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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知更鸟的呼唤(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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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会让人联想起什么?
是远方归来的候鸟急急忙忙筑巢诞下生命的延续;是灰白了数月的山峦重新披上嫩绿的华服;也许还是沉眠了太久已经迫不及待细嗅地面挖掘食物踪迹的野狼。至于对一个面容毁损的人,春天给埃德温谬恩留下的印象,大概就是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面部刺痒和被仇恨折磨得无法入眠的黑夜。现在,埃德温望着泛绿的草地,忍耐着春日柔和却完全没有一丝舒缓的风,听着小屋中似乎只能以“愚蠢”、“卑鄙”或者“浅薄”开头的怒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愿意安静地站在这里,而不是走进那座视线中的城堡,找到那个戴着王冠残暴嗜血的老怪物,终结他的生命,也碎裂自己的噩梦和生命。每一次的眺望,艾德温眼中的火星就仿佛遇上了枯枝,迸发出炙热的火苗,然后自己再努力克制不让火苗蔓延整颗心,这真是世界上最难耐的考验了。
“无知自私的人类,任何试图扭曲命运轨迹的尝试会遭致来自命运无情的惩罚。”苍老的嗓音随着开门关门忽高忽低,还没有幸飘荡进树林惊吓疲惫的候鸟,便消融入和暖的春意里。
“十分感谢您慷慨的警示,如果您愿意从人类为你准备的药汤里爬出来,您对于人类的评价会更具有说服力。”平淡的女声分辨不出是否是诚心的建议还是有意的嘲讽,不过并不妨碍屋内因为某位长老试图冲出魔法阵却再次失败的坠落声穿入埃德温的耳中。
埃德温继续遥望散去了晨雾越发清晰的城堡,还有窗户边偶尔闪现的侍女身影,耐心地等待双眼中的枯枝燃尽,只剩暗红的碳灰还在孜孜不倦地挣扎喘息。
“拥有宽阔的视野的确会令人扫去心中的烦闷。”女声已近在埃德温耳旁。
“但熄灭不了刻骨的仇恨。”埃德温平和的音调,似乎只是在叙述从书上随眼得来的一句话语。
“那真是不容置喙的遗憾现实。”女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令人安慰的是,我们已经在继续与仇恨纠缠还是谋图一个更光明的未来之间达成了良好的共识。”
“这只是一个交易,莫嘉娜小姐。”埃德温干涩的嗓音继续平静地陈述。
莫嘉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感谢自己的明智决定,将埃德温和希德长老搬出了卡莫洛特城区,否则她不敢保证即使达成了魔法契约,埃德温也会在日夜被回忆和仇恨煎熬的状况下,失去控制袭击养父。最起码现在离城堡的距离可以大大减少对埃德温心灵的刺激。
“王子殿下的命运线变得更为模糊,但终点仍然是最初的命运。”埃德温双手手指交叉,继续平淡地叙述自己对于命运的窥探成果。
莫嘉娜挑挑眉道:“见到希德长老仍然如往常一样的问候语,这并不令人感到沮丧,不是么?”清了清喉咙,莫嘉娜接着询问:“埃德温,你知道这不是我一大早抛弃了晚宴的繁琐来到这里的缘由,而希德长老除了泡在药汤里斥责外,似乎没有任何吐露其他词汇的打算。”
“任何爱情魔法的创造背后都有一颗渴求爱情却无法触及的绝望之心,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莫嘉娜小姐?”突然上扬的语调预示终于有一个话题可以暂时将埃德温的关注从卡莫洛特的城堡转移过来。
“埃德温,现在可不是猜谜娱乐时间。”请原谅莫嘉娜在操心晚宴的流程与阿瑟偷采玫瑰之后,不想浪费一丝一毫精力的表现。
当然,埃德温并不是为了对方的回答才提问的,他侧过头,微微弯腰与莫嘉娜对视道:“绝望带来的力量和偏执超出了拥有安宁生活的人的想象。”停顿了一下,埃德温勾起仿佛锤炼了数百次的标准浅笑道:“这意味着任何爱情魔法都用尽了一切方式阻止咒语的逆转,他们需要的是爱,而不是再一次深深的绝望。”
“所以,”莫嘉娜望着埃德温双眼中皱眉的自己,不确定道,“这是很难解开?还是,没有办法解开?”
