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骑士与巫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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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该死的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
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独自站立在屋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这雨，持续不断地顺着眼前那倾斜的屋角坠下，落在地面上，溅起些许透明的水花。
他站在那里，静默地以手指抚平自己衣上的褶皱，整个人看起来优雅而清俊，完全不像是个斩杀了上百人的刽子手。可是这个时候，在并不十分明亮的光下，已然能够看清，他身上那件黑色的衬衣已经被浓郁的血浸透了，大团大团的血在他墨色的衣衫上晕染开去，像那些本该在暗夜之中盛放的、大簇大簇的暗红色花朵，被集体转移到了这一片单薄的布料上。
他于沉默中抬起眸子，转过脸回望他来时的路。现在这条街道已经完全安静了，那些大声喧哗着的、吵闹着的、让人厌恶的人已经全都没有了，他们的尸体倒伏在地上，血从喉管处被破开的伤口间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被这连日不休的暴雨冲刷着，有条不紊地灌入到这个小镇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窨井盖的孔隙中。
他的眸色看起来似乎是纯黑的，但实际上，这种黑是由无数种达到了极致的红所构成的，每当他立在灯下，便能从那种黑中，看到依稀的红的反光。
杀了这么多人，变成这种样子也不算太稀奇吧。男人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臂--这个举动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着实有些吃力，因为这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杀戮，已经使他变得非常疲惫了，即便有足够的鲜血在为他源源不断地补充着体力，但也...很累了。
他右手的手背上有一道极其明显的灼痕，那是三天前，他将自己的手伸入火堆之时留下的，此刻再看见，他还是觉得自己那颗本该不会跳动的心脏，在这一瞬间疼得可怕。
没有用了，怎样都没有用了，他的女孩，他的女孩已经被那场可怕的灾难夺走了生命，所以即便他杀再多的人，即便他让这个小镇里的所有人都付出了血的代价，即便他能趁着这终将结束的雨天去追杀更多的人，那也...没有用了。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恐怕会成为他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可怕梦魇，时时缠绕在他心间。
难以忘记，当那个夜晚来临，他像以往的每一天那样从隐秘的棺木中苏醒，准备去寻找他那年轻貌美的女孩。他出来的时候，外面便已经开始下雨了，他十分地担忧，觉得自己醒得太晚了，在这种不讨喜的天气，下了晚自习准备回家去的他的女孩，还会不会像以往的每一天那样，站在教学楼的最底层，提着白色的校服的裙摆，安静地等着他的到来呢？今天这样冷，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再受了风寒，冻感冒了，那可怎么办？
他拿着伞狂奔了一路，直到跑到学校门前，这才稍稍放慢了速度。他不希望女孩因为看到他这狼狈的样子而担忧，所以他刻意走得十分从容。
可是今天，女孩并没有在教学楼下等他，明明下课铃已经响了，可教学楼里却连一个出来的学生都没有，那条下楼的阶梯上也没有亮灯，看起来黑洞洞的，仿佛连通向某个极度危险的深渊或黑洞。在这种极黑的静谧里，这整栋教学楼，都仿佛成为了会吞噬光亮的怪兽。
不对，虽然经过了极其细致的遮掩，但这里似乎还是有股奇怪的腥气，始终萦绕不去。
他找遍了整个学校，又走遍了整个小镇，也没有任何发现。
每一间屋子都大门紧闭，每一户人家的灯都是熄灭的，漆黑的夜晚没有任何的温度，整个镇子的人好像都在一日之间于原本的地方蒸发了。他一个人在空旷的街道上走了很久，忽的看到，镇子后面的那座山上，燃烧着一抹刺眼的火光。
那一刻他的心中忽然就出现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惊慌，让他害怕甚至感到恐惧，于是他一路狂奔着上山，然后...
