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与萤火虫》猪美美

32、第三十二章

　　我的战舰已经沉没了五条，第六条陷入了敌方的重重包围，船尾被敌方战舰上的喷火装置点燃，眼看着也不能幸免，其他九条也有不同程度的损毁。

　　我站在指挥舰上，注视着海面的战况，捏紧的拳头，早已被汗水打湿，在心中不停重复的念着：“必要的代价是不可避免的。”

　　终于，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收兵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我长长的松了口气，指挥船舰撤回本队。这时两条小型的战船缓缓靠上了我的指挥舰。

　　这种小型战舰非常普遍，主要是为大船运送补给和对大船的外船体进行简单维修用的，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石井介之从其中一条船上攀上了我的指挥舰，“主人，都准备好了。”

　　“其他人那里呢？”

　　“主人放心，龙火弹已经顺利到手。长谷九兵卫已经带着多目铃子的手下在那附近找到了最佳隐蔽地点安排妥当了。藤崎助也已经救出了高桥骏和多目铃子，那两个人安然无恙，他们留在那边，准备协助完成任务。”

　　“藤崎助呢？”

　　“您自己看吧。”石井介之笑了笑，向同来的另一艘小船舰一指。

　　只见那船的船首处，正有一个灰色衣服的高壮汉子，对我不停的挥着手。我止不住面上的笑容，“嗯，这小子。”这几人中，就数藤崎助的差事最危险，这两天真担了不少心，此时方松了口气。

　　解下额头上的白色发带，把它交给石井介之，“接下来的战事我已经交代给了小岛杰三郎负责，你现在要做的是装成我的样子，在这里迷惑外人。”

　　“是。”

　　我带上几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小岛杰三郎的手下号手，跳上石井介之乘来的船，缓缓的驶离这片船舰聚集的海域。驶往不多远之外的江户旧港。

　　转到江户旧港附近的海域，我没有直接驶进港去，而是撤掉船上的旗帜，静静的等在原地。直到视线尽头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帆影。

　　“来了。”巨无霸上没有点灯，但它过于庞大的身躯却让它无所遁形。

　　“这样一条船毁了它还真有些舍不得。”我嘴里咕哝着，对身后的号手做了个手势。

　　“呜，呜，呜……”短促尖锐的号角声，撕破了夜的静寂，在空旷的海面上传出很远。

　　巨无霸听到这边的报警声，立刻派了它随行的四条护卫舰中的两条追过来，试图将我的船击沉。

　　我的船小，灵活，迅速掉头回跑。护卫舰的船体上露出窗口来，一个个火球，向我们这边飞来，藤崎助他们那条船跑的稍慢一些，屁股上立刻着起火来。

　　就在这时，又有数条船出现在了海面上，它们是神原鹿之介的巡逻船，听到示警的号角声赶过来查看的。

　　一见这边的情形，以为是敌军偷袭，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就乱哄哄的从这些船上嘶吼了开来，并且迅速的迎上了那两条护卫舰。

　　我这两条无事生非的小船立刻借机脱出了战圈，汲取了海水扑灭了船上的火。再回头看时，海面上帆影点点，无数的战舰已赶来了这片海域。

　　“不错，大家的反应都很快。”我看着巨无霸上迅速升空飞向天语船舰方向的一只大鹰，满意的直点头，“叫他们打着，我们该去料理那两个了。”

　　小船缓缓向海湾处靠去，号角声也一直吹响着，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船舰，便跟随着号角声驶入了旧港的港湾，正停在那里的一艘，染成忍者夜行衣颜色的船舰便无法遁形的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同时岸上那里也正乱糟糟的，无数的火把将岸上照的亮如白昼，神原鹿之介由于捡到一支镔铁箭而对拓跋秋源起了疑心，派人监视他的行动，结果自然是将他逃跑逮了个正着，然后两方一路打着，到了旧港这里，还没打完。

　　看到岸上的情况，神原鹿之介的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开始向那艘船攻击。

　　这些船舰中有将近一半是装有一种名为神原霹雳弹的新型武器的，它实际上是按照从老师那里搞到的龙火弹秘方制作而成的，神原鹿之介为人小气、奸诈，这种龙火弹他就只配备给了他自己的船和那些他器重的家族，我家的船自然是没份的。

　　这些船舰开始向忍者船靠近，并且开始发射神原霹雳弹，可惜这东西看着威力强大，实际上准头特差，没有一个能打中那条船，反而有一条将自己点燃了，且燃烧的威势惊人，来不及扑灭即迅速吞噬了整条船，还不时的发出轰隆隆的炸响声，甚至邻近的船只也有两条被波及到了。

　　我开始明白拓跋秋源所说的关于龙火弹是个圈套，那些船都将化为灰烬的说法，并非危言耸听了。心里不知该庆幸，或者是无奈。在这件事里，老师也好，神原鹿之介也好，又或是拓跋秋源和雷丰瑜，都已将人类的智慧和机谋发挥到了顶点，你来我往中不见刀光剑影，却已血流成河。

