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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原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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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等一下。沈翼成低沉的声音,在夜风里透着疑虑。
直视过来的眼光里,有审视,担忧,还有隐隐的无奈。
你能,安全把她送回家吗?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请求,语气却是明显的不信任。
你放心,不会有人伤害她。谢天桦目不转睛地回看他一秒,用力关上车门。
除了你,不会有人伤害她。
天知道他有多想揍那家伙。
谢天桦往湖里丢一块石子。
昨夜的记忆,像冰凉的碎片,在晨光里到处散落。
现在八点。凌晨两点才到家,她不可能来跑步的。明知道这一点,他仍然失眠,早早跑到小湖边。
她到底还是哭了。见她垂着头睡着了,谢天桦尽可能轻地停了车,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盖在身上时才发现的,尽管那张苍白的小脸半明半暗,又落着车窗上斑驳的雨痕,可淡淡的那两道泪痕,却在灯光的反射下,一瞬间就刺进他心里。
想起她吃饭时那样拼命掩饰似地兴奋说笑,他真是心疼,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把她的泪抹去。指尖触到她脸颊的那一刻,谢天桦只觉得自己的心从没有那么地柔软过。真想好好爱她,保护她。可是,该怎么做呢?
她在小花园的栅栏前跟他道别时,疲惫的脸上仍挂着笑,说谢谢。那种客气礼貌的口吻,只让他觉得远,像夜风一样凉,隔开着他和她。
望着长椅边已经结出青色小果子的樱桃树,谢天桦发了好一会儿呆。
手机响。低头一看,是旅行社。他几乎不想接。
“有话快说,忙着。”
天气有些反常,五月初,正午的太阳就晒得人发晕。谢天桦刚从旅行社出来,用肩膀夹了手机,手上文件袋往背包里塞。
韩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我也忙呢,兄弟,我那张windows安装盘在不在你那儿?”
“在,怎么了?”
“电脑瘫了,你什么时候能来一趟?”
谢天桦看表:“一小时内给你送去。”
“晚一点也没关系啊。”这家伙的口气,怎么听都是悠闲自在。
“我今晚要跟团去荷兰,要不等下星期回来再给你?”
“靠,那你还是赶紧来吧。”
刚进学生公寓,就在二楼走廊里被人一嗓子喊住:“啊,谢帅!”
这么喊他的只有杨沁。谢天桦有点无奈地转身,看见这位小鹿纯子一脸喜色从公用厨房走出来:“你怎么来了?正好,韩深说帮我修电脑,我等下请他吃馄饨,你也一块来哦。”说着冲他眨一下眼睛。
“不用了……另外,麻烦以后叫我名字。”他忍不住说,也不管她表情,直接往韩深房间走。
“到底谁电脑坏了?”进门就问了一句。韩深正趴在电脑前打联网星际,两手忙乱头也不回:“小鹿斑比家那台呗,真佩服她,什么杀毒软件都没装就敢上网,还心血来潮要学什么Photoshop,帮她从网上下了个,一打开就死机……”
这才几天工夫,小鹿纯子改斑比了。谢天桦想笑,又没什么心情,把安装盘往桌上一拍:“你慢慢玩,我先走了。”
“这么着急?”韩深刚说了一句,门就被一脚踢开,杨沁端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在门口一迭声地嚷嚷:“啊啊谁来帮我一下,烫死了!”
