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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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俩并没有立刻离开南京。一来曼桢委实十分伤心，就这样贸然上路显然是不行的。二来曼璐也认为，爱情和旁的不一样，不论怎样都要给彼此一个挽留的机会。过了两天，沈世钧果然再次来找曼桢了。曼璐特意避开，让两人自己谈。
等她回到旅馆的时候，沈世钧已经不在了。曼桢却拿着两张前往南昌的火车票。这也并不意外，以沈世钧的个性，他是无法与家庭反抗的，而曼桢倔强的个性也是绝不会退让的。曼璐知道，曼桢这样还是为了自己。她从前为了家人失身，伟民他们不领情固然让她气愤，但此刻唯一理解她的妹妹也因那段过去而失去幸福的机会，于她而言却是更深的伤心。
火车行驶在从南京到南昌的铁轨上，两边的叠翠层峦、青丘绿树，俱都飞快的向两边退后。此时黄昏微暗，车窗半开，猩红色的窗帘轻飘飘的荡起。原本颇是嘈杂的轰轰车轮声，也因为稳定的节奏而显得不那么刺耳。一路上，姊妹默契的岔开话题，谁有没有提沈家的事情。可这件事还是盘踞在姐妹俩之间，挥之不去。
曼桢趴在桌上看着一张报纸，她看了许久却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进去。伤心、失望交杂在一起，不断的在桌子底下摸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觉得哪里不仅缺了一枚戒指，连自己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一片似的。
曼璐在对面看着一本管理学的书，心神其实也一直注意着曼桢，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对曼桢道：“曼桢，回了上海，咱们还是分开住吧。”
曼桢一怔，诧异道：“大姊！”
曼璐解释道：“我想了很久。虽然我已经脱离了舞女的身份，但……你迟早要结婚，这实在是不行的。你不要和我住在一起了。曼桢，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姐姐吧……”断绝姐妹关系，或许实在是太绝情的做法了。但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没有沈世钧，还会有别人爱上妹妹。她不能因为自己拖累曼桢。
曼桢却用力的摇了摇头，“大姊，我不！大姊，你当初都是为了家人才会这样的。一直是我们对不起你。我怎么能这个时候跟你断绝关系，那也太没良心了！大姊，我想好了。我也不想嫁人了。”曼桢说着也苦笑起来，“从前，人家说结婚和恋爱是不一样的。我还不明白，现在也懂了。世钧他……我也不怨他……大姊，反正我要一直陪着你。”
听到曼桢这样说，曼璐既有些欣慰有些好笑，柔声道：“你说什么傻话。你和我是不一样的。”自己是经历过可怕的婚姻，对男女之事已然绝望。而曼桢不是，她不是前世那个被祝鸿才糟蹋过的妹妹，应该有争取自己幸福的机会。“曼桢，我从前是羡慕你的。因为你有自己的事业，有正常的交际。这些东西我从前都没有。我的世界一旦脱离了令人作呕的舞女身份后，反而更加一无所有了。可即便我曾经一无所有，现在我也有了自己独立的人生，有了朋友、合作的伙伴，有了自己的事业。所以，我不需要你为我担心，陪我一辈子。你该去过比我更好的日子。等回到上海，你再跟世钧谈一谈吧。”
曼桢苦笑道：“大姊，你别劝了。我和世钧，主要还是因为他爸爸……总之，我们已经没有结果了。反正我是不会为了世钧和你分开的，我也不想要嫁人了！”
曼璐失笑，想这还是曼桢失恋之后的负气话，也不再多劝。
第二天下午姊妹俩下了火车，程力夫开车来接。彼此再见，颇是熟稔的寒暄。只是程力夫也敏锐注意到姊妹俩的情绪都不高。尤其是曼桢，双眼微肿，神情低落。这个曾经特别“余勇可贾”的女孩身上仿佛少了几分意气，多了几分伤心。
是以，一路上程力夫一面开车，一面故意说起办厂之事的好消息。“我前几日和小吴一起测试了机器，美国的炼铁炉比英国的好。根据我们的估算，只要厂子走上正轨，尽可以达到年产生铁1000吨！”这消息无疑颇是振奋人心，曼璐和曼桢的脸上也露出了欢喜。
汽车一路开进厂区，只见厂门口挂着大大的招牌，只是还用红绸遮着，下面写着五个大字：振华钢铁厂。这个名字是曼璐和程力夫起的。时人兴办实业，大多是为了国家经济的腾飞。便如抵羊取得便是抵制洋货之意，而振华便是取自振兴中华的含义。三人进了厂区，先住进了里面的宿舍。办厂不仅仅是要制造生产，还要照顾工人的生活。所以厂子里还特意修了工人宿舍，受资金所限，条件固然不会太好，但照他们的计划，若是厂子能有所盈利，将来势必是会继续改善的。
程力夫领着姊妹两人逛了一下厂子。这里的一砖一瓦，每个高炉、每个机器，都是曼璐从前和程力夫一起规划的，她如今看到实物，满心满眼都是愿望得以实现的欢愉。而曼桢在此之前对这个厂子只有朦胧的概念，这次见到厂子已经初具规模，再想到大姊和程经理之前的辛苦，心中也有种感同身受的激动。
次日便是振华铁厂正式开业的日子。厂子里到处挂满了红绸，那机台最新的机器上系着鲜红红布。礼台上的来宾包括花旗、储蓄银行派来的代表，还有南昌当地政府的官员、各行各业的名流。礼台下聚满了工人和前来看热闹的市民。南昌不比上海繁华，振华钢铁厂的开业仪式已是城中的大新闻。
程力夫作为总经理宣布了振华钢铁厂正式开业。随后，便请董事长上台讲话。曼璐为此紧张忐忑了一个晚上，在妹妹和程力夫鼓励的眼神中，走上礼台。她站在台上，看着台下一众工人的面容。他们或是年轻稚嫩，或是满面沧桑。听程力夫说过，也幸亏振华办起来，否则原来这个厂子的许多工人都要丢了饭碗。曼璐此刻又生出一种使命感来。
她缓了缓情绪，清声道：“诸位，我在这里办厂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赚钱，不仅仅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我身上还有重重的负担，要为你们这些工人负责。今日你们投入我振华钢铁厂，生计便与厂子共命运。我在这里与大家约定，办厂力求其快，设备力求其新，开工力求其足，扩展力求其多。人弃我取，将旧变新，以一文钱做三文钱的事，竞胜于市场，庶必其能成功！”台下顿时响起掌声，对于这些工人来说，什么还比有工作有饭吃更好的事情呢。
鞭炮声骤然响起，在满地红纸和烟火气里，旧厂子的招牌被拆下来，新的招牌掀开了红绸，露出了全新的名字。曼璐看着这辞旧迎新的一切，就如同看到她从前灰暗的人生终于有了新的色彩。
她不知道人群里，许伯炜正用赞赏的目光凝望着她。他是从弟弟的来信中，才知道曼璐在南昌办厂的。他第一个念头是欢喜，而后又是深深的欣赏。曼璐过去的沦落风尘固然是让人怜悯的，但新的改变和闪光点却是更让人珍爱的。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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