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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弦有别离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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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万凤的庆喜班,兰苑生一人独霸天下。三百二十一场公演,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当初他和万凤二人同台唱戏,后来万凤被捧成了上海滩第一角,他便一直屈居第二。如今倒是一飞冲天,声名远扬,连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大剧堂也发出公演邀约。收到邀请函的兰苑生刚下了场,他紧紧拽着白底红字装帧精美的信封,双目迸出精光,迫不及待冲回兰府内院环抱住万凤。万凤正坐在窗前对着梳妆镜描眉,手一抖便画了个花脸。“凤儿,我成功了,我就快声震寰宇了。”他踌躇满志,喜气盈腮,紧紧将心爱的女人圈在怀中朗声大笑。棱格窗棂透过去的稀薄光线,趁着他的一口银牙齐整如编贝般,烨烨生着光辉。万凤捧起他的脸细细看去,彼时台上气吞霄汉、豪情盖世的枭雄霸王,同兰苑生的脸重叠在了一起,恍如一人。“凤儿,这次出国,我要带着你一起去。有你在,我总是觉得安心。”滚烫的吻落在唇上,油墨脂粉的味道混合着他的体温,让她那颗平静无波的心也跟着扑腾起来。同心爱的人一起站在广阔的戏台上唱戏,是她人生仅有的奢望和期盼。当这一刻来临,她扬首带笑,如一枝梨花春带水,满心满眼都是欢愉。
头等舱的船票拿到手的第二天,兰苑生被大太太的丫鬟着急忙慌请了过去。回来的时候脸沉得像六月里的雷雨天,重重一拳锤在黄梨木的八仙桌上,“这个素梅,听说单把她留下,竟然闹着要喝避子汤。”大太太怀孕已经七个月,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兰苑生骂骂咧咧半天,走到万凤面前,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脸深深埋进她乌鸦鸦的云发中,一迭声地叹气。万凤愣住,陡然感到屋里不同往日的凝滞气氛,只听得柜上的自鸣钟滴答乱响。她胸口仿佛堵着一面墙,只觉得心烦意乱,无尽的委屈失落翻滚着汹涌而来。“凤儿……”兰苑生低低唤她的名讳,脸上是少年人的无奈和彷徨。他知,他一直都知,这是万凤生平所愿,可是涉及子嗣,容不得他半点含糊。
“苑生,若是为难……我,不去也罢。”万凤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口酸涩,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兰苑生一喜,明显地松了口气。“凤儿,下次吧,下次我定会带你去。”
“好。”万凤只觉嘴里苦涩无比,悄悄用衣角拭去散了满脸的泪珠。
兰苑生此次出行为期一年,家里父母做主又指了大太太的贴身丫鬟翠枝作妾跟过去贴身照应生活。万凤的票便由兰苑生转给了新收的小妾。轮渡离开的那天,万凤隔海看着兰苑生把她熬夜赶制的大衣披在了翠枝身上,又扶着她转身进了舱门,凄然一笑,意态凛然。已是寒冬腊月,年节将至,万凤身上青衫落拓,丝丝寒意沁人肺腑,她却浑然不觉。“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她咿咿呀呀地唱着,柔肠百转,鹂语莺声,唱词里一派姹紫嫣红花开遍,却到底掩不住底下断井颓垣付与谁人听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