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传说》东西玉

29、长生不老（上）

　　宫里渐渐热闹起来，都在为一个月后的中秋祭月做准备，宫里每年繁华热闹时便在这秋冬时分。
　　春时皇帝闭关修道，夏时就会去蜀山，从蜀山回来后，入了秋，一直到来年的春分，皇帝才会一直在宫中，加之这时候节日纷多，中秋之后便是重阳、赏菊、观潮、吃蟹，然后是除夕、元宵节，一直要热闹到开春，所以，这时便进入宫中热闹时候了。
　　宫里经过了大半年的萧索，总算有了人气，宫女太监们忙得不亦乐乎，一边不忘嚼着舌头，说画贵妃如今怎样受皇帝宠幸，想这些年来，皇帝灭李氏王朝开国以来，因记着前朝淫奢亡国教训，一直十分节俭，可今年，只因为画贵妃一句话，就大笔一挥，着明爵爷督着应奉局大大操持一番，务求过一个盛大华美之节日，以展国运之鼎盛面貌。
　　这些话传到贾仁轩耳里，自是不免又一顿怒气，一番规劝的奏折，皇帝统统不理会。
　　明言已这些日子得意极了，操持这些赏玩游乐之事本就是他所最擅长的，加之他当年身处前朝锦绣富贵中，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他精妙设计中秋前后几天之活动，各种妙事、乐事、民间奇珍异味，张果更是出谋划策了好几场道教活动，整的整个应奉局添了几十个公差去各地采买，还是忙的人仰马翻。
　　宫里特为玉妃设立了左右两个教坊，新进来几十个舞姬和乐师，由玉妃操练，张果督着，没日没夜排练中秋节要表演的道教清曲和舞蹈。
　　一时间，宫里每天舞乐喧天，热闹非凡。连皇后都有了喜色，因为皇帝一向清心寡淡，宫里寒寂了这些年，突然又有了烟火气，连她也受了感染，每日与兰妃喜滋滋在宫中游走，饶有兴趣看宫女太监装点宫里。
　　玉妃也可以日日演习自己的曲目，乐在其中，虽然有个张果指手画脚，好在这个人颇为幽默，识得大体，不是非常让人讨厌。
　　人人欢喜时节，画贵妃却在白露过后，日渐头痛昏重起来，连着卧床休息好几日，都未去天禄宫见皇上，飞红想她是因为入了秋，着了风寒，一边悉心照顾，一边心里着急。皇帝虽知道画贵妃身体不适，但是连着几日没有来陪同他一起修炼，还是心中不快，这不由让飞红着急。
　　这日过了午后，天色却是阴霾起来，墨色阴云，低低暗暗压过来，起了风，冷飕飕起来，眼看秋雨要来了，画贵妃吃了午饭后，喝了汤药，就歇着了。飞红只得亲自又去皇帝那里请罪，说明画妃病况。
　　小满眼见承欢殿里阴湿之气卷来，忙命人烧起了暖炉，银炭暖香无烟，屋里渐渐暖和了。画贵妃与小满闲搭几句，躺了似睡非睡，小满看她脸色青白，往事忽然涌上心头，想起多年前那个冬雨过后的寒冷夜晚，她们二人在滴水成冰的屋里怎样苦苦熬炼，那时，竟似梦一场，虚虚渺渺的，连当时造这恶的人都不在了，嫦平公主死了，将军府老太太也死了，还有马三，听说他当年拐了清明私奔，后来被寻着，乱箭射死，这么多人死了，自己还活着，清姑娘呢，其实也死了，留下这个躯壳给了画贵妃，可是自己呢，小满，不是也死了么，从进入翠月楼时，便死了。
　　她长叹一声，叹息声在承欢殿里空空回荡漏下，一无所物。在这空洞声音中，她又听到熟悉的一种声音，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雀子再叫，她却知道，这是主子在唤她了。
　　小满看四下无人，偷偷出了承欢殿，殿外霞湖苑修得凌乱，道路泥泞，本来一直要从承欢殿搬到画夫人那里，画贵妃一直嫌麻烦，就搁了下来，倒是白白占了画夫人的殿，好像故意设计撵走她一般，小满每想到这里，便觉隐隐不安。
　　乱石密林中，洪啸长身玉立，小满抬头，觉得阴云密布，雨恐怕真的要来了。
　　洪啸的脸在阴暗中十分阴鸷，并不看跪在地上的小满，冷冷道，听说清明病了。
　　小满低声道，这几日着了风寒。
　　“你把人打发走，我要去看看清明。”小满抬头，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语气柔缓。
　　小满心道，这样危险的事，这位做事周密谨慎的洪大将军却几次三番地做。
　　小满转身回了承欢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宫女太监，她拉上画妃床前厚厚帷帐，将房间隔开。捎待了一会儿，闻见那股熟悉的甜腻异香，知道洪将军已用迷香迷惑画妃神智，她在外面又候了一刻，听见洪啸轻声道，你出去吧，便起身走了。
　　洪啸站在清明身旁，慢慢坐下，摸她的脸，清清冷冷，洪啸柔情万丈，将她搂在胸前，用滚烫嘴唇贴她面颊，“清明，”他悲声道，“我此生挚爱，我真是不知道我们怎样才能长相厮守。”
　　清明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张开一点眼睛模模糊糊看他，微弱笑看他道，你来了？
　　洪啸更紧紧抱住清明，道“你是清明，对吧，是清明。你好起来吧。我还欠你一条命没有还，就在春分小镇上，你还记得吗？”他的嘴唇又贴过来，但是清明似乎又睡去了，不再言语。洪啸搭她手腕脉搏，眉头蹙紧。