“当然有办法,遗憾的是这需要花费许多珍贵的草药和更多宝贵的时间,以及一些可能有些不容易接受的代价。”埃德温礼貌地回答莫嘉娜的疑惑。
……那么梅林对自己说有几百种爱情魔咒解咒的方式但自己的魔法书不管如何安抚都死活不显示的奇怪矛盾,难道是梅林漏看了魔法书上某些角落的注解?也许那几百个解咒方法并不针对真正的爱情魔法。这不是现在的重点,莫嘉娜抛却这些想法,继续问埃德温:“这需要多少时间?”
“也许三个月,也许一年,也是十年,我们永远不知道这些魔法创造者可以做到何种程度。”埃德温陈述自己的经验之谈。
莫嘉娜叹气道“向阿瑟施咒的人可没有这样的耐心。”阿兰德那个挂着虚伪笑容的仆人昨日的表现绝对称得上令人厌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终于知道谁妄图在和平协议的背面写上拒绝的话语。
“当然,莫嘉娜小姐,”埃德温转过头恢复了没有起伏的语调,“在真爱面前,魔咒营造的虚伪感情总是不堪一击。”
真爱……请允许莫嘉娜的表情凝滞一下,上一次表演真爱无敌剧幕的似乎是不知在哪个王国游荡的兰斯洛特和阿瑟……感受到如同抽奖中了大奖但其实想要的奖品是二等奖奖品的上天恶意,莫嘉娜有些气息不稳地再一次确定道:“真爱之吻?”然后莫嘉娜就看到了埃德温肯定的点头。
……好吧,总比没有任何办法,看着阿瑟摘光自己的玫瑰,再被奥拉夫国王发现用剑削成晚宴的主菜来说,已经是令人满怀感激命运馈赠的回答了。只是这份接受也不妨碍莫嘉娜感慨阿瑟嘴唇的受欢迎程度,也许莫丽厨娘亲自烘烤的凤尾鱼干还有资格一较高下。上次阿瑟是在昏迷的时候,这次么……莫嘉娜觉得她不得不为那位需要贡献双唇的勇士拍红双手来赞叹,即使阿瑟因为魔咒变得比头戴鲜花的领头公羊更爱显摆,也更愚蠢,但意图使用特殊手段令他陷入无意识状态,这并不是一件与“轻松”、“简单”或者“利落”等词汇联系紧密的任务,好吧,相信运气总会偏爱努力的人。接受了明了却又复杂的解决方式后,莫嘉娜叹气道:“如果再不回城堡,也许今晚宾客们需要尝试在充满了杂物的大厅享受晚宴了,请原谅我必须离开了。”
“随时恭候您的到来,莫嘉娜小姐。”埃德温欠了欠身道,虽然语调毫无起伏。
“我们还有许多话题等待着消耗我们不多的时间,那么祝你依然有个愉快的一天,埃德温。”莫嘉娜转身挥了挥手,急步朝着城堡厨房走去。莫嘉娜绝对信任莫丽对于厨房间的把控,但亲自查看总能给自己一些安慰不是么。还有,希望梅林已经放弃了在魔法书里搜寻答案的废寝忘食,否则可太挫伤梅林对于书籍的信任了。
而我们未来伟大的巫师,梅林,当然不知道城堡外莫嘉娜对于自己的忧心,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关注任何与爱情魔咒无关的人或事物。梅林一遍遍梳理着昨日未打理好的野猪毛,也一遍遍回忆自己又牺牲了休息时间找到的咒语,哪怕自己的脑袋正因为连续的缺乏睡眠用抽痛警告自己。希望以后不会再享受到熬夜的“美妙”,梅林努力睁大了几下双眼,麻木地打了一个哈气,继续若有若无地梳理无法反抗的野猪装饰。
“梅林!”
激动的男声挽救了由于困乏快要与野猪獠牙进行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梅林。梅林立刻抬起头使劲刷着野猪毛,回头扬起大大的笑容道:“今天的天气真适合训练。”
阿瑟轻轻皱了一下双眉回忆除了打算给薇薇安采一朵沾着晨露绽放的玫瑰以外,自己的晨间任务表似乎并没有“训练”这项内容,不过还有什么比获得薇薇安的笑容更为令人愉悦的事呢。那么,就让他不要为训练烦恼了。阿瑟拿着玫瑰询问忙碌梳理野猪毛的梅林:“这是不是一件完美的礼物?”
