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41、旧梦随风

　　数日前，纳兰永嘉亲自求过佳玉和疏影，让她们为她操持人生大事，这件事情，佳玉与疏影一直放在心上，顷禾也帮着张罗，终于，直隶保定府的刘府公子，和顷禾两下说定，定在月末成亲，刘府虽是商户人家，也颇有些家底，和顷禾在生意上认识，顷禾认为刘家人品行不错，大公子刘容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咏嘉得知这一消息时，平静的如同一潭湖水，只是淡淡地答应，谢过顷禾。小萤儿倒是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不管人家如何，好歹有个名正言顺的人家了。

　　晚间顷禾来到疏影房里，商议着这件事情，顷禾说：“我跟父母亲说了，他们也不说什么，说是我揽的事情，佳玉同意就好，如今就是操办的问题了。”佳玉接过话说：“咏嘉那日说起，我心里倒是很感动，一个女子如此相托，我们怎能轻率。”

　　疏影说：“到时候哥哥只管把店里的二楼好好装饰一番，给咏嘉做好新娘衣服，咱们再备些嫁妆，让咏嘉体体面面地出门就好，对外就称义妹最为合适。对了，一定要体面，我也有些积蓄，给咏嘉多置些东西吧。”

　　顷禾笑道：“丫头别说瞎话了，哥哥这么年风里来雨里去，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也是不成问题的，你只管锁着你的小金库吧。”疏影笑了，不过转而看着佳玉道：“她无亲无故，送亲的事情……”佳玉知道她的心思，拍了她的脑袋说：“你当我真是小肚鸡肠么，既然是义妹，当然是你哥哥送了她下楼上轿，也算一份安慰吧。”

　　姑嫂二人都望着顷禾笑，顷禾顿了一下，明白过来说：“好啊，你们两个，原来是打趣我，哎，我倒真宁愿她是我妹妹，也少了一份愧疚，她的情意我领不了，倒是为她寻个人家，也算对她的一点安慰吧。”

　　过了几天，佳玉带了一套嫁衣来到咏嘉处，屋外已经布置一新，一派喜气洋洋，映的屋里都红了，咏嘉看到佳玉前来，连忙起身。佳玉坐下来，放了红色嫁衣，对咏嘉说：“咏嘉，这套衣服，你会喜欢的，我挑了特地让疏影看过，她也说你一定会喜欢，你放心，我们会好好为你置办，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咏嘉站起来一低头说：“多谢你们，我本来一缕浮萍，不足为道，遇到你们，是我的荣幸。”佳玉忙说：“不必如此，你也我们店里做了很多事情啊，我们商量过了，到时候你从这里走，顷禾作为你的义兄，我们送你上轿，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看着红色嫁衣，又看着佳玉真诚的模样，咏嘉道：“这件素色青花袍子，是我为店里做的最后一件成衣，我来到这里，为你们添了太多的麻烦。”佳玉连连摆手，陪着咏嘉说了不少的话，咏嘉也是十分感激。

　　翌日疏影也来看望咏嘉，她的伤也大好了，虽然还是要扶着，不过家人拗不过她，吩咐了叶儿好生照看着。疏影只说带她出去走走，咏嘉也答应了。主仆上了马车，咏嘉最近总是这样淡淡的，说不清楚的一种情绪，疏影见她如此，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才是，只好稍微欠了欠身，找了些无头绪的话头聊起来。

　　“咏嘉，你看看，如今这天也冷了，实在不适合出来，不过看着你闷闷的，出来吹吹凉风也好，也不会太冻着。”咏嘉微微抬了抬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是了，还是你为我着想，以后就是想出来，只怕也是没有机会的了。”

　　“不会的，我哥哥相中的，必定也不会是古板刻薄的人家，如今世道也变了，女人家天气好出来走走，也不是不能的事情，那刘家也不是官宦人家，不会太多讲究的。”疏影费心地劝慰她，不过短短几句，咏嘉的神情无比落寞。

　　到了南郊湖边，疏影吩咐停了马车，叶儿搀了疏影，小萤儿搀了咏嘉，慢慢下车来。咏嘉抬眼一望，满目萧瑟。毕竟是冬天了，这里的景色不复从前，草木枯黄，尽是灰土土的颜色，咏嘉慢慢走着，脚下的黄叶脆生生响着。