　　这一睡到了深夜，画贵妃口渴醒来，看见飞红在一旁打瞌睡，但是她刚一有动静，飞红立刻醒来，画贵妃断续道，飞红，口渴的很。飞红慌忙起身，到了蜂蜜水给画贵妃喂下，画妃半倚在床边，神智恍惚，莫非是在梦里，又好像是真实发生，居然看见洪将军叫自己清明，好像就是那个戴了面具的人，自己还与他缠绵，像是熟识很久的。画妃脸上发烧，又自睡去，心内忐忑，这回梦里，他还出现吗？
　　画妃这次一睡，却觉得自己跌入很深很黑之处，她在黑暗中踏着脚下松软土地，循着微弱光芒走去，她忽然感觉会见着谁了，又喜又怕，脚下逡巡，却被什么推着还往前走，她听得空中飘渺叹息，如歌似乐，前途渐渐明亮了，她看见那个女子，裸身披了朱红的丝绸，正在专心玩着占卜的游戏。
　　是风画。她好久没有再梦里见过她了。
　　风画不在意到，你来了。我们好久不见。
　　她手里拿着一个玉笔筒，里面放着三支竹制卦签，摇来摇去，有时候摇出一支签来，她看了看，自语几句，又摇摇头，放回去，再摇，看了，还说不是。
　　风画玩了一阵子，忽然抬头望画妃笑道，你不来玩一玩么，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画贵妃十分好奇，过去看这筒里三支签，上面写着朱红的几个字，一个上面写着清明，一个写着明雪，一个写着画贵妃。
　　风画笑看她，洪啸的清明，明凯的明雪，皇帝的画贵妃，你到底是哪一个呢？
　　画贵妃忽然呆在当地，心中被重锤猛击一下，我到底是谁呢？
　　心中这一惊，听得风画放诞笑声，画妃忽然惊醒过来，胸口滞闷非常，大声咳嗽了起来，屋里这时有了淡白的晨光，换了小满在床边，听得画妃咳嗽，慌忙过来拍打喂水侍奉。
　　画贵妃喘息到，快，宣左羽林明凯来见我，我这病，只有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