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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备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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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兮知道自己大约是在做梦,因为现实中不曾有人这样温柔地抚摸过自己。
那双有力而温暖的手滑过他的脊背,而后身体也贴了上来,给予一个炙热的拥抱。晏兮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不自觉地伸展开了身体。那双手于是更加放肆,它遍体游移,用力摩挲过他的每一寸皮肤,带来疼痛却扎实的安全感。
晏兮难耐地挣扎一下,回过头去看背后那人。
那人被黑暗遮去了容貌,只有一身漂亮的肌肉被昏暗的光线勾勒出起伏的线条。见晏兮回了头,他便俯下身以唇相吻。两双唇密密贴合,柔软的舌探了进来,就像那天一样。
晏兮瞬间睁大的眼睛里,映出一双熟悉的灰色眼眸。
晏兮是被一阵隆隆的鼓鸣声惊醒的,他猛地坐了起来,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细薄的汗。
此时已近晌午,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便想下床去看。不过才刚撑起身体,他就立刻僵住了。
大脑空转了片刻,他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他羞愧地呻\吟一声,一下子倒回床上,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窗外有鼓声轰鸣,却不及少年心脏跳动的万分之一响亮。
赫哲站在高台上看着面前的乌蛮军队。
除去不能战斗的老幼病残,乌蛮寨子里的男男女女们都上阵了。可以出战的统共一百零九名,再加上墨茗找来的援军八十一位,刚好一百九十整。不过就算这样,人数也还是远不及荒蛮。
所以这场战,不能硬拼。
“咚咚咚咚——”新绷的牛皮大鼓被一位名叫阿蒙的小伙子敲响。每敲一遍,他就会用苗语复述一遍赫哲的口令。
一百九十人的小军队对赫哲来说自然不算多。所以,虽然只有短短两天的时间,他的训练就已经初见成效。随着金鼓之声,乌蛮军队一令一动,进退有秩。
朗香看着族人们整齐划一的动作,明白了自己之前所担心的语言不通问题根本就是幼稚。
战场上不需要所谓的语言,若说是有,那就是军令。
旌旗传令,金鼓传音。
赫哲正式带兵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三申军令,讲明了旌旗金鼓指挥之变法。
现在看来,这是对的。
而在另一边,穆沙佩佩在一处砂页岩小盆地里发现了砂砾一样的颗粒状铁矿。他教会了孩子和老人们如何辨别铁砂以便采集,然后又找了几个力气大的妇人跟他一起,在青溪川里淘洗这些来之不易的天赐良矿。
等明天锻炉架好之后,他就要起火冶金了。这些铁砂会被融成铁锭,敲打锻制,成为一个个尖锐的箭尖或弯刀。
而且很快,穆沙佩佩就会发现这里铁砂的特别之处。而乌蛮人,也将拥有除了碧血皿之外的另一方利器——乌蛮刀。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朗香让人架着几大锅热腾腾的饭菜来了。赫哲看见了,示意阿蒙停下操练。嘭嘭嘭一阵鼓鸣过后,一百多号人四下散开,到临时搭建起来的火灶处吃饭去了。
“定下时间了吗?”赫哲跳下指挥台,向朗香走去。
朗香点点头,道:“五天之后,四月初一。”
“朔月?”赫哲道:“那天没有月亮,你想深夜突袭?”
“荒蛮人体格强壮,力气又大,我们硬拼不过,只能突袭。”朗香说:“现在有了鼓令,我们就比他们多了一双眼睛。同是黑暗,我们会更占优势。”
“依荒蛮人性格,你觉得他们会等你五日?”赫哲皱眉道:“我怕他们连三日都等不及。”
“不等也得等,上次你伤的那人是他们族长,没有了领头人他们不会贸然行动的。”
“那人躲得很快,我伤他其实并不深。而且这是个暴躁易怒的人,愤怒会掩盖伤痛,我们必须提前部署。”
赫哲沉吟一声,又接着说道:“派个几个灵活的,守到他们寨子周围去。”
朗香说:“他们人数众多,寨子外围就有大批巡逻队,潜伏到寨子周围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就尽可能地靠近。连敌人的虚实动静都不知道,怎么打?”赫哲道:“战争,无所不用间也,朗香姑娘要记住了。”
她的寨子从没有过这么浓重的战争气氛,她的族人也不再像往日那样闲适悠哉。每个人都严肃认真,操练的有模有样。这让朗香心中的希望大亮,她仿佛看得见即将到来的和平。正因如此,她现在对赫哲整肃军队的意见全盘接纳,就算是跟她性格颇为不合的“用间”之计,也认真地应了下来。
“另外,寨子周围按我说的部署下去。”赫哲说:“这个人,绝对不会等你五日。他折了气焰,这口气一定咽不下去。”
这种人,他见过,他记得,他甚至恨过。他比谁都了解他们的想法与行事规律。
赫哲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这种人,不过是逞勇无脑的莽夫。
“我们不去打他。”赫哲说道:“我们等他来。”
“谷主?”墨茗敲了敲门,道:“您醒了吗。”
“啊!哦哦哦,醒了。”
屋里传来嘁哩喀喳一通响,墨茗的脑袋从门后面探了进来。她抽抽鼻子问晏兮:“谷主你是烧了什么东西吗?怎么一股焦糊味。”
晏兮穿着单衣尴尬地站在房间中央,他避开问题,说道:“过来帮我更衣。”
墨茗哦了一声便走过去,翻出一套干净的长衫给他往身上套:“前几日我看您都是自己穿衣服,赫哲先生没帮您吗?”
