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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疼 ...

  •   甜味如果盖过酒味了,那么酒喝起来和果汁也差不多。陶西萌想。不过她还是没敢多喝,三杯下肚就停了,专心吃菠萝派。因为每喝一口,眼前就晃着沈翼成的样子,凶巴巴的:又喝酒!不许喝!
      其实他还真没怎么对她凶过呢。他总是很温柔地笑着的,但是她怎么会以为,他只会对她一个人这么笑呢……
      陶西萌拼命甩头。
      为什么总是会想起来呢。为什么就不能忘掉呢。
      音乐有点吵。可是比不过她乱哄哄的脑子。马可还在兴奋地说话,要去中国了,课题项目在青海,他看过地图了,离四川很近……
      舒茄的老家在四川。陶西萌看见马可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想起舒茄给他画的肖像来。
      那真是一幅漂亮的人像,画上的马可好像多棱面的水晶人,反射着五彩的光芒。这么炫技的画法,却多少有些冷漠呢,少了马可本人那种热情阳光的味道……

      和舒茄画给谢天桦的肖像相比,差别太大了。
      那是陶西萌前几天无意中看见的,尚未完成的油画,却已经不在画架上,倚在墙角里落了灰。近乎写实的画风,坐在淡淡光线里打瞌睡的男生,眉峰轻蹙着,似乎有解不开的愁绪。而舒茄的笔触,竟是细腻又温柔的,和她其他的画作迥然不同。
      总有些心情,是藏不住的吧。
      想起马可吃力地学说中文,一笔一划写那些方块字,陶西萌竟有一瞬想哭。感情这种事,是不是世界上最不能勉强的呢?无论怎样努力,喜欢的那个人也不会喜欢自己……

      头疼。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疼。杨沁他们去跳舞了吧。空气里有种奇怪的味道,陶西萌想她还是回家的好,站起来的时候,却被闪烁的灯光刺得发晕,重重的鼓点,只敲得她的心狂乱地跳,小腹里却突然像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划过,疼得几乎要喘不上气。
      怎么回事?冷汗已经冒出来,她脚步不稳,跌进一个沙发里。
      有人凑上来跟她说话。是德语,陶西萌听不清,只看见他手里白白的一个东西。然后又有人冲上来了,那白色的东西一下消失不见,她被人轻轻抱住了,轰响的音乐中,她居然听见他热热的呼吸:“……萌……西萌……没事吧?”

      那种温暖的感觉,一刹那间几乎让她错以为——是沈翼成在抱着她。可是小腹的疼痛那么鲜明,陶西萌立刻就清醒过来。是谢天桦。已经从荷兰回来了吗?
      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护着她挤出酒吧。“你没事吧?”他又问了一遍。
      呼吸到新鲜空气,感觉似乎好一点了,陶西萌摇摇头。
      “这种酒吧,最好别一个人待着。”夜色里,谢天桦的神情像是在忍耐,“德国有不少年轻人抽大麻的。”
      陶西萌一呆。“大麻”两个字,一下子让她想起刚才闻到的奇怪的味道。突然就想吐。只呕了一下,左腹的剧痛又卷土重来。
      谢天桦一步跨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刚才喝了什么?吃的呢?除了马可还有谁坐过你旁边?”
      别看谢天桦一边开车一边问,声音稳稳当当,其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发抖。
      “嗯……鸡尾酒和菠萝派……还有两根肉肠……”陶西萌居然还笑了一声,“没事啦,大概吃坏了,你送我回家好了……”
      他瞥她一眼。脸色那么差,一手紧紧按着肚子,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谢天桦的心都揪紧了:“不行,你得去看医生。”

      正是周末,诊所全部休息,好容易打通急诊中心电话,问到值班诊所地址开过去,那家诊所居然在一幢老建筑的四楼,楼梯窄小陡峭,电梯还是坏的。谢天桦简直想骂人。陶西萌已经疼得站不直了,一头冷汗靠在墙上,他当即走过去说:“我背你吧。”
      她很轻,可是似乎不习惯被人背,两手撑住他肩膀,身体绷得直直的。谢天桦只好说:“这样你会摔下来的。”她这才慢慢伏在了他背上,手臂伸下来搂住了他的脖子。
      若在平时,他的心一定旖旎一片,此刻却全被她痛苦的模样占领了。立刻大步走上楼去。安静的楼梯间,开始还只是他的脚步和呼吸声,爬上三楼时,谢天桦却听见背后的一声抽泣。一怔之下,脚步稍稍迟缓,他只觉颈间微微一热,有水样的什么,滑进了他的衣领里。
      “西萌?”

