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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早春怨 ...

  •   东风入阁楼,解意三杯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流岚阁主喝了不只三杯酒。
      良辰美景,故人远来,难免多酌上几杯。
      “想不到我这流岚阁才借出几天,就有新规矩了。”一人执着碧玉杯,对着当空明月,一仰头,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另一人也执碧玉杯,浅斟慢饮,但笑不语。

      当宁九漓满怀思绪地回到银福药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床上又多了一个人。
      莫非这年头的不请自入者都喜欢跑到床上去等人?
      幸好她汲取了上次的教训,一进门就先把烛火给点上了。红烛燃芯,人脸渐渐清晰,那是一张平凡的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连脸色都和往常一般,并无二致。
      但是,若走近细看,会发现他发白的唇边挂着一抹干涸的黑血。
      从血色上来看,这抹黑血,应该是抹毒血。
      云中君不是五毒圣手吗,为何会让自己中毒?那厢前一个疑团未消,这厢心里又塞进一个新的疑团。
      当她伸手准备切云中君的脉象时,一只手迅速地抽出,抢先把她的手腕扣住。
      顺势看这只手的主人,仍然平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好手的举动和那个身体丝毫无关。
      宁九漓的手腕被掐得生疼,她不明白为何中毒之人还能反应这么快,力气这么大?
      她疼得眉毛扭在一起,声音颤颤地唤了声:“师父——”
      这一声师父,虽然轻如鸿毛,却及时起到了效用。她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消失了。
      宁九漓左手掌心小心地揉着右手手腕,短短的功夫里,她的腕处已赫然被掐出印痕,远看倒像带上了一个红色的镯子。
      云中君身体一动不动,并不表明意识也一动不动。
      于是,宁九漓垂眉,用往常那般恭敬的声音道:“师父,弟子来给您请脉。”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宁九漓不嫌麻烦地用同样恭敬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云中君此时已经虚弱得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这千机之毒实在迅猛,他想方设法用了二十一种草药化去此毒,毒是解了,身体却在药物的作用下,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浑身的精力像被抽得一干二净,连多余的毒血都无力抹去。他此时最需要的不是一个好大夫,而是一张好床铺。
      眼看要这个弟子自行领悟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只能竭力发出低低的声音:“我……没事……在这里……歇歇就好。”

      这歇恐怕不是一时半回吧。
      看来,这不请自入者是打算鸠占鹊巢到底了。
      算了,就当偶尔和师父换个房间睡。
      宁九漓这样想着,正准备往外走时,又被那虚弱的声音拖住:“丫头……你替我守夜。”
      守夜两字一出,如晴天霹雳,这一霹雳下来,本已昏昏欲睡的自己,便觉得更困了。
      偏着脑袋想了想,便道:“师父,要不我把福伯叫来吧。”
      云中君闻言,心中更火,他若不是躲避福伯,何需要借用宁九漓的房间休养。
      嘶哑的声音堵在喉咙,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只好把垂下的手高举起来,在空中一阵盲目地狂挥。
      “师父,你的手哪里痛?”
      听到这一句话,云中君手上仅余的力气也逝去了,本来还高抬的手瞬间软了下来。
      最终,宁九漓当然没有去叫福伯,她蜷缩在旁边的竹榻上,也一样睡得香甜。