“我住在朗香这里,怎么能让他来。”晏兮混混沌沌地嘟囔一声,神情闪烁。
“上次我还看他在你这里呆了一宿呢,怎么就不能来了。”墨茗气愤道:“这几天都没人服侍您吗?”
“啊——没事的,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晏兮第一次深刻地明白了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赫哲的名字,这个人除了能让他的脑袋乱成一锅粥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作用。
他磕磕巴巴地转移着话题:“阿廖木好些了好吗?”
“我哥那么皮实。”墨茗大大咧咧道:“伤口是您处理的,还吃了您给开的药,他怎么敢不好?”
墨茗给晏兮系上了一条青色素竹纹的宽锦腰带,她拍打平整后站了起来,道:“好了。对了,因为全村都去练兵了,挨家挨户再起小灶不方便,所以朗香姐让人支了大锅,这几天我们得跟着他们一起吃了。要是不和您口味的话,我再找人去做。”
“没事,别麻烦。”晏兮惯性地捞过桌子上的黑犀刀,他正要往身上挂,手却一下子僵住了。
看着那把弯刀,晏兮左右不知道放哪,最后他像握着个烫手山芋一般,把刀拍在了桌子上。可是腰间没有挂东西,总显得空荡荡的。晏兮想凑合着找块佩挂上,却发现因为好久没有带玉了,一时间竟找不到可用的。
墨茗看他折腾来折腾去,好奇问道:“一直没问您,这刀哪里来的?”
晏兮身子一僵,满面肃穆道:“朋、朋——一个人送的。”
墨茗:“……”
她还能不知道这是人送的?晏兮若说是捡来的,她还能多信几分。不过横竖跑不出朗香赫哲这一群人,就当她多嘴好了。
“算了——我也不管您了。”看着晏兮一副不知道要说什么的为难表情,墨茗干脆岔开了话题:“还有一件事,朗香姐让我再问问您,真的不打算走了吗?要开战了,她怕您留在这里不安全。”
“她还真是……唉。”晏兮最终还是把佩刀挂在了身上,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不会走的,再说我一个大夫,留下来还是有点用的,不是吗?”
他想起赫哲对朗香说过的那句话。不禁在心里叹道,朗香啊朗香,你为何不自私一些呢?
为了不连累我们,身为鬼主的你却极有让寨子陷入更大的牺牲,那这又算不算是另一种自私呢?
“现在不会走,那以后呢?”墨茗看着晏兮,终于问出了她下山以来最该问的问题:“您要跟我回谷吗?”
晏兮看着她,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问墨茗:“你会阻止我吗?”
墨茗苦笑道:“有赫哲在,您若不是自愿跟我走,我想我带不走您。”
“我也不会跟他走。”晏兮道:“我跟他……我用镇南木换他帮我下山而已。现在此间事了,他能留下来帮朗香带兵我都已是感激不尽了,怎么能再麻烦人家?再说了他是要往塞外走的,拿到该拿的东西,他要回家了。”
“那你呢?”墨茗急了:“你想一个人去哪?你不能一个人!”
“我怎么不能一个人了?”晏兮失笑:“我就是想往北边走走,你也知道的,最迟我一月份我也就回谷了,兴许还可能更早些呢。”
“您这么说我可就不依了!”墨茗激动起来:“去什么北边,您的身子您自己不知道吗?”
“墨茗,我想去江陵。”
墨茗一下子安静下来,她站在那里,过了一好会才问道:“您是想去看看师父他们?他们……有四、五年没再来过谷里了吧。”
“不。”晏兮纠正她:“我想去看看师母。”
“您写封信,让他们来不行吗?”墨茗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波动,她说:“他们待您如亲子,您若想见师母,我可以去帮您送信。如果他们去游历了,纸鸢姐姐可以派清风细雨楼的人去找、去请都行啊。您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江陵去,这是要做什么啊?”
“墨茗,你不知道。”晏兮苦涩地说道:“师父不会让我见师母的。”
“不知道,是,我是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墨茗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她吼道:“纸鸢神神秘秘在做些什么,我不知道;砚观一天比一天阴沉是为什么?我不知道;就连笔威,你失踪之后他也跟变了个人一样!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晏兮想去拉墨茗,墨茗却跄踉着后退一步,说:“就连、就连赫哲一个外人也看出来你在药王谷过的不开心。我也知道你不开心,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都不开心,为什么一个个都心事重重?”
她突然蹲到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呜咽道:“我很害怕,我很害怕啊!”
我的族人都没有了,除了哥哥,你们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你们又好像从来都不是我的亲人,我很害怕,害怕原来的你们都不见了。
“谷主。”墨茗去拉晏兮的衣角:“您跟我回去吧,求求您了,跟我回去吧。”
是不是你回去了,一切事情都会恢复如初?出现的裂痕也就会再次闭合?
晏兮的眼眶也红了,可是他却只能残忍地摇摇头。
“墨茗,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他张张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吞吞吐吐开了口:“我——”
只是话还没说完,房门却被人一把推开了,晏兮和墨茗一惊,同时抬头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