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强迫观念

7、G

　　“紫良，主任找。”小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中气十足一声喊，惊醒出神中的沈紫良。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她把手上的杂志随意一盖，起身走向主任办公室。
　　郑心从另一边走来，望着紫良的背影迟疑地说：“你们觉不觉得，紫良最近好象一直在发呆？”
　　“没错，江滨那一期的采访做得很好，社长高兴得很，可是紫良好象从那段时间起就经常走神，虽然工作的时候还是尽心尽力，但一看见那期杂志就发呆，半天都不翻一页。”刘向凑过来说道。
　　“恩，奇怪啊。”悠悠一声，来自于全办公室最与世隔绝的编辑张泉桐，绰号“全不通”。就是一心只做自己的工作，对于办公室任何变动都不太有反应的人，竟然也加入了讨论范围。
　　郑心望向主任办公室，玻璃后隐隐两个人影，似乎正在交谈。
　　“紫良，上期的杂志反应很不错，做得好。”主任非常豪迈地扬扬手中杂志，笑得合不拢嘴。杂志的销售量又涨了，奖金自然也发得多，谁不开心。
　　“谢谢。”沈紫良垂下眼，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毕竟江滨几乎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功劳不在她身上。
　　“这次，你去看这个蛋糕店。”
　　“蛋糕店？”这不是做时尚杂志吗？一下子就变美食指南了？
　　“这家店的蛋糕造型非常漂亮，很时尚，切合我们杂志的风格。时尚生活就是精致温暖有自己个性，传达一种好的生活方式。这家店的西点现在大受欢迎，做做看无妨。”
　　“我明白。那我先出去了。”紫良走出门外，回到自己桌前，才发现大家都在望着她。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没事。紫良，无论什么事，都要好好干，我们看好你啊。”几名同事凑过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诶？呃。”她愣愣地看着又做回各自事情的几人，怎么回事，这突如其来的鼓励。低下头，见桌上的杂志被吹开，刚好是她做的采访，江滨的采访。
　　那几句话是这样的：
　　问：说了太多事业的事，不知道江先生的感情观又如何？
　　答：她喜欢我或不喜欢我都无所谓，我喜欢她就会一直喜欢。
　　问：真惊讶，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听说江先生感情生活一直空白，那么有喜欢的人或有好感的人吗？
　　答：有的。
　　沈紫良盖上杂志。这些问题是编辑给出的，每个受采访者都要回答的问题，毕竟这也是受欢迎单身男子的卖点之一，感情世界，从来都是谈不厌的话题。
　　杂志上的江滨穿着白色衬衫，侧着头陷入沉思。这张照片是她拍的，但那一刻她觉得江滨如此陌生。是他悄悄长成了一个男人，还是她错过了关注的时机。江滨脸上的线条不再是柔软的，他在那一刻是个很认真很严肃的事业男子，也很遥远。
　　采访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吞吞吐吐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很浅很淡地弯了弯唇说：“有的。”
　　沈紫良觉得这个答案远远超出了她的计划和预料，回头又想，他已经是个快三十的正常男人，没有喜欢的人，怕才是真的不正常。
　　而后这句“有的”还是让她十分在意，拿去问江潍，他只摇摇头说：“你自己猜，猜得到是你本事，猜不到我也无能为力。”
　　结果，她还真的猜不出来。
　　沮丧得要命地缩在沙发上，整理她的采访稿。江滨出来倒水的时候看到她的样子，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他问：“想什么？”
　　“江滨，告诉我喜欢谁好不好？”她抬起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可怜兮兮。
　　他一怔，然后轻轻地说：“你就是想这个？我骗人的。”
　　“你骗人？”这次换紫良愣住了，“为什么？”
　　“好玩。”他说，拍拍她的头，“所以你别想了，好好做你的工作。”他起身，走回书房。
　　沈紫良偏着头想了想，在他身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白。”
　　很多时日后她回想起这句话才觉得自己真的很笨，怎么会在那时候真的去相信他说的那些话，何况那个回答还是“好玩”。江滨从来就不是爱玩的人。
　　太漫长的时间，有时反而让人蒙蔽了双眼。

