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霁见

9、第 9 章

　　没来得及想太多，我被宫人拽去了含仪殿。

　　天还没有全亮，天际露着一线灰白。

　　含仪殿内静悄悄的，含仪殿前站了好几个垂首等候的宫人，他们都是起居宫人，手里端着洗漱所需用品。

　　许内侍也在。

　　不消半刻钟，殿内传来细微的声响，许内侍入殿查看片刻，然后出来招手示意宫人进殿。

　　我站在宫人行列最后，看着起居宫人们在进殿后各司其事，有人端水，有人捧巾……

　　我揪紧衣袖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我该做什么？

　　眼看秦济洗漱完毕，面向我张开双手，我愣了愣，忽然明白自己的职责所在。

　　大概是……帮秦济穿衣？

　　旁边的宫人端了衣裳过来，我只迟疑片刻，秦济便朝我看过来，神色浅淡，眼神陌生。

　　我稳住心绪，拿起一件衣裳，走近秦济。

　　以前我曾研究过秦济的衣衫穿着，知道它们所有的穿法，奈何以前没有用武之地，如今才派上用场。

　　我稳妥地为秦济穿上一件件衣裳，系上带子，待到了最后一步，我取了他的玉带在手里，动作却有些僵滞了。

　　“怎么停下了？”

　　许内侍走过来，我下意识低头，手上一拖，却是许内侍将玉带取过去了。

　　“退下吧。”

　　许内侍开口吩咐，我抿了抿唇，应了声喏。

　　眼看着许内侍为秦济系好腰带，理平衣裳上的褶皱，我低头看着脚尖，心里涌上些失落。

　　就差最后一步了……

　　秦济从我身边走过，我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就在秦济要踏出殿外时，他忽然停下了。

　　我看见他回身，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声吩咐跟随旁边的许内侍什么，许内侍应了声诺。

　　*

　　含仪殿寂静无声，我尽量放轻脚步，端着茶走近秦济。

　　将秦济手边的凉茶换掉后，我悄悄地看了一眼秦济，他还在看奏折，侧脸俊美养眼。

　　说来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看秦济，大多时候都是看他的脸……

　　不知道似是有所感，秦济皱了皱眉。

　　我惊慌地移开视线，端着凉茶要走时，秦济的声音传过来，“墨没了。”

　　我顿了一下，回头看去，秦济神色淡淡的吩咐，“磨墨。”

　　“……喏。”

　　我绕过案桌，跪坐在一侧为秦济磨墨。

　　秦济阅完一道奏折，放下朱笔，张开了一幅卷轴，端详须臾，他取过另一支紫毫，蘸了墨，轻轻在卷轴上勾勒。

　　看秦济眉目认真的模样，我没忍住倾斜身子偷看了画面，可惜距离有些远，我只能依稀看到画面上勾勒着一线条曼妙的女子。

　　这是……安媛？

　　想起秦济先前对安媛的态度，我一时有些难以确定。

　　可如果不是安媛，那又会是谁？

　　我不知觉中停了手里的动作，秦济忽然抬头。

　　四目相对，我心里一惊，当先垂首。

　　“磨好便退下。”

　　“……诺。”

　　我退到含仪殿外，正打算去别的地方逛逛时，被许内侍喊住，“你去哪里？”

　　“我回……”

　　“在这里候着，哪里都不许去，万一陛下再有吩咐，你进去伺候便是。”

　　“……诺。”

　　从天亮等到天黑，在我感觉自己的腰背因为长久站立疼得不行时，含仪殿内终于传来一句声音，“来人……”

　　许内侍进殿，不消片刻又出来吩咐宫人去传膳。

　　我看着许内侍，讪讪然地询问，“许内侍，我该做什么？”

　　许内侍打量我，神色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才答，“你先去用膳，半个时辰后回来候着。”

　　“喏。”

　　*

　　半个时辰后，我再次入殿为秦济磨墨。

　　或是遇上棘手的事情，秦济先是蹙额，随后伸手揉了揉眉心。

　　在他的左手边，盛放在托盘上的晚膳原封未动，已经没了热气。

　　我再三看着那些晚膳，又看了几眼秦济，心里慨叹秦济的贤君名声名副其实，如此废寝忘食，也难怪这几年秦国在七国中的声誉越来越盛，国力也越来越强。

　　“陛下，先用晚膳吧。”

　　许内侍站在一旁劝，秦济却是置若罔闻，过了一会儿，秦济阖上手里的奏折，脸色沉郁且黑沉。

　　许内侍不敢劝了，只抬眼朝我看过来。

　　我看着秦济，看他皱起的眉宇，不觉脱口而出，“秦济，还是先用膳吧。”

　　殿内忽然陷入极端的寂静。

　　我感到些许茫然，在看到许内侍惊悚的表情以及秦济有些惊讶的神情时，我后背渐渐沁出了一些冷汗。

　　……我逾越了。

　　作为一个宫人，怎能直呼君王名字？

　　我连忙跪伏在地上，装出瑟瑟发抖的模样，“奴婢知错，请陛下饶命。”

　　秦济没有回答我。

　　在新一轮长久的寂静过后，我感到秦济走到我的面前。

　　“抬起头来。”

　　我迟疑一下，抬起头。

　　秦济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随后盯紧我的眼睛，“你方才喊寡人的名字。”

　　我努力慌乱，“奴婢知错。”

　　秦济皱眉，“你不是奴婢，你是何人？”

　　我感到些许凉意从脚底泛起。

　　秦济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哪里露出了马脚？

　　“奴婢是司服司的宫人……”

　　“说谎。”

　　秦济声音泛冷，“寡人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何人？”

　　我心发乱，砰砰直跳。

　　我抬眼望秦济，见他神色冷峻，眼神专注，心跳得更快。

　　“奴婢是……司服司的宫人。”

　　面对秦济的逼问，我能说的，不过是只有这个答案罢了。

　　秦济不信鬼神之说，我又何苦说怪力乱神。

　　“你与王后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你为何直呼寡人名字？”

　　“……奴婢，心悦陛下。”

　　秦济眼神一变，冷眸里骤然多添了几许嫌弃。

　　仿若有刺入心，我感觉心口有一丝尖锐的疼痛泛起。

　　秦济收敛表情，“许内侍，将她带下去好好盘问。”

　　许内侍应了声喏。

　　“寡人要在天亮之前知道她是何种来历，她若嘴硬，必要时，可用非常手段。”

　　“喏。”

　　非常手段是指刑后审问。

　　我心里发凉，终于感到害怕，许内侍朝我走过来时，我怯缩着往后躲，一时激动，什么都忘记了，只惊恐地大喝，“许过，你敢碰我！”

　　这极其大声的一句话，有力地惊住了殿内的两个人。

　　许内侍惊诧地看着我，秦济……

　　秦济眼神复杂，他对许内侍挥了挥手，许内侍识趣地转身出殿，我后知后觉想要逃走，没跑两步，便被秦济用力地拽回来。

　　“你的言行举止，为什么与她的那么像？”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