　　此时借着燃烧的战船照亮，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忍者船那里发生的一切，只见拓跋秋源划着小船载着老师几乎到了忍者船之下，就在这时，他的船舷右侧突然有两个人从水中冒了出来，一个是雷丰瑜，另一个是浅野十四郎。只见他们一浮一沉之间，那条小船立时倾覆了，拓跋秋源和老师掉进海中。

　　此时正是出手的最佳时期，我捏紧手中作为信号的白绸带，用力的捏着，此时多目铃子的手下就在这片海湾水下隐蔽着，他们身穿特制的鱼皮水鲓保暖，借助芦苇管呼吸，在水中隐藏，只要这白绸带一升起在主桅杆上，就立刻采取行动，杀死除了老师外所有的人，但这一刻我却犹豫了。

　　但就在我稍一犹豫的短暂片刻，雷丰瑜和浅野十四郎已经杀死了不会水的拓跋秋源，将老师带上了忍者船。

　　不过忍者船经由石井介之动过手脚，他们开不走。我将小船向他们驶近，目的是想将老师他们骗上我的小船，然后护住老师，再找机会不动声色的将其他人格杀。

　　可还没等靠到近前，突见岸上那里一阵骚动，有一个武士护着身后两个人，奋力分开岸上混战着的拓跋烈和神原鹿之介的手下，抢了一条小舟下了水，运桨如飞向忍者船靠了过去。

　　“师娘你们也来了？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正被刚才一时心软，错失一次机会而懊恼的我，此刻再不犹豫，跃上桅杆，扯起了白绸。

　　隐蔽在港口中一堆乱石、废木料背后的小河章和长谷九兵卫，接到信号立刻将抢来的龙火弹装置好，抛向了陈锦堂和管仁华乘坐的小舟。

　　前两枚射偏了落进了海里，到第三枚时，有了经验，终于命中目标。

　　看着那条小船在木屑纷飞中碎裂开来，燃烧的木料和龙火弹溢出的油脂烧着了他们刚刚所在的那片海水，我缓缓叹了口气，“杀吧，没退路了。”

　　一挥手，命令两条船舰立刻向老师所在的忍者船前进。但突然之间我发现有一条天语的大船不知如何冲出了神原鹿之介船舰的拦截，杀到了忍者船旁边。

　　“不能让他们走了，拦住，一定要拦住。”我站在甲板上冲岸那边频频挥动着白绸，同时对托着一个人爬上甲板来的多目铃子道，“把忍者船凿沉，把老师救过来，其他人都杀了。”

　　多目铃子立刻摇头道：“不行呀主人，那么大的一条船船底是很厚的，凿穿它很困难，而且就算是凿沉了，它进水沉没也要好半天，而小河章那里也不可能再发射龙火弹了，因为他抢来的一共就只有三枚和一个发射架。”

　　“啊。”我仰天咆哮，“都已经成功的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主人，助去拦下他们。”藤崎助道。

　　“你有什么办法？”我不确信的问道。

　　藤崎助看着我，眼中有诉不尽的绵绵情愿，“主人想要的，助愿意用生命去换。”说罢，他用力抓紧主桅杆上垂下的缆绳，然后借助绳索之力腾身荡起在空中，于半空中几个翻腾，展臂落向不远处的一条燃烧着的船舰。

　　看着他矫健的身影在空中辗转腾挪，犹如一只飞翔在夜空中雄鹰，我一时间忘了如何反应，直到他落身在那条火船上。

　　火光中可以清楚的看出，那是神原鹿之介的一条巡逻船，这种船体型不大但速度很快，此时它上面的火势相当大了，眼看不能扑灭，于是船上的水手就驾着它试图靠上岸边。

　　藤崎助落在船上，三拳两脚将船上的人都踢下海去，然后调转了船头，向那条忍者船猛撞了过去。

　　此时我忘记了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大火吞噬了他的背影，然后轰隆一声巨响，他的火船撞上了忍者船，火船立时四分五裂，忍者船塌陷了半边，大火迅速蔓延了过去。

　　这个刹那中，时间在我眼中又一次变得十分缓慢，我清楚的看到藤崎助身上燃烧着火焰，如一只折翼的鹰一样，跌落入海中。我看见坍塌的忍者船上雷丰瑜抱着老师，但他们走不了，因为绑在老师手腕上的铁链依然紧紧的束缚着他，牵连在忍者船上动弹不得。我甚至能看见老师看着雷丰瑜，眼中伤痛绝望的神色。

　　在下一刻时间回复它应有的速度时，我已跃身跳入海中，向藤崎助落水的地方奋力游去，不知为何在刚刚那一刻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支配了我的行动：老师身边有他爱的人陪伴，但藤崎助就只有我。