“逞什么能啊?”韩深舍下屏幕上一堆冲锋陷阵的小兵,抢上去和谢天桦一人替她端了一碗放桌上,“虽然你做得不好吃,可要是打翻了,终究也是浪费粮食嘛,还弄脏我地板……”
杨沁狠狠捏他胳膊:“有好话没有?白做给你吃了。”
“哎哟,斑比你力气这么大啊……”
趁他们俩打闹,谢天桦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午给她发了短信,可是她一直没回。他没来由地心里发紧:“我先走了,你们吃吧。”
“哎,别走啊,斑比刚才还问呢,你知道西西去哪儿了?”韩深回头问。
杨沁注意力立刻转过来:“对啊,昨晚她就不在家,今早我打电话也没人接……咳,我晕了,”她忽然一拍自己脑袋,“问你干吗,我再打给她就好了——”说着就掏出手机。
谢天桦下意识地盯着她。“嗨,西西!”看见她眉开眼笑地叫起来,他的心像是落了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这才注意到韩深投过来的眼光。
“咦,你在舒茄那儿画画呢?什么,男模特?哇哦,帅哥吧?……嘻嘻,不会是不穿衣服的吧……那什么,哪天你有空帮我改几张照片好不好?就是我去柏林拍的……”
谢天桦走下楼梯,这才觉得脚步有些发飘。天知道,他刚才竟然会担心陶西萌想不开做什么傻事,虽然她看起来绝对不像……
“喂,昨天到底怎么了?”韩深跟出来。
他不语。
“大奇跟我说了,她的心上人另有所爱,是不是昨天伤心欲绝,你借肩膀给人家靠了?……那个那个,擦擦眼泪,搂搂抱抱,对吧对吧。”
谢天桦沉默一秒:“你编琼瑶剧呢?没你什么事,回去陪你的斑比妹妹吧。”
“靠,斑比可一直夸你帅呢,哪只眼睛朝我看了。”韩深低声冒出一句,转身上楼。
谢天桦一愣,回头喊他:“喂,我可没招惹她。”
“我说什么了么?”韩深不回头,没精打采地转进楼道里去了。
手机又响。陶西萌。连忙接起来。
“嗨,不好意思我才看见你的短信……今晚你们要吃烧烤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差不多。谢天桦微微松口气:“对,天气一热老埃尔就喜欢这个……你要不要一起来?”
“算啦,我今晚要看书,明天又得上课了。”她顿了一下,低低地补充一句,“嗯……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啦,我没事的。”
这句话,让他心里忽地一热。
“没事就好……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今晚去荷兰,新的导游任务,所以这几天不能和你一起跑步了。”
“哦。那你开车小心……”陶西萌的声音,温软,带着关切的。也许不是错觉?昨天之后,有些什么,已经改变了。
“对了,刚才舒茄还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做模特……我在她这画画啊,还看到她以前给你画的一幅没完工的,说你坐了十分钟就开始打瞌睡……”
“有这回事吗?”谢天桦抓抓头发,“我不记得了……可是你们那种画法也太折磨人了,三个小时一动不动,我又不是石膏像……”
“那我画短的行不行?半小时,站着的,允许你扶着门框打盹……”她咯咯笑出来。
想起刚才杨沁的话,谢天桦脱口而出:“那什么,穿衣服的吧?”
“当然啦!我不是要画人体——”陶西萌叫了一声,像是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在那边轻轻笑了半天,直把他也笑成个大红脸:“这些我又不懂……”
“嗯……那我们说定了,你不许赖哦。”
学生公寓外的阳光,格外明亮。谢天桦应一声:“好。”
她最后那句带点撒娇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这一大片天空,都像是新的呢。
要振作,要有精神,是不是?
漫画里失恋的女主角,不都是这么鼓励自己的?
反正是可以死心了。丑小鸭的肥皂泡泡,不可以吹那么大的。
陶西萌早晨起床,对着镜子做鬼脸。头发长了,扎成两个小鬏鬏。哼着歌儿上课去。下了课做作业读报纸烘一炉小松饼,就着冰牛奶吃一晚上,可以背掉一百个新单词,然后困到睁不开眼,倒头就睡着……
沈翼成打过电话来。他应该已经明了她的心思吧?在手机那头,总像是藏了什么话,欲言又止。不要说。不要问。陶西萌咬着小松饼,稀里哗啦跟他一通乱扯:现在才发现我看动画片学了不少日语哦,给同桌的日本姐姐打气都可以说,港八代(加油)!哈哈……夏天来了虫子真多,浴室窗户外头就结了张网,好大一只黑蜘蛛,看着好可怕啊……
周五上完课,陶西萌去超市买东西时遇见杨沁,非拖她去学生公寓,说晚上有周末酒吧舞会。
“去见识一下嘛,听说很受学生欢迎的呢。”杨沁兴致勃勃,陶西萌没奈何,只好答应吃完晚饭过去。
结果两人跑到那个地下室改装的学生酒吧时,里面还没有几个人,调酒的德国男生笑得亲切可爱,说她们是今晚的第一批外国美女,所以送上两杯免费香甜酒,希望她们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杨沁的德语虽然不好,不过调酒帅哥几句话还是听懂了,一时眉花眼笑,坐下就不走了,拿出相机来啪啪乱拍,然后给陶西萌看她去柏林的照片。复活节那次错过了,她就赶五一节那批,到底去看了回勃兰登堡门——
“这次玩得挺开心的,不过照片就马马虎虎啦,尤其是韩深帮我拍的那些,真叫人没眼看……哎,你用Photoshop帮我修一修好不好?”