然后在那几乎要将整个山体点燃的火光里，他看到了他的女孩。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抱起女孩，发觉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似乎在被火焰灼烧到之前，就已经死去多时。他努力地将她的尸身从那嚣狂的火焰中拽出来，超出身体容忍程度的高温让他感受到钻心的剧痛，可是这些都比不上他面对女孩那张失去了生命气息的脸时，心里浮现出的悲痛。
尤其女孩的尸身还不是完整的，在他到来之前，她的双腿就已经被一种无法分辨的剧毒给腐蚀去了大半。
身为一名年长且强大的血妖，男人在短暂的绝望过去以后，便将女孩的尸骨存放好，然后开始了一场追逐战。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镇子里的居民都去了哪里，而他的女孩，又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无人问津地死去。
终于，他在下山的要道上，发现了一个躲在草堆里的、落单的女学生。
那个女生的脸孔，他似乎是见过的，应该是他的女孩的同班同学，平日里总是以一种很是趾高气昂的口气说话，嘲笑他的女孩是个被父母抛弃的野孩子。这会儿看到她，他的心中已经被滔天的愤怒所充满，他觉得这镇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杀害女孩的凶手，尤其是，这个女生看向他的时候，眼神躲闪至极，神情里满是见了鬼一般的大恐怖。
于是这一刻，暴怒淹没了理智，杀戮正式拉开了序幕，在长久地摇晃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之后，他没有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而是直截了当地捉住她那细嫩的脖子，拧下了她的头。
然后，他从她喷涌而出的血液中，看到了残酷的真相。
原来，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恐怖组织，突然派来七个人，向镇长索要一件存放在镇子里的东西。交涉失败之后，他们居然当场翻脸，对整个镇子展开了进攻。
七个人袭击一个足有上千人口的镇子，这听起来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可是事实是，这七个人在开战的瞬间就形成了井然有序的、用来杀人的流水线，他们有的带着枪，有的则能够驱使一种凶残无比的可怕怪物。那种怪物类似于软体动物，身体前端却生有锋利如镰的肢节，和如同长针的口器。
那几乎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从这名女生的记忆里，他可以看到那种怪物挥动着肢节，将活人生生斩断成三截，尔后以锋利的口器吸食血肉的恐怖场景。
再之后，似乎有另一股势力突然介入，阻止了一下那七个人的行动。幸存者们趁此机会齐齐躲入了山中，其中就有他的女孩，可是...他的女孩，因为常年与身为血妖的他来往的缘故，在这个时候被镇里的人们孤立了起来，人们斥她为妖邪，指责她是给镇子招来了灾难的巫女。于是，本就对她怀有成见的同学们，在发现她的脚被怪物所伤后，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率先逃跑了。
接下来的事情不难想象，没有救援，伤势恶化的他的女孩，就这样忍受着剧痛，独自一人蜷缩在那蚀骨的冷雨中，绝望而哀凉地...冻死了。
这不是童话，所以绝望的公主直到最后也没能等到那位专属于她的骑士前来解救，就那样毫无回旋余地地，死去了。
这大概就是事实了吧？可是他不愿意接受，也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可怕打击。
只是和平常一样地睡了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所珍视的整个世界，都因为莫名其妙的打击而毁灭了。
那群引领魔物来袭的人到底是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他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杀，无休止地杀，杀死那些丢下他的女孩逃跑的镇民，杀死那些驱使着魔物来临的所谓的恐怖分子，杀死肉眼可见的一切！
杀！
再度回想起那样的场景，男人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他死死地咬着牙，苍白色的面孔上青筋毕露，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形，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形状，因着这难以消解与平息的愤怒，他的身体又一次被澎湃的力量所充满。双手一挥间，两道由空气构成的利刃便如刀切奶油一般，无比顺利地，把他身旁的两座建筑物给切成了两半。
他独自站在雨里，看着雨水不断地从天上降下，击打在自己身上，心中的恨意不但没有得到丝毫的疏解，反而在不断地发酵之中，变得越来越强烈。
是时候了，是时候去继续追寻，去为他的女孩报仇了，镇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绝了，那么，就是时候该去找那些能够操控魔物的人报仇了，如果自己连这些事情都做不到的话，那又有何面目再去见他的女孩？
一想到那个被他安置在棺木之中的苍白女孩，他的愤怒就会如同烈焰一般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啊——”他仰天怒吼，气势逼人，甚至连下落的雨水，都为之滞留了一瞬，尔后，他缓缓低下头去，低声痛哭起来。
然而他这无望的哭泣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瞬，他的头颅猛地抬起，不为别的，只因为他那极度疲惫却依旧敏锐的灵觉告诉他，在他身后，有一个人。
没错，应该是有一个人，因为他已经听到了从他口中发出的，那种仿若歌吟，又仿佛呢喃的禅唱声，在他头顶、在他身侧、在他耳间萦绕。
于是他转身抬头，透过雨帘，他在镇里最高的那座钟楼上，看到了一抹极淡的黑影。
是那七个没有达成目的的邪恶刽子手，又回到这里来看笑话，顺便嘲笑可悲的自己了么？男人将双眸眯起，手臂上那种刚刚切碎了房屋的古怪空气刃，又一次浮现出来。
——无论是谁，在这种时候以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是不可原谅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骑士与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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