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要嫁人》月腾蛇

33、chapter33

　　还是那片熟悉的走廊，同样的面色麻木的人背靠着冰冷的墙。那种不变的酒精味，还有那些刺目的白色，丝丝沥沥但并不间断地时刻提醒着阿莹——你又回到了这里，这个你失去希望的地方。
　　一个轮回到底有多长？
　　不久前的自己还无力躺在那些粗糙的白色床单上心碎流泪，任身边人来去几多，都不过是虚设，那时的自己，心里眼里都是麻木与绝望。
　　可是好像只是转眼之间，她便又站在这里，看着那些永远来去匆匆的人，忙碌在自己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再踏足的病房。
　　何蕴竹脸色煞白，脱力的身体好像海上迷途的船。可就算昏迷着，阿莹也仍旧可以感受得到玻璃窗那面绵延不绝的不甘和怨愤。
　　阿莹静静看着她，一瞬不瞬。却忽然有些困惑——那天抢救室的自己是否也是这般狼狈破败的样子，面对死去的孩子，是否也是这样的怨怼与不甘？
　　明亮的白炽灯照的人眼花，阿莹轻轻眨了眨眼，仍旧觉得有些看不真切，她缓缓将目光移向走廊尽头的阴暗处，罗叙正站在安全门后不知在跟谁通着电话，他的半个身子埋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阿莹地目光顿了顿，眼前忽然浮现出赵润生那副较之略为瘦削的背影。她这样想着，连带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笑起时略为皱起的鼻梁，还有那弯时刻上翘的嘴角都不禁一起浮现上来，她习惯性的想要回头去看。
　　可是动作进行到一半时，她才突然想起，赵润生不在这里。
　　不是每一次自己有事时，他都会在这里。
　　她木讷地收回目光，干涩地牵牵嘴角，不知是在嘲笑颓败不堪的何蕴竹，还是在嘲笑不自量力的自己。
　　包里的手机响起，阿莹如梦方醒地回过神，目光闪了闪，最后还是面无表情的从罗叙身上移开。
　　是赵润生。
　　那三个字静静地闪烁在屏幕上，晃得阿莹心头处一阵阵地疼。她手指抖了抖，只有一秒钟的犹豫，然后挂断了电话。快速地打出一排字：
　　润生，突有变故，
　　不过我自己可以应付。
　　好好想想我们婚礼的细节，我很快回去。
　　勿念。
　　短信编辑完毕，阿莹又看了一遍，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又放松，最后还是用力按下了发送键。
　　方才他不知何时离开，不知道酒店里最后的那一幕，赵润生有没有看见。
　　而遑论他看到与否，阿莹的这一番话无疑都是欺骗。无论赵润生选择装傻还是揭穿自己，难以名状的羞耻感都在阿莹的心里翻滚。
　　她既希望赵润生没有看到，那么等这段意料之外的情节过去，他们的日子还会照常过下去。但又希望他亲眼目睹，真真切切将自己的一切看得无比透彻，让他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圣母莲花，从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般完美。
　　她的锱铢必较，她的睚眦必报，都与最恶毒的女人毫无差别。
　　可是不论他如何想，此时此刻，阿莹都为自己的得陇望蜀感到羞愧，为自己的隐瞒行为感到汗颜。
　　还不待她细想，铃声响起，很快传来回音。
　　恩，知道。
　　事情办完，尽早回来。
　　我在家里等你，