鲜红艳丽的玫瑰,花瓣即使不去触摸也感受得到它令人愉悦的柔嫩,几滴晨露也留恋着不愿离去,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拽住,在芬柔芳香里增添了几许清新。梅林必须承认即使是思虑重重的盖厄斯也会在看到这朵玫瑰花时露出赞赏的微笑。只不过……梅林轻轻吸了一口气虽然肯定但又不太想确认只是不得不质疑一下的纠结地问阿瑟:“这是莫嘉娜小姐花园的,玫瑰?”
“当然是,”毫无停顿的回应,阿瑟的语调还带着得到满足的欢快感,“就连生活在卡莫洛特最角落的老鼠都知道莫嘉娜花园里的玫瑰是最完美的少女礼物。”
……梅林拉起眉毛,睁大双眼,克制自己的脸部肌肉不表露出丝毫因为担忧莫嘉娜得知阿瑟的任意忘为后将会运用肢体活动表达怒火的迹象,赞美道:“我已经可以想象薇薇安小姐收到花后幸福的笑容了。”同时梅林也可以描绘出莫嘉娜冰冷笑容下怒焰喷薄的景象。哦,他虚弱的身体需要充足的休养。
“我以为作为卡莫洛特骑士团的首领准时参加每次骑士团的训练是如同进食一般的本能行为,显然我的想法与现实有着不容忽视的偏差。”熟悉的女声,熟悉的嘲讽语调,熟悉的婉转讽刺,唯一庆幸的是似乎没有太多的生气成份隐藏在语句下面,当然这只是似乎。莫嘉娜推开阿瑟的房门,沉郁地盯着有些心虚想要遮掩玫瑰的阿瑟,以及仿佛预见了飓风来临却没有完全准备的手足无措的梅林。
当阿瑟察觉到莫嘉娜推门进入后,反身迅速将偷摘的玫瑰掩藏在背后,顾不上呵护花瓣上脆弱的露珠,收紧下颌,紧绷身形,如同对待一名实力强大的决斗对手般,谨慎质问道:“我以为你已经开始着手宴会的准备,看来今晚并不值得期待。”
至于不幸被波及到的梅林表示手中的野猪毛似乎需要更进一步的强力梳理才能达到王室审美标准,这项任务如此艰巨他不得不专注再专注才可以,当然,他更愿意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中完成。
莫嘉娜挺直了脊背,扯起一个没有任何友善亲切意味的笑容,悠闲地踱步靠近阿瑟,洁白的垂纱摇晃出完美的弧度,侧头瞄了眼阿瑟背后露出的些许鲜红,回击道:“对于你来说加了羊血的血肠搭配每一道菜的确不太值得期待。”将注意力移开,转向致力于刷毛的梅林,如果不是阿瑟竟然放弃了骑士团训练待在房间,莫嘉娜简直快要遗忘自己来阿瑟房间寻找梅林交流情报的真实目的。上一次阿瑟保留正常心智却没有出现在训练场练习貌似是阿瑟七岁时为了剑术训练中不再被压制而偷偷半夜练习,结果伤寒高烧差点去和从未谋面的母亲团聚才不得不放弃每日晨间活动。这次重大王室继承人危机之后,再摒除索菲亚的干扰外,阿瑟可从没缺席过任何一次训练,尤其当阿瑟掌管骑士团以后。莫嘉娜审慎注视快把自己右手臂扭断的阿瑟,她快要意识不到这居然是那个自大但一直专心完成国王交付的任务的阿瑟了。
阿瑟现在的脸部神情有些复杂,如果有人愿意放下手中的活认真聆听,他不介意倾诉一下现在的感受:他的胳膊因为维持一个高难度的扭转动作,已经用酸麻向自己抗议,当然这抵不上薇薇安的一声早安;想到今晚的宴会充满了羊血的味道,他的胃已经开始不规则地蠕动表达了厌弃,然而为了薇薇安的出现,这也并不是不能忍耐的缺陷;或许莫嘉娜审视中隐含了谴责的目光令他感到了不安和羞愧,不过为了薇薇安,有什么能阻挡他对薇薇安真诚炙热的感情!啊,薇薇安,真是可爱美妙的名字,为什么在自己的人生中迟到了那么多年才意识到!
如果在听到羊血血肠还能瞬间泄露了真实厌恶感,那么现在又在自己的思想中任意展望与薇薇安各种甜蜜的阿瑟……仿佛是永远偏离了目标的箭头,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气馁。莫嘉娜决定忽略这种影响行动力的情绪,维持平常道:“是否介意梅林放下手中的活帮我搬一些重物,阿瑟?”
