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姻缘》雨霁初晴

50、隐瞒（三）

　　清婉的故事并不上，雪嫣却听得潸然泪下。她想了想，似乎自己怪错了人，这一切并不是清婉的错，她跟自己一样不过是被命运摆布的人。

　　她实在头疼得厉害，为什么事情总是一起发生，而她永远是事件的中心。她的确没有权利怨任何人，如果她早就死了，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可是，她偏偏就是活了这么些年。

　　清婉跟清蔓并不是黎月人，家里本是琼海的大官，三岁那年家道中落，一家人从天堂摔倒地狱。父亲被污入狱，一年后死在牢中，她们的记忆里从没有父亲，母亲带着姐妹俩回了两家，父亲死后一年，便匆匆改嫁，继父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愿抚养清婉跟清蔓，便把她们送去了月神宫。

　　因为长相清秀，被选为月神宫圣女的候选人。琼海人比黎月人更信月神，琼海的月神也没黎月这般恐怖，只是人心依旧黑暗。

　　圣女选拔前三天，两姐妹被人诬告下毒，任凭他们如何解释，她们被赶出了月神宫，也失去了成为圣女的机会。她们那时才十岁，娘亲偷偷把她们安排在破庙中，给她们塞了些银两就再没出现过。

　　她们白天出去乞讨，晚上就去庙中偷贡品吃，她们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知道遇到离辙。那时她们依旧三天没吃过饭，清蔓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清婉本想趁他不备偷了他的荷包，没想到却被他识破。离辙是个好人，听了两姐妹的身世之后，便把二人带到了大将军府，说是给小姐找了个伴。

　　大将军府的小姐就是顾然，顾然古道热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样她们就一直在将军府呆了几年，直到离辙又一次出现，他带着两人来到黎月，给两人偷换了身份，目的只有一个接近林雪嫣。

　　果不其然，清蔓跟清婉成功地吸引了雪嫣的注意力，甚至跟她成了朋友，最后她们成了她的贴身丫鬟，每天把关于她的事，告诉离辙。

　　“在白羽侯时，离辙一眼就认出了我，其实他认出的是你，对么。”雪嫣眼圈红红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是。”清婉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们自知亏欠你，所以清蔓才会答应冷凝，跟她联手，即使知道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你。”

　　“我不要任何人的命，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只是所有，平平淡淡的生活，这很奢侈么？”

　　“公主，我们已经没得选择了。”清蔓的眼睛盯着前方，却没有焦距，看不到终点。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对你们不够好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骗我。”雪嫣哭的歇斯底里，不停的拍打桌子。

　　“他只是关心你，他并不想害你，我们只是帮他，帮他更加了解你。”

　　“够了，你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见不得人，按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咯，谢谢他用这种方式，这么关心我？”她闭上眼，靠在床上，对清婉挥挥手，“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离辙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是琼海留在暝沧的质子，他在暝沧却活的如鱼得水，跟南宫墨有合作，南宫炎也对他礼让三分，即使他逃跑受罚，也只是小惩大诫，做做样子而已。他是离辙的王子，王位的最佳继承人，可是为什么国家危在旦夕，可是他却不回去营救，他究竟想要什么。

　　还有他为什么要叫清婉跟清蔓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她不过是个连自己生父生母都不知道的人。他说有个亲人一直想要见她，那个亲人到底是谁？她想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她想弄清一切，就必须去见他。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个不受宠的黎月公主，后来发现她根本就不是黎月公主；后来她以为自己是南宫墨的妻子，可是她发现他根本就不需要她。她到底是谁，有谁能告诉自己。

　　也许，能告诉自己的人，就只有离辙。

　　她走到离辙房中的时候，离辙正在喝闷酒，一杯接一杯，也不知道伤身还是伤心。他这么多年，几乎从未犯过错，可是，昨夜一错，便是错满盘。借酒浇愁，不过是愁上愁，若是被南宫墨看到，一定会笑话他很久吧。

　　同是自负满满的人，南宫墨唯一比他洒脱的地方是他可以牺牲林雪嫣，而他不行。

　　他又斟了一壶酒，微微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面前的雪嫣，他慌忙站了起来：“雪嫣，你怎么来了？”