　　很漂亮，真的很漂亮。站在透明的橱窗前，阳光折射下来，仿佛橱窗内的糕点闪闪发光。沈紫良的食欲全被勾起。难怪这家店会受欢迎，这样看着漂亮的东西，谁舍得不买。
　　推开门，风铃叮叮当当响起，正想开口说明来意，却被角落里的人吸引了目光。紫良走过去，猛地一拍桌子：“陈安夏，说，你都周游到哪里去了，回来也不说一声！”
　　那女子懒洋洋地抬起头，握着叉子的手插了蛋糕一角递过来：“你吃吃看。”
　　沈紫良在她对面坐下，吃下她递过来的蛋糕。
　　“怎么你也在M市？”安夏将叉子放下，抬头问她。
　　“来工作。”沈紫良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写信告诉你了嘛，你又搬家了？”
　　“啊，不好意思，我把法国的房子给卖了，要知道在法国呆久了真是无趣，这回我打算在国内长住了，我还是喜欢这里的男人们啊，干净可人，老的小的都好。对了，刚刚给你的蛋糕好吃不？这家店我朋友开的，漂亮吧。”陈安夏噼里啪啦地说完，才回过头看了紫良一眼。
　　“……我杀了你。”
　　“别啊，这不是都跟你报告完毕了吗？现在我们都在M市了，保证让你看我看到腻。”
　　“陈安夏！”
　　“我住嘴。”她的眼睛很无辜地眨了眨，“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做采访。”紫良晃晃手中相机。“这回就拜托你帮我约老板做采访了。”
　　“没问题。”安夏比了个“V”的手势，与她相视而笑。

　　脱去鞋子踏上玄关，陈安夏环顾房子四周，拍拍手：“设计得不错，干净舒适，又是那个万能人江滨做的？”
　　紫良笑，只要安夏在，万能人这个称号就会重现江湖。“不是，室内设计的是小哥。”
　　“不是吧？那我要把夸奖收回。”安夏走到沙发边坐下，将自己整个人陷入沙发内，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紫良，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啊。”
　　“什么老样子？”沈紫良从冰箱里拿出两罐饮料，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你，江滨，还有死小孩。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好象你们的相处模式一直没有变化。”
　　“恩。”沈紫良想了想，“好象是，我跟小哥都是江滨的跟屁虫吧，小哥也奇怪，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陈安夏看着一本正经在想事情的紫良，有些无奈。有些人是怎么敲都敲不醒的，除非她愿意自己去正视。算了，某人都不急，她急什么。
　　“啊！老女人。”
　　陈安夏眯起眼，几年没听这声音还是很熟悉，也很刺耳。她回过头，看见江潍提着两大包超市买回来的日用品，站在厅里瞪她。
　　“小哥，欢迎回来。”沈紫良过去帮他，把东西提到厨房。
　　空出双手来的江潍生龙活虎地走过来，一手指着安夏的鼻尖。“说，你怎么还活着。”
　　“你懂不懂什么叫长幼有序，什么叫敬老尊贤。我好歹比你大一岁，你这么对我说话要天打雷劈的。”陈安夏刻意地在他面前笑了一下，坐回沙发上。
　　“真劈了我才是天不长眼，你是我的谁啊，百无禁忌！”他就是跟她不对盘。
　　“死小孩，我算辈分给你看。我是紫良最好的朋友，情如姐妹不是。我要站到你头上简直易如反掌，只要紫良将来成了你的……”
　　话没说完，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说什么这么热闹？”
　　安夏回头，看到紫良仍是笑得没心没肺，她身边站着的人，江滨。冷着一张脸，话就是出自他口中，四平八稳，语气却可以冻死人。
　　“恩，没什么，就是按照惯例小冲突了一下。”陈安夏摆摆手。谁让她什么都敢惹，就是不敢招惹江滨呢。所谓一物克一物，大概如此。
　　“没话说了吧。”江潍洋洋得意地在沙发另一角坐下。
　　安夏白了他一眼：“别孩子气了，二十好几的人了都。”
　　“你管我，老女人。”
　　“紫良，我去你房间躺一下。”安夏经过她身旁时说，声量不大不小，足够江潍听到，“那孩子没治了，有空抓点药给他吃吧。”
　　话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进了紫良的房间。门关上，任江潍在门外气得跳脚。沈紫良忍不住，抬起头看江滨：“我好想笑。”
　　他浅笑着看她：“小弟一直对安夏没办法。”
　　“是呢。”沈紫良认真地点点头，指着气冲冲回自己房间的江潍，“小哥好象一次都没赢过，我记得那个时候，很快乐。”
　　很快乐啊。那些闹哄哄的日子，他们都是烦恼勿近的少年，恣意青春。
　　紫良扬起头说：“今天我做饭吧，你们等着。”她走向厨房。
　　江滨在她身后，看着她充满笑意的侧面，和蹦蹦跳跳的身影。她一直都像长不大的孩子，心思清明，不知道这世上也有千折百回的心，因她而提着，因她而曲曲折折。
　　转身回房前，江滨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说：“阿紫，不离不弃。”
　　四个字而已，不离不弃呵。无论将来如何发展，这都是他江滨这一生中，必将信守到底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