当听到莫嘉娜貌似合理的请求时,其实阿瑟有些好奇如果莫嘉娜或者侍卫都无法搬动的重物,梅林那瘦弱得感觉一个木盾都会压垮的身型能帮上什么?他绝对不是质疑莫嘉娜,可童年有些凄惨的回忆令他很难想象莫嘉娜有一天会需要与力量有关的帮助,这就比掉光了牙的老人突然想要吃完一大块坚硬的黑麦饼一样更不可思议。不过阿瑟考虑到可以让莫嘉娜暂时离开自己的房间挽救一下快要失去知觉的胳膊,他绝对表示毫无动摇的支持。抓住了重点,阿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用着另一只自由的手一挥道:“当然,请随意。”
这洋溢着青春活力气息的动作……莫嘉娜忍住脑中快要组合完毕的“赞美”词句,朝梅林示意后便向门口走去,出门转头的一瞬间看到阿瑟愉快地挥了挥手示意再见……原谅她薄弱的自制力,白眼是她对此种行为最为委婉的谴责。
梅林揉着因为努力梳理野猪毛而酸疼的手腕,长呼一口气对着快步行走的莫嘉娜解释:“莫嘉娜小姐,阿瑟并不是,额,并不是一个,”梅林停顿了一下,试图找到最恰当的描述词表达自己的想法,“肆意伤害别人的人。”
“十分感谢你的善意,梅林。”莫嘉娜一边注意避让走廊里抱着大堆布料的侍女,一边表达着对梅林的谢意,“遗憾的是,即使有人借着昂扬的酒意踏平了那些惹人怜爱的鲜花,我也只能叹息命运的残酷,而不是痛哭着请求国王把始作俑者埋进花园赎罪。”一个转弯,看到自己房门,莫嘉娜不经意放松了肩膀。
梅林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不敢肯定地与莫嘉娜站在门口道:“可是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花园寄托了莫嘉娜小姐对故国的眷念。”
莫嘉娜打开房门走进去,撇了撇嘴,转身对关门的梅林感慨一下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请相信我,梅林,如果不是阿瑟频繁地将花园中的鲜花扼杀在盛放的时刻而遭到侍女们不满的私语,我都快忘记这座花园原本承载了如此深沉的寓意。”
梅林的额头因为矛盾的信息而疑惑得泛起了几丝皱纹,为清秀的脸庞增添了些许忧郁,但这不能抵消他内心的不解。据说当初因为国王养女思念故土,渐渐憔悴,国王为了安抚养女,招来最好的工匠和栽培能手,耗费了许多时间和心血建成了这座美丽的花园。至此,国王养女的感情有了慰藉,慢慢恢复了健康,当然这座花园也成了国王养女最为重视的地方,任何破坏花园的行为都会受到卡莫洛特可怕的刑罚。莫嘉娜的反应却和传言有着巨大的不同,疑惑驱使梅林继续询问翻找物品的莫嘉娜:“传言中你对这座花园的关心不亚于国王对于魔法出现的关注。”
莫嘉娜合上柜门,侧身表露自己无奈的神情道:“这真是一个不算美妙的误会。”拍了拍发丝上可能沾上是灰尘,莫嘉娜向着皱着眉头的梅林解释道:“简单的解释,那时候我正在对新得到的魔法书籍处于初步探索阶段。而魔法的奇妙魅力总让人忽略时间的流逝,不是吗?”莫嘉娜望向等待自己回答的梅林,传递互相理解的微笑。
“所以当时的憔悴其实是睡眠不足?”梅林感觉他似乎有些同情国王,以及又多了一个秘密需要深藏于心的自己。
“虽然对于养父和当时的工匠感到抱歉,但等我意识到卡莫洛特将要为我建造一座小花园时,我并不比任何一位臣民更镇定。”
“那为什么似乎,”梅林提出内心最后一个疑问道,“你对于阿瑟偷摘玫瑰的行为有着强烈的失望,或者说甚至有些愤怒?”