　　一个猛子扎入他沉下的地方，奋力的向深处潜去。

　　水下很黑，即使头顶火光再胜，却也透不入海水深处，但奇怪的是我看不见但仿佛能感觉到他，探出手用力伸向他的方向，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手向我伸过来，两手一触，就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我拉着他的手奋力踩水向上，终于浮出海面时，我们的船也刚好驶过来接应。托着藤崎助上了船，我转头向忍者船的方向看去，正看见浅野十四郎斩断了老师腕上的铁链，雷丰瑜带着他准备逃上来接应的大船时，忍者船燃烧的主桅杆倒了下来，将两人都砸在了桅杆下。

　　一刹那我觉得耳边响起了霹雳轰鸣，眼前都是晃动的光影，胸膛里有什么被生生的扯碎，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主人，主人。”有个声音不停的在我耳边呼喊，有只手臂拥抱着我，“振作些，您还有未尽的事要做，您是许多人的依靠，请您振作些。”

　　我愣愣回神，是的我还有未尽的责任，我是生死都不由自己的人。推开搂着我的藤崎助，对多目铃子一指，“立刻去救人。”

　　多目铃子一个猛子向沉船的方向游去。片刻功夫她又游了回来，“那边船上下来百来个打捞的水手，我的人靠不上前，不过我们看见人救上去了，看起来还活着。”

　　“活着？”我仰头看着那条巨大的天语船舰，此时我已看出这条船是天语方面的总指挥舰，接到了他们要接应的人，立刻掉头向港外驶去。颓然无奈的一声长叹，“我还是失去了他，为之奈何？”

　　“主人，接下来要怎么做？还有这个人要怎么处置？”多目铃子指着趴在甲板上的一个男子问道。

　　我对船上水手挥了挥手，“挂上咱们的旗帜，去找咱们的船，天亮之前一定要回去。”然后蹲在甲板上审视着那个人，他浑身湿漉漉的一动不动，背上有两道伤口还在往外淌着血水，只是身体轻微的起伏却证明了他还活着。

　　“受了这样的伤居然还没死？”我眯着眼睛，恶狠狠的咬着牙自语道。

　　“水下光线不明，再加上出手的人或者是不善于在水中动手，或着是顾忌着当时跟他在一起的龙先生所以偏了少许，两刀刚好都没正中心脏，而他这人看来又是经受过类似于忍者体能训练之类的严格身体训练的，虽不会水，但知道在危急时候屏住呼吸，停止一切不必要的消耗，保住身体最低限度的氧气补给，所以保住了一条命。”藤崎助检查完了拓跋秋源的伤口，转头问我道：“我们该拿他怎么办？”

　　他一转头见，我看见了他半边脸颊上被火烧灼的狰狞伤口。突然之间恶向胆边生，一脚向拓跋秋源踢去，想将他踢回海里，“看你还能不能活。”

　　但将将踢到时我又改变了主意，“戎狄人是陆上最强的一个民族，他们那么强悍的箭法和刀法还未让我学到，怎么可以就这么让他死了？”

　　对甲板上的人一指，“来人呐，将他抬下去医治，人要救活，但也要多派人看住了。”说着又冲藤崎助一指，“还有他也抬下去好好的治，尤其是他那个脸，本来已经够丑的了。”

　　两个伤员刚被抬下底舱，突然一道人影从左舷处一跃而起向我扑来，我船上的两个武士迅速拔刀向他截击，“当当”两声，来人一个照面就将拦截的武士击飞，瞬间已冲到我面前。

　　我拔刀出鞘的一霎那同时调整刀身，让刀身反射火光，炫花对方眼目，对方身形一顿，我看清了他的样子，“是你？”

　　浅野吉次花白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衣服上也多处带着烧灼的痕迹，他气喘吁吁的指着较远处的海面道：“久治少爷，快，快去救两位夫人。”

　　我抬眼看向他手指的方向，依稀看见有一小片木板漂浮在海面上，“陈锦堂、管仁华他们，活着？”

　　似乎是听出我语气中的不善，浅野吉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我道：“主人离去的时候对我言道，要我好好保护夫人，他只要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找他们的。”

　　我冷笑一声，“功夫居然已经练到嘴皮子上了，果然不愧是死士中的老资格了。”对身后一挥手，“划过去救人。”

　　想救回身边的人却走了，想杀死的人一个个还活着，而且偏偏还要我亲手救他们，这真真是个讽刺。我仰头看看东方已经泛白的天际，和天际下，打得一团混乱的战场，长长叹了口气。这时肩上一暖，一件外衫披在了我肩上，“无论如何老师还活着，平岩家也再不用做先锋了，主人这一仗胜了。”

　　我回头看藤崎助，只见他的脸上、身上缠了许多绷带，显然烧伤不轻，“疼吗？”

　　“谢谢主人。”藤崎助伤后有些虚弱，不过声音里听来却是喜悦和温柔的。

　　我将他的头拉过来，让他靠着我的肩膀，“助值得我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