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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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许仲煊这样说，曼璐微是一怔。她曾经在家庭与爱情之间选择了家庭，如今看来得与失已是难以衡定。但在她心里，爱情是不是真的会这样不顾一切的炽热？她也不懂。想来这大概只是生于富足家庭，天生浪漫而不陷于俗世的人才会有的选择。像许伯炜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富足的家庭，体统的身份么？这听起来真是难以相信。
曼璐犹自思绪纷扰，许仲煊却已经开始说自己的事情。他还有一年即将毕业，不论是许家还是闫家都希望他可以找一份体面又赚钱的工作。一开始闫行长想过要他去储蓄银行工作，华行早已是股份公司体制，行长的位置虽没有传给行长女婿的道理。但许仲煊若是有这个能力，也未尝不可成为闫行长的一大助力。但许仲煊却表示自己既然转系，就已决心不再做金融。后来许太太按照丈夫的吩咐，又劝他去外资公司工作，既是学化工，便可以去德国医药公司做襄理，许仲煊还是不肯答应。他清楚，所谓的医药公司襄理，不过是仗着家世与一些富宦应酬往来，吃些回扣，赚些高价药的黑心钱。根本与他所学毫无关系。他早有自己创业的念头，今天又听说曼璐与程力夫正在筹备钢铁厂的事情，又是感佩又是羡慕。
“顾姐姐，等我毕业，也要学你一样办厂。我辈化工人，当学范旭东、吴蕴初、侯德榜①三位先生，投身办厂，实业兴邦……”刚刚曼璐还觉得他稍显稳重了些，现下又变成了那个熟悉的热血青年。
曼璐笑道：“创业不比办剧社。你可要有吃苦的准备。”钢厂尚未开厂，她却已为筹备之事忙了大半年，整日与程力夫奔波于各家银行、商行之间，还要与政府打交道，不可谓不辛苦。这可比当初一群大学生办剧社要复杂百倍。况且许仲煊一身慷慨的书生意气，实在不是个经商的料子。但他这样一腔热情，不同于伟民的妄自尊大，曼璐也不好打击他。好在他身边还有性格圆滑的静姝在，将来两人互补倒也未必不能成事。
曼璐与仲煊又聊了一会儿方才分别。她并不急着在证券市场里撤资给祝鸿才覆灭的打击，今天既然听说他甚至开始借钱炒股，那更是要让他在金钱的漩涡里陷得更深，才会有更强烈的报复快/感。她甚至很小心眼的想，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让仲煊去撺掇那位邱太太多投一点钱，当初在圣约翰的羞辱里，可也有她一份“功劳”。
曼璐也没急着回家，先去电报局发了一份电报。程力夫已经在南昌测试新购进的机器。除了那位东吴大学矿冶系的朋友外，他又网罗了几个技术人才，聘请了两位英国工程师。如今钢厂开业已是万事俱备，曼璐计划过一阵子也过去。等她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好在曼桢在家里总会给她准备好温热的饭菜。
曼璐进了家门，却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从前曼桢总会在客厅等她，今日却只看见她的卧房里亮着一盏小灯。曼璐奇怪的走进去，就见曼桢正对着一封信怔怔的发呆。
“在想什么呢？离了魂似的？”
曼桢吓了一跳，灯光下的容颜有些微微泛红。“大姊，你吓我一跳。”
曼璐眼神一瞥，看到她手里还攥着一张信纸，便了然道：“在给沈先生写信？”
曼桢点了点头，期期艾艾道：“是，大姊。我……我遇到了件难事。”
原来沈世钧春节回了南京后，却很久都没有回来。曼桢忍不住给他写了信。沈世钧在回信里告诉她，他父亲得了小中风，他实在走不开。曼桢也不以为意，她相信世钧绝不会骗他，那么她就安心在上海等他。
过了两个多月，沈世钧终于回来了。但他是回上海辞职的。这让曼桢感到猝不及防。世钧曾经说过，并不想继承家里的皮货店。将来要和她一起在上海工作。可没想到他只是回一趟家，就变了主意。
可沈世钧也有很多理由。他大哥早死，他成了长子，不得不承担起家里的重任。况且他父亲这次也是受了中风的缘故，方才发现自己年老体衰的时候，年轻漂亮的姨太太和一双尚未懂事的小儿女是靠不住的，只有沈太太与长大成人的沈世钧是他的依靠。于是他又从外面的小公馆搬回了老宅子里，决定和沈太太住在一起。沈世钧尚不觉得如何，但这却点燃了沈太太荒芜乏味的晚年人生，她在老宅子里独守空房这么多年，没想到临老了，丈夫竟肯回来了，而这一切主要都是缘于她有个成年的儿子。沈太太的欢喜让沈世钧不忍让母亲伤心。而沈太太也一定要他辞了上海的工作，趁这个好机会从沈父手里继承家业。不过，还有个缘故他没有说，他的工作能力并不出色，若真的不继承家业，只靠工厂那点微薄的收入与曼桢在上海生活他也没有信心。
沈世钧并不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他禁不住母亲的软磨硬泡，也心软于沈父如今的病体羸弱。在他看来，放弃上海的工作，并不意味着放弃曼桢，虽然他们必定是要身处两地了，但他觉得这只是暂时的。不过，若要问他最终如何解决，他其实也没有想好。