莫嘉娜双眼中原本为了各种杂务烦扰的疲倦被沉郁的色泽再次攻占了主位,她轻轻叹了口气,组织了言语,坐下来对着梅林诚恳道:“阿瑟也许是一个自恋自大得令人想要狠狠揍一拳再踹一脚的混蛋,但他也是一个信守承诺,忠于自己职责的混蛋,我必须承认。”
梅林点点头回应莫嘉娜的评论,他当然不会为一个真正无可救药的白痴牺牲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虽然有时候他的确有往阿瑟晚餐汤里加料的冲动。
莫嘉娜继续道:“因为一些奇怪的巧合和谣言,当时阿瑟认为这座花园对于我的意义不亚于卡莫洛特之于他的意义,所以,”莫嘉娜回想起阿瑟郑重的表情,眼中的郁气也略微消退,“也许为了有一个始终能够让他清醒认识自己缺陷的对手不缺席课程,阿瑟曾经许下过守护花园的承诺。”
梅林艰难地想象当时阿瑟许下承诺时的场景……
“不可否认这有些幼稚,不过阿瑟一直遵守维护着,就如同阿瑟从不会缺席骑士团的巡逻训练任务。”莫嘉娜轻垂脸庞,叹息道。
梅林点头道:“在我成为阿瑟仆从后,除了当时索菲亚的迷惑,阿瑟没有缺席过一次巡逻或训练。”
“现在站在那个房间里无视骑士团训练并且正打算拿着玫瑰向薇薇安表达爱意的阿瑟,不是真正的阿瑟。”莫嘉娜做出最后的结论。
“我知道,”梅林的记忆里瞬间塞满了仿佛被飓风肆虐过而凌乱颠倒的咒语,纠结自责地抓了抓头发,“可是我还没有办法找到正确的咒语。”
“请忘了那些语调奇怪拗口的咒语,梅林。”在填补了梅林花园历史后,莫嘉娜终于找到契机导入真正的主题:“除了令人印象深刻的错误后果,它们应该并不能让阿瑟恢复成只知道挥剑打败敌人的状态。”
“你去询问了巨龙?”梅林猜测道。
莫嘉娜摇了摇头否定梅林的猜想:“不,我询问了另一位有着丰富魔法知识的人。”
卡莫洛特除了盖厄斯,还有那条禁锢在地底的巨龙,居然还有另一位魔法学识渊博的法师存在……至于为什么不是盖厄斯,因为搜寻不到解咒方法而面容苍白的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梅林有一点惊讶,然而他不敢肯定这位莫嘉娜口中似乎值得信赖的魔法师是不是真的可以被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不得不再一次小心地确认道:“也许询问一下巨龙会有更好的选择?”
“除了带着一身独有的巨龙味口臭需要多享受洗澡的乐趣外,你会失望的意识到巨龙给你的选择和我即将告诉你的并不会有实质性的差别,梅林。”莫嘉娜对着显然持有疑虑态度的梅林肯定道。如果真的有其他选择的话,她也不愿意面对某个从听觉视觉触觉来说具有绮丽甜蜜色泽但实际上简单粗暴的方法。
梅林暂时撇开了那些可以把世界上最聪慧的脑袋也折磨得呆愣的咒语,望着莫嘉娜,决定相信朋友的判断:“那位有着丰富魔法知识的人是否提供了别的建议?”然后梅林察觉到莫嘉娜的嘴角弯起了一丝仿佛被国王要求在臣民眼前表演啃食乳猪这样无理要求却不能反抗的不甘愿笑容。
莫嘉娜停顿了一下,远眺了一下窗口晕染绿意的山峰,闭了闭眼面对梅林期盼的眼神说道:“一个吻。”
“原谅我,一个吻?”梅林已经准备好聆听冗长复杂的咒语或药剂配方,也做好了迎接各种艰难意外,但莫嘉娜的回答简洁得令他以为自己
的耳朵染上了可怕的病症。
“一个吻,梅林,”莫嘉娜微笑着一字一顿重复,“一个真爱之吻。”
梅林在莫嘉娜的重复中点头,意识到不需要去任何未知的黑暗洞穴采摘奇怪的草药,或者寻找危险的生物,也不需要记住比盖厄斯的唠叨更令人无奈的咒语,梅林眼中泛起了亮泽,扬起这几天第一个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感叹:“只需要一个真爱之吻就可以了。”
“考虑到兰斯洛特已经远离了卡莫洛特寻找自己生存的意义,相信梅林你一定不介意牺牲自己的双唇解救阿瑟和卡莫洛特。”莫嘉娜保持微笑贡献她的建议。
……
刚才洋溢在梅林四周轻松的气氛立刻消散,梅林张着嘴,睁大了眼镜,挑高了眉毛,全身仿佛面对突然袭来邪恶强大的魔法一般僵硬了肌肉盯着莫嘉娜没有平复的标准笑容,慢慢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后快速坚定地又摇了摇头,表达他对于莫嘉娜提议的不容置疑的否定态度:“不不不不,莫嘉娜,不,不,”如同溺水的人终于在窒息之前浮出了水面大喘气道,“我绝对,绝对不能亲吻阿瑟!”