“韩深也去了?”陶西萌愣了一下,“不是说没名额么?”
杨沁撇嘴:“谁知道他怎么又混上了……你看呀,把我脸上发的痘痘照那么清楚,难看死了,你帮我PS掉吧?”
“小case啦,回家帮你做。”陶西萌应一声。香甜酒味道居然不错,她小口抿着。
“对了,”杨沁拍一下脑门,“你是不是去M城了?我姐跟我说的。”
“你姐?”陶西萌呆住,抬眼看她。
“是啊,方蓝,我表姐啊。世界很小吧?”杨沁挤眉弄眼地笑,“哎,真没想到,沈翼成居然和我姐姐……你记得不?那年咱们排球赛,我扭了脚,沈翼成送我回家的,结果正好赶上我姐在,据说就一见钟情了……那时候我姐大四,他大一,哗,追得可够紧的……”
酒吧里的音箱突然爆出一声大响,陶西萌打了个哆嗦。然后强劲的节奏砰砰地响起来了,她的心一阵紧缩:“你是说,沈翼成从大学起就一直……他不是为了你姐姐才到德国来的吧?”
“喂,是你跟他熟好不好?我哪儿知道那么清楚……听我姐说应该不是的,是碰巧在德国又遇上了,缘分呗。我姐本来一直没答应,觉得自己比他大,可是到底也被打动了,听说你那哥哥对她真叫一个好,做饭家务都全包……在这边,谁不寂寞想有人陪啊,沈翼成条件又不坏……不过说起来这两人可够闷骚的,要不是那天我姐打电话跟我说我还蒙鼓里呢……你是不是也才知道呀?”
“……是啊。”陶西萌轻轻答,眼前的果酒在灯光下忽然红得刺目,她闭了下眼睛。
“我这有张照片呢,我姐传给我的……”杨沁半点没觉察,拿出手机来啪啪摁了几下,“看!甜蜜吧?”
屏幕那么小,照片却还是清清楚楚。方蓝伏在沈翼成背上,两手搂住他脖子,对着镜头妩媚地笑。沈翼成偏头看她,侧脸上的神情温柔如水。
“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哎,双宿双飞……”杨沁还在滔滔不绝,又大声叹口气,“唉!我也要找个人疼我!至少晚上回家,不用面对冷冰冰四堵墙……咦,你怎么来了?”
后一句话是对韩深说的。这人嘻嘻笑着,身后还站着马可,两人一起凑近来看她们的杯子:“哇,你们喜欢喝这个啊。”
“要不要试试别的鸡尾酒?”马可笑,“今晚我请客。”
“咦,”杨沁看他一眼,“怎么这么好啊?”
马可一双蓝眼睛亮得透明:“因为有好事啊——我有可能要去中国啦。”
“这小子疯了。”
谢天桦还没到T城就收到马可短信,说今年他们地理专业有中国的课题项目,他打算放弃前两年一直在做的南美课题,改去中国。这等于是放弃原来的主要专业方向,学分得全部重修,马可大概昏了头了。谢天桦拨他手机不通,于是直接打给舒茄。
“不关我的事。”舒茄懒洋洋答,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
“……你好歹劝他两句吧。”
“行,只要他来找我,我就明确告诉他,”舒茄提高了声音,“哪怕他哪天能用中文说相声,我也不会喜欢他,这样可以了吧?”
“……你也不用这么绝吧。”谢天桦抽口气,“他不是请咱们今晚去公寓酒吧么,你不过去?”
舒茄沉默半晌,挤出一句:“真麻烦。”
谢天桦赶到酒吧已经是半个钟头以后。里面灯光闪烁,人影憧憧,他颇费了点功夫才找到马可,一把把他拖去门口。
“嗨,你回来啦。要喝什么?”马可已经有些微醉,笑嘻嘻地多话,“今天才知道,原来西萌很喜欢甜的东西啊,喝掉三杯马天尼……我只好请她吃奶昔,菠萝派……”
“她也来了?”谢天桦一愣,想要说的话全部忘到九霄云外。
“嗯,就坐吧台边上……咦,人呢?”
沸腾的声浪,忽然震得谢天桦心慌意乱。他二话没说便抛下马可挤进人群,四下找了一圈,才看见角落的沙发上,有个黑衣的小身影微微蜷缩着,旁边坐了一个棕发的男生,正一脸贼笑,伸手递过去一支白色的烟卷。
几步就冲上去了,一把扣住那只手腕,他大声喝道:“干什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