　　一开口就是满嘴的酒气：“我敲了很久的门，你没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离辙，我究竟是谁，你要带我见的那个又是谁，他是我的谁？”

　　离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如果见到他时，他还活着你自然会知道，但若是他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自寻烦恼。”酒微微渗出苦味，弥漫整个房间。

　　“离辙，是不是我不去见他，他就不会出事，不会死。”雪嫣没了办法，她只是不再希望有人为自己而死。

　　“他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是他不想苟且偷生，他想要背水一战，即使根本也不可能赢，他也要为了尊严而战，雪嫣，如果他还活着，那必定是为了你，如果他死了，请你不要怨他。这么多年来，他每天都活在自责中，他知道你过得不好，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我希望你可以放下。”

　　“离辙，是不是见到他之后，你就会把所有事说给我听。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不告诉我，你怕我承担不了，但我发誓，我可以的，我没有那么脆弱，我唯一讨厌，唯一不能接受的是欺骗和背叛。”

　　“雪嫣，你何必执着于过去呢？”离辙又倒了一杯酒，“逝者如斯，我们该看到以后啊。”

　　“如果我说，我看不见未来，你会帮我找寻过去么？”

　　“好，我答应你。如果那人还活着，如果你真心原谅他了，我便把什么都讲给你听。”

　　“你保证？”

　　“我保证，从头到尾，事无巨细，意义讲给你听，不再有任何隐瞒。”

　　“为什么要等到那一天，为什么要等到再见到那个人？”她不懂，为什么她的生活，总有那么多人要来插一脚。

　　“因为只有那时，你才不是一个人。”她才好容易接受那些事实。

　　可最终，她还是没能从离辙嘴里听到真相。

　　离辙倒尽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雪嫣，那封信是我南宫墨的一场交易，带你走，就要有所舍弃，只是他不知道，我早就放下了。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他有时候太过于固执了，固执的以至于看不到你的好。”

　　“我不好，一点也不好，离辙，如果当时就死了，是不是一切又不一样了。”她看着离辙憔悴的脸庞，“至少，你的人生绝不会是这样，有时候我会恨我自己，我觉得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我让一切有了借口，我成了错误的入口。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成为质子，如果不是我，清蔓一定还活着，还有月娘，我一生最对不起得人。”

　　“错不在你，雪嫣，那只是人们无尽的欲望罢了，你也只是个牺牲品。”离辙坐回椅子上，“我累了，我只想把握最后的时光，好好活一次，不为别人。”

　　雪嫣擦擦唇边的泪：“为什么连你都累了，可他们还是这么乐此不疲。”

　　离辙无奈地摇摇头：“人总是要经历一些，才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对于王者来说，失掉江山，他们就被推下万重深渊，就将万劫不复，等待他们就只有死亡。对于强者来说，他们若是推翻政权，他们就不久仅是强者更是王者，全天下，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连命运都难逃脱。这是野心也是宿命的搏斗，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他们只能不停地搏斗，他们可以不计较过程，以为他们追求的是结果。”

　　“所以，你从这个过程中挣扎出来了。”

　　“是啊，我逃出来了，便再也不会回去了。”

　　“你就任由着南宫墨杀掉你琼海子民么，你就这么无动于衷么，用我换那么人的姓名对你来说，值得么？”

　　“当然值得。”怅然若失的脸上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你要我当言而无信的小人么？”

　　雪嫣知道再怎么劝他也没有用，便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离辙看看外面的日头：“今天就不走了吧，我们都累了，明天一早就走。”说着走到窗边，缓缓躺了下去。

　　雪嫣点点头：“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你不要怪清婉。”离辙躺在床上，在雪嫣关上门之前突然开了口。

　　“我不怪她，错的不是她。”雪嫣笑笑，“因为我相信你，离辙，我是真的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们的目的地吧。”

　　“你只告诉我是黎月。”

　　“那个地方，你绝对不会陌生。”

　　的确不陌生，在那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此后就像是一个循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忘不了血流成河的画面。

　　好像，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地方而开始改变，好像，她离终点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