世钧的这个态度，让曼桢很难过，她先是失望于世钧明明愿意从家里独立出来，却竟然这么快就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但随后就意识到了他们两人的恋情很可能也会因为身处两地而生出变故来。况且他这次是先斩后奏，完全没有和自己商量的余地。她相信世钧倒不是对她变心了，只是他又胆怯的不敢面对她，于是干脆来了这么一手。
虽然心里不高兴，曼桢却也很懂事的没有和世钧闹。世钧答应每个礼拜都会从南京来上海看她。两个人就这样又维持了一段时间，可这一周世钧没有来上海，却给曼桢寄了一封信。信里他说自己实在太忙，又没有借口脱开身来上海，他希望曼桢可以来南京度过一个周末。
曼桢拿着信，心里却有些犹豫。如果她去南京的话，必定要见到世钧的父母了，这意味就大不相同了。虽然曾经无数次在梦里畅想过和世钧的未来，但真走到这一步也不免觉得忐忑起来。
世钧知道曼桢会心怯，原本是邀请了叔惠陪她一起去。但叔惠因为另一番缘故②，并不大愿意去南京。曼桢就想起了大姊。可曼璐最近太忙了，恐怕也抽不出身来。但要自己一个人去，她又觉得不大好意思。
曼桢面上泛起红霞，忍不住请求道：“大姊，我想你要是不忙，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南京？”她心里还有些忐忑，大姊一向不喜欢世钧，恐怕也不会答应。
看着曼桢期待的目光，曼璐心中却是一沉，不禁左右为难起来。她心底也抱着一丝希望，若是沈家人永远不知道曼桢是自己的妹妹，她与世钧也许能够结婚。虽然这委实有些不切实际，可看在妹妹对沈世钧一片痴心的份上，即便是这么微弱的希望，她也觉得应该试一试。况且，她也不想以自己的意志去阻止曼桢追求幸福。
曼璐想了想，便道：“说忙也不忙。正好程经理在南昌给我发了个电报，叫我过两天去一趟南昌。我可以绕道陪你，先去南京，再去南昌也没关系。”
曼桢闻言满心欢喜起来。自从曼璐不再做舞女后，她便与从前的生活一刀两断，她努力学习、工作，甚至比寻常的弱女子做的还要好。曼桢几乎已经忘记了大姊的过去，又哪里会想到这还会成为她与世钧之间的阻碍呢？
这个星期结尾，曼桢特意请了假与曼璐一道去了南京。世钧到车站接曼桢，没想到陪着她的不是叔惠而是曼璐，也有几分意外。
因为曼璐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沈世钧对曼璐总有些怕。此刻见到，曼璐仿佛也更有见家长的含义，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曼璐却道：“我不和你们一起。我在外面住旅馆。曼桢，你要是有什么事，就一定要来旅馆找我。”她跟过来，无非是怕曼桢会在沈家受委屈。
曼桢和世钧都有些不明所以，可曼璐却坚持如此。
曼璐找了家旅馆住下。她还没来过南京，可也没有多少闲逛的心情，只深居简出，等着曼桢的消息。过了三五日，一大早的时候曼璐正在梳头，却蓦然听到楼下传来了曼桢和沈世钧争吵的声音。
沈世钧似乎是在解释什么，曼桢一开始还冷着脸听他说话。过了一会儿就情绪激动起来。曼璐担心的打开窗户，这两人的争吵声音并不大，传到她耳中也只隐隐约约。她只看到曼桢突然愤怒的推开沈世钧，道：“我几时看不起你爸爸了，是你看不起人！……我姊姊并没有见不得人，是这个社会逼得她这样的……若真论起道德来，嫖客和妓女是谁不道德？！”
在楼上的曼璐身子一震，知道曾经的往事还是避无可避的被发现了。
曼桢的问话也刺痛了沈世钧，他觉得曼桢本不应该把话说的这么刺耳，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沉默的一言不发。曼桢苦笑着将前两日世钧给她的戒指拔了下来，塞进他的手里。“也不值得为了它这样发愁……”她故作洒脱，可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她一刻也不愿再呆在沈世钧面前，唯恐自己就这样哭出来，便转身跑上了楼。可走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这样哭着去见大姊，一定会被大姊察觉异样的。她不想让曼璐难过，但外面又是沈世钧，她也不想这幅样子见他。
此刻，她不得不不上不下的站在旅店的楼梯上，心中满是凄楚。这时候，曼璐却打开了房门，快步走过来执住了她的手。
“大姊！”曼桢连忙抹去眼泪，想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她不知道大姊如果问她，她该怎么回答。
曼璐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像姊妹俩要这样相互扶持一般，含泪道：“曼桢，没关系。咱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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