      这一觉醒来,天便已经亮堂堂的了。
      微风吹盈,叶儿舞得正欢,鸟儿唱得正亮。
      云中君经过一夜休整,稍稍恢复了点底气,他醒来后,轻声地叫唤道:“丫头,你过来。”
      宁九漓从榻上下来,磨磨叽叽地走了过去。
      云中君勉强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道:“丫头,这是最后一颗解药。吃完这一粒,你体内的毒就彻底解了。”
      宁九漓眉开眼笑地接过,爽快地往嘴里抛去。喉头蠕动,吞入腹中。
      “师父,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去端些粥来吧。”宁九漓毕恭毕敬地问道,云中君点了点头。
      于是,宁九漓光明正大地走出房间。她摊开掌心,只见那里丸子赫然匿在指缝间。这大半年来,宁九漓没有再服用解药,但云中君却没有停止给药,宁九漓咽下去也不是,扔掉又觉得可惜,便用空瓷瓶收集起来,再添这一粒,已满满当当集了三大瓶。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当宁九漓来到厨房时,一锅热气腾腾的粥刚刚出炉。
      “小福,我要两碗粥。”她语调微扬地对烧粥的人道。
      “你的食量什么时候那么大了?”小福看着宁九漓,疑惑地道。
      “今天心情好,便多吃点。”她答得轻快。
      “有什么好事情,说来,让我也乐乐。”小福笑眯眯地道。
      “你真的想听?”她笑得邪恶。
      “嗯。”看着宁九漓奇怪的笑容,他答得有这么一丝不确定,但毕竟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当真?”她笑得狰狞。
      “嗯。”这气势就更加弱了,宁九漓的乐子向来古怪。
      “可想清楚了。”她笑得鬼魅。
      小福终于在这鬼魅的声音里败下阵来,他回想起宁九漓前几次讲得那些悚人的事,仿佛之间又觉得有一阵阴森森的凉风吹过,毛骨悚然,赶紧摆了摆手,摇了摇头。
      “这可是你自己不想听,不是我没有告诉你哦。”宁九漓笑得志得意满,端着两碗粥,离开了厨房。

      宁九漓前脚刚走,福伯后脚就到了。
      “给我盛两碗粥。”福伯直接指使道。
      “怎么今天喝粥的都要两碗。”小福小声嘀咕道。
      福伯年纪虽然大了,耳朵却仍旧好使,小福的嘀咕的声音虽低,但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还有谁要两碗粥?”福伯闲着也是闲着,便随意问道。
      “七丫啊。”小福诚实地答道。
      宁九漓觉得七丫这个名字不错,当福伯问起名字时,便直接报了出来,只不过,这回,她从裴姓换成了吴姓。她的全名是吴七丫。
      “七丫遇到高兴事,就能吃,这回又有啥档子有趣的事了。”福伯接过粥,便在这边坐了下来,正准备一边喝粥,一边听故事。
      “我没有问。”小福撒了个小慌,他总不能说他没勇气听吧。

      那一厢,两碗满满的粥转眼间已经成了两个空空的碗。
      但宁九漓仍然饿着,她没想到云中君这么能吃,不是说病人都吃得少吗,更何况是中毒后全身脱力的人。
      云中君喝第一碗粥时,宁九漓双手递上,恭敬地在一边伺候着,此时,她眼里尚带微笑。当看到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宁九漓恭敬的目光里多了一丝隐隐的不安。当云中君把眸光集在第二碗粥时,她抚了抚咕咕作响的肚子,眸光里交织着不舍,咬着牙单手递了过去。
      云中君喝下两碗粥,方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他当然能吃,因为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要不是他强忍着,把心里对食物的渴望硬是给遏制了下去,这两碗粥怎么能满足他积累了那么久的食欲?
      他舔了舔舌头,宁九漓无奈地看着两只依依相伴的空碗。
      “师父,我打盆水来给你洗洗吧。”不知道厨房里现在还有没有吃的。

