮知道他辛辛苦苦写的肺腑之言被期期烧了,估计会不顾一切来捉她。期期一跺脚,不顾灼烧,伸手捡出布帛,好在炭火不旺,并未受伤。期期看着有些发焦的“等我”二字,不由得红了脸颊。
如此看来,李伯庸似是动了真情,不像作假。期期有些无措,从前并非没有人爱慕她,期期都毫不犹豫拒之千里。期期没办法拒绝李伯庸,一来如今她还需要借李伯庸的名号,否则她将毫无筹码,陆翕不会轻易帮她,二来,期期并不反感李伯庸的直言告白,甚至还有些心神荡漾。
而后陆翕欲宿在期期屋里时,期期以天葵已至睡在地上易着凉为借口婉拒。陆翕心下明白,也不强求。一开始,陆翕是为了气一气李伯庸,后来发现在期期这里时身心放松,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重担,竟有些着迷。陆翕知晓,李伯庸在府里定有眼线,只是他探查多时也未找到,前些日,期期院子周围的暗卫全部被药倒,陆翕暴怒,他花了多少心血培养的暗卫,竟然就这样轻易被下手,实在让他愤怒又恐慌,可见李伯庸身边能人众多,连一个眼线都能有如此本事,实在不能小觑李伯庸。
自从赵期期知道有人监视她的言行,就疑神疑鬼,特别是沐浴之时,再三要求妙安关好门窗,连门缝都要用布条堵上。李伯庸再次收到宋廷煜来信,见上面写道,娘子警惕万分,沐浴时门窗紧闭,布条封之,不见一缝。李伯庸觉得好笑,他的期期如此可爱,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提笔写道:小子再窥娘子沐浴,吾杀之。
宋廷煜收到节帅的手信时,正在喝水,打开一看,顿时被水呛到,节帅分明嘱咐了不论娘子做什么都得上报,他不过听命行事,也很无奈啊。
凄凄冬宵促,温酒雪瀌瀌。
昨日下了一夜大雪,今早推窗,只见乔松满衣雪,天地一苍茫。
妙安给暖炉添上凤炭,说道:“东都的冬日比荆南冷些呢。娘子,婢子听说府里的那个小塘子已经结冰了,有人在上面乘木冰嬉,有趣极了。”
“果真?”期期玩心大起,“走,你随我去看看。”
期期换上茧袄,又披上狐皮大衣,方才出门。
二人到了塘边,见水面果然已经冻住了,冰上有一稚童正骑木马溜冰,四五个婢子紧跟其后。应该是小殿下陆宗存,顺德王只有这一子,年仅六岁。
稚童也瞧见了期期,大声道:“汝何人?”
“荆南赵氏,顺德王孺人。”期期朗声回道。
稚童下了木马,小碎步跑至期期跟前,仔细盯着期期看:“众人皆言汝甚美,今日观之,不过尔尔。”
期期被他的话逗笑:“才多大的人儿,说话竟这般老气。”说罢捏了捏他的小脸。
陆宗存连忙后退,怒道:“汝甚无礼!”
“好好好,是我的不是。刚刚我瞧着你乘的木马很有趣,可能借我玩一会儿?”期期并非逗小儿,而是真心想玩。
“怎么还跟孩童抢玩具?”期期背后传来男声。
“阿爷!”小人儿飞也似的扑进陆翕怀里。
“妾,妾跟小殿下闹着玩儿呢,哪能抢小殿下的木马。”期期讪讪然。
“既是想要,我借你便是了!只是,你得带我去你屋里饮酒!”陆宗存眼里闪着光。
期期嗜酒,全府皆知,殿下也嘱咐过,若得好酒,先送至昭惠夫人处,没想到,连六岁小儿也知期期那儿有好酒。
“胡闹!我儿尚小,不可饮酒!再有此言,便告知你阿娘。”陆翕威胁道。
陆宗存顿时便蔫了下去,他平生最怕阿娘,因为阿娘对他甚是严苛,习文练武一日不可松懈,稍稍开了小差,便是一通责罚。
期期见状,安慰道:“莫要失望,我那儿有果醋,虽不是酒,可饮起来也是差不多的,小殿下可来试试。”
陆宗存闻之,精神一震,期待地看着陆翕。
陆翕无奈,只得点头同意。
遂,赵期期带着陆宗存,并一行侍婢,气势浩荡地回西侧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