“为什么不,梅林?”莫嘉娜抿了抿双唇道:“我觉得你是除了兰斯洛特之外最合适的人选。”
额,梅林不确定这是否可以当做另类的夸奖,但不管是不是,他都不打算接受。梅林试图深呼吸稳定自己内心咆哮造成的巨浪,来回走动,双手似乎尝试抓住空气中让这诡异的气氛持续的罪因:“这个主意糟透了,莫嘉娜!这太荒谬了!”
“当你挽救了五个王国耗费数年达成的和平条约时,你会发现你的牺牲是值得的,有意义的。”莫嘉娜回答梅林道。
“不不,”梅林停顿下来望着莫嘉娜说道,“那个人可以不是莫丽厨娘,可以不是国王,可以不是盖厄斯,然而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梅林转过头质疑这项草率的决定,然后他停止了辩解,上下审视眼前的少女,像是终于在被世界抛弃了以后又找到了新的港湾接纳他,梅林惊喜地喊道:“这可以是你,莫嘉娜!”
“不,这当然不能是我。”莫嘉娜闭了闭眼立即否决梅林突然提出的选择,用手指敲了敲木桌,发出沉闷的响声,“阿瑟是我的弟弟。”
“但并没有血缘关系。”
“但阿瑟与我互相认为彼此胜似具有血缘关系的姐弟。”
“可你刚刚试图让我意识到牺牲自己的意义?”
“因为我相信阿瑟与你之间真挚的友情一定能够解救阿瑟,并且克服一些必要的牺牲。”
梅林发现他有些不太理解莫嘉娜真实的想法,他并不是一个逃避懦弱的人,只是如果阿瑟解除魔法后回忆起是谁亲吻了他……他不敢保证阿瑟会不会为了改善卡莫洛特骑士团马匹的饮食将他剁碎了混进草料里。也许会有人问为什么不把阿瑟打晕了迷昏了,额,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考虑到阿瑟这次受到魔法的影响十分深刻,莫嘉娜与他决定需要在阿瑟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进行解咒保证阿瑟完全恢复成那个只会指挥着别人给他系上腰带去参加训练的王子殿下,然后一切都可以结束,而阿瑟也不会产生把莫嘉娜剁碎的想法。所以,莫嘉娜为什么拒绝?
在梅林思考的同时,莫嘉娜也闭上眼试图理清一些脑中一些混乱的线团。她不该拒绝梅林的提议,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吻,并没什么,阿瑟和她年幼时因为一些意外有过一次触碰,之后也没有改变他们两人在写作中互相讽刺对方的努力,这一次……她应该爽快地点头,能改变什么呢?他们还是会在见面的时候展现丰富的词汇打击对方的心情,还是会在国王分心的间隙互相投去挑衅的眼神,还是会在对方无助低落的一刻挥去一拳打散那些没用的顾虑,还是会在剑术练习后喘着粗气互相不服输的对视,还是可以在致命的武器袭来时用尽全力为对方挡下,还是可以如往常一样履行着自己的身份,维持着如国王披肩一般厚重的亲情,不是么?莫嘉娜梳理着思绪,一切都清晰自然,那些缠绕挠人的线球也应该解开,只是……她仍然不能说服她自己,似乎有一根微细的丝线牵扯她的心脏,心跳总会在有序的跳动下遗漏几次节奏,所以她违背了理智和判断,拒绝了理所应当的选择。但回望梅林疑惑期盼的眼神,她的自私也或者是敏感不应该再成为这次原本就坎坷磨人的任务的阻碍。不如,莫嘉娜深吸一口气决定道:“让命运告诉我们吧。”
“请原谅,什么?”梅林有点跟不上莫嘉娜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让我们打个赌,谁输了就去亲吻阿瑟。”
梅林的全身心是拒绝莫嘉娜仍旧草率得仿佛只是为了戏弄自己的单方面决定,只是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方案可以令双方妥协,于是梅林的脖子僵硬地上下摆动,无奈同意了这个更荒谬的提议。
“那么,”莫嘉娜呼出一口气,“以魔法的名义,赌约成立。”单调的声音,抹不去窗外婉转啼鸣的雀声,也掩不了国王们如释重负的笑容,挡不住仆役们为了宴会匆忙的脚步,也许只有林中沉睡的猫头鹰可以优雅地抖抖翅膀继续下一个美妙的梦境。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期盼的夜晚,不是么,卡莫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