      看见他背对着她蹲下来时,陶西萌有一刹那恍惚。
      只有沈翼成背过她。那还是五年前,他二十岁生日那天,一反常态地闷闷不乐无精打彩——现在陶西萌知道了,是因为方蓝拒绝了他吧——当时她却不知情,只想方设法要他开心,陪他去玩,看通宵电影……结果自己看睡着了,被沈翼成背回家。半路她醒过来,沈翼成要她下来自己走,她前所未有地大大撒了一回娇,睡眼朦胧地赖在他背上,两手抱紧他脖子。记得沈翼成好脾气地笑,说小萌你像只懒娃娃。
      不懒,就是困了嘛。
      那么是胖娃娃,好重。
      才不胖呢。
      那就是大头娃娃……他应该是笑了,因为陶西萌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不知怎么让她想起夜风里,微微摇摆的秋千。她偏着头,模糊看见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好像要融化在一起。

      为什么疼痛越清晰,记忆也越清晰呢?还是因为记忆那么鲜活,疼痛才越发鲜明了呢?
      如今,他是背着别的女生了。别的,他真正爱着的女生。所有的记忆,所有她宝贝似的珍藏着的一切,都被打回原形,变成一堆堆被她幻想得太美的石头。陶西萌从来不爱哭,这会儿却忍不住,下意识地搂紧了身前这似曾相识的温暖。他叫了她一声,她知道他是别人,泪却莫名落得更厉害。
      “对不起……”陶西萌抽抽噎噎地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也许痛苦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它从来不肯被忽视,也不肯在伪装下安安静静地消失掉。或许它根本就是花苞里藏身的一只虫,无时无刻不在慢慢地噬咬,摧毁掉哪怕是一点点的盛开的希望?
      “……很疼吗?”诊所已经到了,谢天桦放她下来。其实陶西萌很感激他只是这么问,低了头抹脸:“嗯。”
      “肩膀借你好了。”他哑声说。
      陶西萌只是摇头。背转了身,用力地想把脸抹干。如果有肩膀可以靠,那她大概更加哭得停不下来了。
      她没有看见谢天桦的神情。如果看见了,或许她就会明白,痛苦并不只青睐她一个人……
      医生检查了一下,说很可能是肠痉挛,给陶西萌开了解痉药。又叮嘱说:太冷太热的东西不要一起吃,如果最近压力太大心情不好,也要注意好好调节。
      这位和气的老医生,多半是看见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吧。

      这阵子太容易失眠了,谢天桦又是一整晚翻来覆去。曾经做好的心理建设,见到她的眼泪几乎就全部崩溃了。很明显,她是因为沈翼成才这样的。她说她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她甚至不想要他的安慰。想起她背转身摇头的样子,谢天桦止不住地心酸难过,又有些怒,简直是令人发狂的煎熬。
      爬起来去小湖边疯跑了一圈。正是黎明前最黑暗寒冷的时刻,风声呼啸,夹着零星的雨点打在他脸上。
      又是看不到日出的一天。谢天桦恨恨地想,可还是不停地跑,带着发泄的味道。当他终于跑到满身大汗两腿僵硬再也跑不动的时候,才发现雨早已停了,刚才还黑沉沉的湖水里,已经漫起一大片的红光。抬头望去,一枚圆圆的红日正在云层间喷薄而出。
      嘿。谢天桦在晨风里扬起眉毛。这是不是说明,有些事情,并不会像预料的那么糟?
      “早上好啊。”
      这个声音,谢天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就看见陶西萌一身蓝色运动服,正站在霞光里微笑呢。