　　她放下手机，浑身有一种枯涩的无力感，心头忽然生出无尽苍茫。
　　似乎想填补自己心中的空虚感，她又抬头望了望病床上的何蕴竹。看着她微微侧过的灰白脸颊，心中似乎有一丝同情一闪而过。
　　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罗叙很快打完了电话，步履匆匆向这边走来，阿莹余光中看见他转身的动作，故作不知地缓缓闭上酸涩的眼睛，开始假寐。
　　脚步声没有一丝迟疑，一只宽大手掌几乎在同一时刻放上阿莹的头发，轻轻摩挲了一下，转而执起她的一只手，软软握住。
　　“阿莹，等累了吧？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阿莹抑制住想要躲开罗叙触碰的冲动，眼还未睁开，嘴角先挂上一抹淡淡微笑。
　　“别担心我，倒是何小姐，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情况让人担忧……你可有通知她的家人？爸……”
　　阿莹忽然停顿，微微侧过头。
　　“罗先生知道了吗？”
　　她这样说完，故意逃开罗叙的目光，在谈到罗振华时脸上的失落神情恰到好处。
　　罗叙的握着阿莹的手不由一紧，定定看住阿莹，没有回答。
　　气氛陷入沉默，只余走廊里家属偶尔低低的饮泣声和徒劳的安慰声。阿莹顿时有些懊恼，她的本意是想要从罗叙嘴里套出一些情况，以便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却没有想到表演太过，反倒弄得冷了场，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她略作沉吟，而后忽然轻轻依靠住罗叙的肩膀，轻声长叹一声。
　　“对不起。”
　　说完这简短三字，便再不做声。
　　却不想罗叙闻言却更加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却是一声苦笑：
　　“你为何要说对不起，从始至终都是我对不住你的。”
　　他这样说着，反手轻轻揽住阿莹细弱的肩膀，也不管阿莹有没有回答，继续道：
　　“这段时间……不，应该说从一跟我在一起开始，你吃了许多苦，我是知道的。我一直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最后还那样……还那样对你，难怪你要离开我。”
　　他这样说着，像是陈述，又像是忏悔，与其说是给阿莹听，不如说是在逼自己再一次面对他的诸多不是，神经质地折磨自己。
　　阿莹却没有耐心，她忽然伸出手，轻轻遮住罗叙的嘴，待罗叙看过来，她也抬起目光直视他，缓缓道：
　　“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眼前的才是要紧，我不是在你身边么？”
　　罗叙闻言怔了怔，而后眉头却渐渐舒展，情不自禁微笑道：
　　“你说得对。”
　　他就这样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见，又好像已看了千万遍，却怎么也看不够。
　　罗叙眼中的深情叫人沉醉，可是落到阿莹眼中，却只感到害怕和不适。她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念头，好像自己正置身于一片灯光交错的舞台，没有人来观看这场真情告白的戏码，可是自己跟罗叙两个人却演得津津有味，几可乱真。
　　她又看了一眼罗叙，他脸上的神情认真的几乎称得上是执拗。若是三年前，她一定会为这真情动容，可是如今，那满目的柔情再入不了阿莹的眼，剩下的只有可笑和不信。
　　阿莹这样想着，就连曾经有过的一丝歉意和不忍也统统消失殆尽，心下的坦然使她忽然笑了起来。她眨了眨眼，轻声道：
　　“有医生出来了，我们去看看何小姐是不是。”
　　她站起身，却忽然仿佛十分讶异道：
　　“罗先生？”
　　罗叙闻言缓缓转头，果然，罗振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此时正站在不远处，脸上的神色平静，眸子里却是变幻莫测。
　　阿莹好像有些意外的样子，反应过来急忙想抽出自己的手，罗叙却紧紧握住，不给阿莹丝毫躲避的机会。
　　罗振华果然心理强大，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仍然不说什么，只是迈开步伐缓缓向阿莹走去，上下打量一番，意有所指道：
　　“阿莹在这里啊，真是叫我意外。”
　　阿莹闻言只是轻轻礼貌颔首，轻声招呼道：
　　“罗先生。”
　　“罗先生？”
　　罗振华闻言轻声反问，微微挑起眉头的动作略有些夸张。又转头意味深长地瞟了罗叙一眼，而后却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
　　“罗叙，蕴竹怎么样了？”
　　罗叙闻言只是面无表情道：
　　“刚才问了医生，可能是思虑过甚导致的突发性晕厥，好好休息两天应该就会没事，您不担心。”
　　罗振华细细地听，目光略略落在急救室里的何蕴竹身上，脸色沉了沉，又转过头对着罗叙低声道：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回头她出院了，你好好安排人送她回家去……老何一定急坏了。”
　　他说到这里时，不知是不是阿莹的错觉，罗叙的脸上有一瞬间的不屑和鄙夷。
　　罗振华却仿若没有察觉，这样说完，再不作停留，不知什么目的的四下环顾一周，便要离开。
　　离开之前忽然转过头来。似乎想要对阿莹说些什么，却被罗叙一把抢先，接过话头道：
　　“爸，上次天成雅典的那个项目地皮那里出了一点问题，企划案已经做了相应的修改，您回去过目一下吧，有问题可以让王经理转达给我。”
　　罗振华闻言并不做声，略作沉吟，抬起头深深看了罗叙一眼，
　　“你好自为之。”
　　最后也不看任何人，只留下这一句，便转身招呼过一旁等候的助理，大步离开了。
　　罗叙一直目送着罗振华走远，目光莫测。直到后者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面，他才渐渐收回目光，脸色却仍是不太好看，他顿了顿，转过头第一件事却是劝慰阿莹：
　　“你别在意他说的。”
　　阿莹只是微笑摇头：
　　“没关系。”
　　眼神却一直暗暗盯着罗叙的脸，心下犹疑不已。
　　刚才阿莹一直细细观察着罗振华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如果照这样看来，自己的推测似乎并没有条件成立。
　　可是她却能够感受到罗叙和罗振华谈话时，他们之间那本不该属于父子的怪异气流。罗叙周身的抗拒却并不是能够装的出来的，是的，在罗振华提出要好好照顾何蕴竹的时候，罗叙有本能的抗拒。还有罗振华游移的目光，这并不像在商场上浸淫多年最善于商战的精英的行为。
　　这是最明显的隐瞒。

　　阿莹正在心里暗暗思索，那边却听有医生大声喊：
　　“谁是何蕴竹的家属？”
　　罗叙闻言顿了顿，走过去回答道：
　　“他的家人还没有赶过来，我们是她的朋友，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们。”
　　那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打量了罗叙同阿莹一眼，然后轻描淡写道：
　　“何女士是宫外孕，我们要做一个摘除手术，你们谁能代表家属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