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蝶》小胡须

11、即便像狗，但却活着

　　郭昱的生活还算宽裕，有几处父母留下的房子在外出租。妻子搬回娘家后婚房便由他一人居住，地下车库还有辆帕萨特，写小说为杂志些评论的微末收入即便不提，至少也是衣食无忧的一个人。
　　与妻子林红薇相识后自然有段甜蜜时光，但妻子从小被宠坏，受不得任何委屈，加上郭昱的干涩小说也是通过妻子在出版社的关系才得以顺利出版，这就更让男人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
　　直到近几年郭昱想拜托这女人，至少他想证明即使不靠妻子自己的小说也能得到赏识，而当男人不再一味让步，这个家庭便维系不下去了。
　　而其中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他们没有孩子，有时候这会令郭昱感到沮丧。
　　但他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有那么个梦想在他心中，他要找寻新的灵感完成部能让自己满意的小说。
　　而寻找灵感的他无非是整日无所事事的瞎晃，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甚至用鼻子闻，周遭世界的一切哪怕最细微末节的部分都有成为“灵感”的元素。
　　九月中旬的天气，黄昏时分他穿过商业街漫无目的的走在一条外人不起眼的小路上。
　　难以想象一街之隔的商业区是如此繁华热闹，而此处的居民却过着上世纪的生活，污水横流的下水道，随处设摊的菜贩，以及各个面色苦相的市井小民。
　　郭昱从不认为自己的生活过的有多好，但和他们比起来是轻松惬意的，他不用像蝗虫般辛劳工作，赚那些一顿饭即花个精光的收入。
　　然而或许也正因为这种舒适，才让他久久没有找到写出一本出色小说的诀窍。
　　佳作不会出于美满，永远生于苦难。
　　不远处有个穿着四角裤，上身一件破背心的老人，背心破的简直可以入选吉尼斯记录。
　　老人走路一跛一跛，不知是哪条腿有问题，亦或是哪条都不灵便。
　　他手上已拎着个塑料袋，看这时间是在菜贩手上能买到最便宜的东西，一袋土豆、黄豆芽、玉米，晃晃荡荡同老头的坏脚一块颠簸。
　　郭昱看入了迷，这位穷苦之人身上仿佛有种魔力，一种悲惨的魔力。
　　人不都喜欢看到不如自己的同类吗？再穷苦的人也会自我安慰，世上有比我更惨的人存在啊……
　　至少我还活着，即便活的像狗，但却活着。
　　郭昱走近了，放慢脚步跟在老头后面，老头当然不会想到还有人会注意自己。他在一条弄堂口的水果摊停住，左瞟右看一阵水果，像在寻找什么，是找西瓜，还是柚子？
　　但都不是，老人找的是一只旧竹筐，竹筐里堆着“水果拼盘”，那些拼盘散发出一股发酵的气味，梨、杨桃、李子、青桔，应有尽有，且统一标价，价格低的和远端的地平线一样。
　　外人看着奇怪，但老人习以为常，他边舔着假牙边抓起发酵竹筐，倒了几个进袋，也不挑也不称，熟门熟路的掏出钱交到水果摊的外地小伙手上，而后又一跛一跛的离开。
　　郭昱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感觉到了这就是灵感！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生出佳作的秘密。
　　于是不加考虑，三步两步的跨上前与老人平行。老人还以为他要过去，让了条道，可却听郭昱说：
　　“老爷子，都烂成这样了，还能吃吗？”
　　老人不解的看一眼，“也没全烂，有好的地方。”
　　“可味道不好吧。”
　　“谁说的，你吃过？”
　　老人一句话问的他哑口无言。
　　“我没吃过……”
　　老人走开，郭昱又一步赶上去。
　　“你想要干什么？”
　　“老爷子别误会，我想要看看您家。”
　　“啊？看我家？你有病吧。”
　　“其实是这样的，我是个……唔，是个专栏作家。”
　　“啥？啥家？”
　　“专栏作家，就是帮报纸杂志写东西的。”
　　“哦，你要干嘛？”
　　“我正好要写一篇关于这老城区的文章。”郭昱撒谎道，“所以想去看看您家，不干别的。”
　　老人仍不明白，自己那漏风漏雨的破家有什么好看的，但男子立马补充道：“噢，不会让您白帮忙的，这个您拿着。”
　　他拿出一百块塞到老人手上。
　　见了钱老人先是惊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但那是实实在在的人民币的质感，人家要给没理由拒绝。
　　“好吧，可我家没什么好看的，真要看的话就跟我来吧。”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