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拾朝花》一叶安生

34、第三十二章

　　火车票买不上，晓晓没办法，只能从汽车站出发，在车上坐了整整一天，才终于到了G市。
　　她没有打电话回家，去问关饶有没有找回来，家里人也没有打电话来告诉她。连她的妈妈都没有问问她去了哪里。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提前回了学校这件事。所以谁都不知道，那一年的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这样的热爱学校，为什么会这样的迷恋G市。唐俊不知道，石洋不知道，成雅，也不知道。
　　她伪装成自己还呆在家里的样子，连校门都不出，害怕在出门的路上会碰见相识的人。
　　一个人，住在停了暖气的宿舍里。直到第三天的时候，石洋来了。
　　“干嘛这么早就回来？”
　　看着石洋质问她的样子，晓晓突然想起来——是了，没有人知道她离开。即便是石洋知道了，也不会知道她是被自己的家人赶出来的。
　　“呆着没事做，就提前回来了。”
　　石洋冷哼了一声：“在家没事做，在这儿就有？”
　　晓晓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一本书上说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论其起始是怎么样的，最终，总会沦为疼痛。
　　她一直坚信，妈妈是爱自己的。坚信到把之前所有的“小事情”——如爸爸不在家，她不想做饭，便想拉着妈妈出去吃，结果因为她不想叫上关饶而被妈妈摆脸色，最终饿了一晚上；又比如关饶因为电脑太卡玩不了游戏，妈妈就给他换了个主机，而她只拿着最普通的手机，一直用到毕业；再比如原本说好要让她带着关饶出去旅游，结果因为关饶不想去，她便也不能再去了……她把这些，都当做是小插曲。
　　掏在口袋里的右手，摸索着里面的手机，后盖冰凉的温度透过手指，传到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她不是赌气把家里的电话以及他们的手机号都设成了“黑名单”，那是真真切切的没有再响起过。
　　晓晓回答不了石洋的问题，不是不能回答，而是不想回答。她已经这样了，告诉石洋，有能怎样呢？被石洋拉回去跟自己的父母理论？还是被再次赶出来之后，住到石洋他们家去？又或是，他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石洋帮不了她，最多也只能是静下心来听她诉说，然后再安慰她？
　　哪一种都不可能。只是把自己的烦恼又过度给石洋而已，她自己也不会因此而感到稍微的安慰。
　　小的时候，大人老是会告诉我们，快乐的事情跟别人分享，就会得到更多的欢乐；难过的事情跟别人分享，就会少一丝忧愁。那个时候的我们，还太小，不懂得语言的奥秘。也不懂，为什么快乐会越分越多，而难过反而会越分越少。
　　那只是大人们为了让我们学会分享，不要那样的自私。却不想举错了事例，欺骗了那时最单纯的我们。
　　“六六，你知不知道，从高中毕业到现在，我高中的那些同学，每年都会有三四次的聚会。可是，我只参加过两次。”
　　石洋站在晓晓的面前，想着她到底要说些什么。多么讽刺，他们原本应该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不是我不想去，而是他们联系不到我。或者说，我从没联系过他们。”
　　“你想说什么？”
　　晓晓笑了笑，很淡的一个笑容：“我想说，我决定留在这儿，我们，大概也不常见了吧。”
　　石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什么意思。”
　　晓晓低着头，嘴角始终保持着那一点弯度的上翘。
　　“关晓晓，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石洋已经离开很久，很久。晓晓还是坐在她桌前的那个凳子上。
　　石洋骂她是混蛋啊。
　　晓晓想着这句话，竟然笑了起来。这好像，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这样的话了。
　　上一次，是他们高二的时候，春天刚到，正是一年流行感冒的最佳时期。石洋很不幸的中奖了。关晓晓不会关心人，否则也不会有唐俊第一次跟她提分手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了。石洋学习好，人长得也好，还特别有幽默感，虽说他的粉丝达不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但是在一个小小的学校里面，引起的注意，也足够多了。
　　晓晓的同桌，是个特别爱美的女孩子。她每天都绑着特别好看的头绳，涂着五颜六色的指甲油，若是学校不规定全体都必须穿校服，大概还会再加一身花枝招展的名牌衣服。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石洋，很喜欢。
　　所有的女孩子，大概天生就带着一股母性的光环。无论多早或多晚，只要她们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她们就会不自觉得去关心那个男生。有温暖的问候，有难听的怪骂……那都是她们关心一个人的表现。
　　那个女同学关心石洋，就是她身上那层母性光环所产生的作用。而那个时候，关晓晓只在石洋说他好困的时候回了一句：“你去睡吧。”她觉得，这也是一种关心，生病了不就是应该多睡觉的吗。
　　可石洋显然不这么想。
　　那是石洋第一次对她说“关晓晓，你他妈混蛋”。

　　关晓晓不喜欢夏天。
　　这个季节带来的，是油光满面的面颊，越来越黑的皮肤，以及因为炎热而暴露在阳光下的所有疼痛的伤疤。
　　她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所有足以决定今后人生的最重要的关卡，都要被安排在夏天。像中考，高考，所有的毕业季。
　　在辛劳的工作和痛苦的复习中，他们这一群人，终于通过了最终的考试，拿到了自己努力奋斗四年的毕业证，拍下了代表他们这四年的无数张照片，留下了这个学校里，认识不认识的同学的联系方式。
　　关晓晓与那家事务所签了合同，所以毕业之后，只是把行李从学校的宿舍搬到之前在事务所附近租的小公寓。成雅决定回老家，她说她父亲给她在杂志社找了一个工作。唐俊会念研究生，郑小欧决定出国留学。他们宿舍其他4个人，基本上也都是回家接受长辈给自己早就做好的安排。
　　前一天还在一起喝酒唱歌的同伴，今天就要各奔东西。或许将来在职场上再遇见，不是为了同一个职位争相挤破脑袋，就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相互陷害。
　　“怎么没见石洋啊？”
　　晓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已经，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成雅也叹了叹气：“我没法对你们俩作出什么评价，但石洋，是真的很好。”
　　“我知道。”
　　“没有别的意思，不是说唐俊不好。”
　　晓晓依旧答道：“我知道。”
　　没有人会比关晓晓更明白石洋的好。
　　好的人有很多，那么多很好的人，可是每个人心里的位置只有一个。也许有一天，有些事情，终会将她跟唐俊分开，跟另一个结婚生子，但那个人不会是石洋。石洋见证了她的感情，她青春岁月的所有。如果是个陌生人，晓晓可以说服自己好好生活下去。但如果那个人是石洋，她做不到。她会觉得她是婚姻的背叛者。最俗套的话来说——那对石洋不公平。
　　人，都是对外人下手比较狠。石洋他，值得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