      静悄悄的厨房里,小福正在喝粥,喝着一碗尚在冒热气的粥。
      幸好,还有赶得急。宁九漓暗自感慨。
      “小福,再给我盛一碗粥吧。”宁九漓急切地说。
      正在喝粥的小福抬起了头,他虽然只是个药童,但也知道暴饮暴食不好,哪怕是碰到再开心的事,也不应该吃那么多啊。
      于是,他决定劝解宁九漓,他正正经经地道:“天道合乎自然,食甚之,有违养生之道。”
      宁九漓却是有苦说不出,她哪里是吃得太多,分明是没有吃。
      “粥被猫碰翻了。”她只得随意捡着别的借口。反正福伯养了一只老猫,经常到处惹祸,把责任推在它头上,再合理不过。
      闻言,小福本只是疑惑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打开了话闸,但已非原来的知乎者也:“都多少次了,你怎么还是那么不小心,你可知道这米是我辛辛苦苦买来的,这粥是我辛辛苦苦烧出来的,你怎么能让老猫碰到……”
      宁九漓这个借口的确找得太随意了,她忘记了这个银福药铺里,小福是出了名的吝啬。福伯最多不过是对自己吝啬,不舍得花钱为自己买东西。小福继承了他节俭的风格,却青出于蓝胜于蓝,并把其发扬光大。节俭的小福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浪费,更不必说他自己煮出来的东西被浪费。
      宁九漓话已出口,再怎么想后悔也是收不回来的了,让小福停止唠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小福叽叽喳喳地说着,宁九漓只好充耳不闻,自行走到灶台前,把锅盖掀了起来。
      她没指望还有很多粥,以小福的个性,若有一大锅粥等着浪费,非暴跳如雷不可。但就算留有一口,也可暂缓腹中之饥,谁知,里面居然是空空如也,连一粒米也没有剩下。
      小福的道行真是越来越高了,她长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她还和小福啰唆那么久做什么?

      腹中空空的宁九漓,端着水,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兴致奄奄的了。
      “师父。”宁九漓递过毛巾,声音仍是恭敬着,只是恭敬中难免带上了一丝不耐。
      “嗯。”云中君应了声,接过毛巾就往嘴边擦去。
      云中君漫不经心地擦拭,宁九漓的眼睛却越睁越大,那本来一张枯黄的脸竟然渐渐白皙起来,本来那平凡的模样瞬间变得玉树临风,或者确切地说是皓质呈露。
      想来是云中君嘴边那一抹黑血带毒,湿毛巾擦拭,重新融在水里,那水便带了腐蚀的作用,和在毛巾上擦拭,正好卸下了脸上的易容之物。
      云中君是女子之身,宁九漓早就觉察到了,男人和女人是有明显不同的,即使身着男装再久,行为举止可以改变,但一些天性的东西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半年的朝夕相处,她就觉得云中君比一般男子多了一股阴柔之气。
      不过,既然云中君女扮男装,必有她不可告人之处,云中君不说,宁九漓也绝不会自找没趣地去揭穿人家。
      宁九漓惊讶的是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易容这桩事情。那一层看起来普通的草药,却完全改变了一个人的容貌,一个面容泛泛的须眉子,谁道是洗尽铅华的素青娥。
      云中君擦着擦着,眉宇间渐渐爬上疑色,这擦拭的手感仿佛厚重了些,好像脸上掉下了什么东西。旁边没有镜子,她便看向宁九漓的眼睛。
      当她带着疑虑朝宁九漓看来的时候,宁九漓脸上已隐匿了那股子诧异,带着淡淡浅浅的微笑,就像今天的天气一般,风清日和,明朗万里。
      莫不是自己多心了。云中君收回疑虑的视线,放下刚刚吊起的心,把毛巾重新递回给了宁九漓。
      宁九漓接过毛巾,端着脸盆,正准备走出去。
      谁料,一道冷冷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把面盆拿来我看看。”
      云中君要看得当然不是面盆,而是要照面盆里的水。
      宁九漓只好回头,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波涛汹涌。
      云中君费尽心机地掩藏真实面目,必然是有自己的目的,如果让云中君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已经被她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杀人灭口?
      想到云中君冰冷冷的表情,她就觉得颤颤地发寒。就算不是杀人灭口,那么少说也会再赐她一粒毒药。
      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云中君即使现在一时没有发现脸上的变化,但她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顶着的已经是一张真脸了,而且这一天必然不远,她一走出房间,答案便昭然若揭了。到时候找上她时,岂不更惨。
      那么,这盆水到底要不要顺顺利利地端过去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早春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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