      “你……怎么不休息?”他愣了半天才走过去。
      “已经好了啊。”陶西萌倒是精神很好的样子,挥一挥手臂,“那老医生开的药很管用,现在一点儿也不疼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我还以为我来得够早了呢。”
      她眼睛亮亮的,脸色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红润,歪着头看他:“别告诉我你去跑了个马拉松哦?”
      被她这么一问,谢天桦才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我跑了六圈吧……”也不管草地上满是露水,他干脆就地躺倒,连指头也不想动了。
      陶西萌像是吓了一跳:“一圈至少两公里哎……你怎么啦?”
      谢天桦沉默一会,答非所问:“……我还想着,是不是要把彩蛋还给你,让你复活一把呢。”
      “啊?”即使没看,他也猜到她瞪大了眼,“你还留着呢?坏掉了吧!”
      谢天桦把手枕在脑后:“冻在冰箱里啊,怎么会坏。我打算让它做化石。”
      “哈。”草丛窸窣作响,陶西萌在不远处蹲下来了,“那等你也变成化石的时候,它又可以让你复活啦。”
      在她轻快的笑声里,眼前的太阳正从红色变成金黄,云层间落下的光芒,也一分分地明亮耀眼起来。晨风虽然仍然沁凉,掠过面颊时却已带了暖暖的味道。谢天桦微微转过头,看见她仰起的侧脸,柔软又有些孩子气的轮廓,那样明媚。
      昨夜的苍白和哭泣仿佛不过是一场梦。他想,她或许是真的不愿意被安慰。

      “能问你吗?”陶西萌忽然开口,“当初为什么会来德国呢?”
      谢天桦一愣:“……读书啊。我妈是德语老师,一直就想让我出来。正好赶上高考发挥失常,只进了个二本,想想没什么意思,就来了。你呢?”
      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这问题根本不用问。看她沉默,谢天桦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你不会是追不到人,打算回国了吧?”
      “怎么会!”像是被人道破心思,陶西萌打了个激灵,看他一眼,“我不会回去的。就好像……嗯,猎人去森林里追狐狸,结果追丢了,他还是可以在森林里干点儿别的啊。”
      似乎她总会说出些有趣的话来,谢天桦笑:“原来在你心里,沈翼成是只狐狸啊,嗯,还蛮像的。怎么你是猎人?看不出啊。”
      陶西萌的脸有点红:“什么啊,再说我不理你了。”
      “OK,不说他。”谢天桦翻身坐起来,“那我呢,如果这里是森林,那我是什么?”
      “你?”她抬头看他,抿抿嘴,“是……树啊,漂亮的白桦树。”
      狡猾的小丫头。他装作不满:“怎么也得用英俊来形容吧?”
      “哦哦,好的,英俊的树先生……”陶西萌咯咯笑个不停,“请问是不是经常有小兔子撞到你啊。”
      “有啊,面前就有一只。”
      “去你的。”她翻白眼给他,一下又低头笑了,有点儿羞赧的样子。那模样真让他心动,可到底还是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表白的时候。于是说:“看来你比我想象的坚强。”
      陶西萌玩着手里的草叶,半晌答:“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你没想着去把小狐狸揪回来?嘿,我觉得他更像大尾巴狼。”
      她扑哧笑了:“做第三者啊,我才不干呢。再说我也没那个资本啊。其实……只要他觉得开心,我也很开心了。”

      这最后一句话,未免又让谢天桦有些心酸。陶西萌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怔怔地像在出神。有一只早起的小蝴蝶,大概是被露水沾湿了翅膀,扑扑跌跌地飞到她面前的草叶上。陶西萌伸出手,那白色的小蝴蝶就停在了她纤细的手指上。她把它举起来,对着明亮的阳光,轻轻地笑了。

      如果她不是小天使,那么天使又能是什么样儿呢。这是谢天桦见过的最美的笑容。心在风声里忽然变得又轻又暖,好像那只蝴蝶的翅膀,忽闪在她的身边。他想他是离她越来越近了,那么,一切都是有希望的。就算这条路上,他还要跑一千米一万米,又有什么呢?他的耐力一直都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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