　　上次来此，为着咏嘉的生日，骏马驰来，她意气风发，疏影也是头次见她马上风姿。如今再看，却是惆怅满怀，早前的风采不复存在，疏影不禁叹口气，再好的女儿，面对这一刻的到来，还是不禁惆怅担忧。

　　“咏嘉，以后我去了保定府，去看望你，可好？”咏嘉知道她为了宽慰自己，只得淡淡笑了，此一去，何日才能相见？况且疏影也要嫁了，又哪能如从前那般，想见则见。咏嘉道：“上次你们为我庆生，是我此生最快活的事情，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就算景物变了，我也不会忘记这里，就算从前的一切都该忘了，也不会忘记湖中那只小舟。”

　　疏影点点头，看着咏嘉，她本该驰骋马上，不输男儿，因着家道变故，落得个这样的境地，倒不知如何安慰她了。想起那日，顷禾，还有崇如，都再次为她庆生，疏影也忘不了那个夜晚，他们都是开心的。

　　疏影走了几步，觉得有些累，忙让叶儿扶了上马车坐着，疏影想了当日的情景，也不免有些伤感，慢慢垂下了眼脸。咏嘉先前也是只顾着自己感伤，没有顾得上疏影，不禁上前说：“疏影，你和顷禾，都对我是真的好，我也感激你们，不过，你似乎也不那么开心吗？你也快嫁人了，我总觉得你藏着好多的心事，仿佛和表面上快乐的你不那么相符。”

　　听着咏嘉关注的话语，疏影说：“人总有很奇怪，旁人看起来，我出身好，受着所有的宠溺，嫁的人家也是稳妥的，我应该没有什么不知足。”咏嘉点点头，至少她觉得疏影的生活应该是十全十美的，所有女孩子都会羡慕的。

　　“人的心总是这样，有时候自己都左右不了。”疏影无奈一摇头，看着咏嘉质疑的神情，立马转了话头：“好了，不说我了，今天是陪着你来的，如今带你再来这里走走，算是一种怀念吧，咏嘉，以后的生活，就要重新开始了，我们都希望你过的好。”

　　咏嘉也不再问，只是点点头说：“如今这样，已是上天厚待我了，我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以后定会好好在刘府里安生过日子，疏影，你们也要好好的，我是真心牵挂你们。”
　　“以后林府是你的娘家，我们本就是如此打算的，你可以堂堂正正的回来，刘府和哥哥交情很好，你以后回来，大可放了心。”疏影说。

　　等到刮风时候，她们才打算回去，马车上咏嘉还忍不住揭了车帘子，依依不舍地看着外面，这片曾经带给她无限欢乐的地方，叹口气，从此诀别。

　　从咏嘉处回来，疏影已经很累了，叶儿忙叫了人抬着她回楼里。后院里崇如和青梅正陪着孩子玩耍，疏影叫了他们，夫妇俩过来和她打了招呼。

　　“疏影妹妹还没有痊愈，怎么又出去了大半日。”青梅笑着问道。“最近咏嘉要出嫁了，今天陪她走了走。对了，师兄，今日去了南郊湖边，上次给他庆生的地方，想着怀念一番，日后也在没有机会再去了。”

　　本是回答青梅的问话，却不料让崇如有些不自在，他想起湖边，他和疏影多次去过，那里也有他们的美好回忆，看着疏影看他的目光，他定定地说：“是了，那个地方，承载了好些记忆，如今她嫁了，想必也是去那里走走，日后再不能去了。”

　　疏影没说什么，下人抬了她上楼去。崇如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一旁的青梅见了，有些怜惜，更多的说不出的滋味，她不禁想：“如今他们到底忘却了没有，雪仁如此，当真不是长久之计，眼见着疏影大好了，成婚也在即，不好再如此缱绻了。”

　　待得崇如与青梅回到屋里，青梅说：“如今老爷也收了不少信儿，圣驾也快回銮了，咱们早晚是要离开的，也该做个准备了。”崇如看了看青梅，知道她有话要讲，“疏影也要嫁了，她的婆家也是佳玉的娘家，如此亲上加亲，便是再好不过了。”

　　一番话说完，崇如也明白了几分，聪慧如青梅，说话也是有分寸的，她知道她在提点什么，在告诫什么，夫妻二人，早已心照不宣。

　　他踱步至廊子上，慢慢走着，看着对面的绣楼，如今疏影腿脚还并不自如，再也没见过她凭栏而望，他曾经那么期望，那么担忧。

　　如今，却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离去，真的已经不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