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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黄昏,爱花的青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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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道:“你去找他,我情愿在这里等你。”
陆小凤没有再说什么,他很了解这个人。
从来也没有人看见花满楼发过脾气,可是他若决定了一件事,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他的主意。
他面对着满山鲜花,慢慢的接着道:“你见到他时,最好先试试我的法子,再试你的。”
——《陆小凤传奇》
花满楼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许这个问题无法回答。但更多的可能,是在你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心中便能瞬间浮现一种明悟:
原来……他,就是花满楼!
此时已近黄昏。
天边浮现绚丽的云霞,有鸟儿急着扑闪着翅膀,回巢。
尉迟青鸾一脸淡然微笑,其实心中也很着急。
因为万梅山庄的大门通常不到天黑便会关上,无论是谁也叫不开。而现在已经离天黑不远,她却还在路上,手里提着一只重重的装满植物的提篮。
“唉,真该死……怎么就忘了时间呢?”在山崖边打坐醒来,第一眼就看到满天的红霞,当时惊得她一个站立不稳,差点直接摔下去。
“玥玉啊玥玉,我怎么就今天忘了喊你一起来呢?有你在,至少这个篮子不会这样该死的重啊……”尉迟青鸾脸上带着苦笑,继续喃喃自语,望望天,望望地,忽然觉得这脚下的繁盛的草地怎么就这样能绊脚呢?
还有,眼前的杜鹃花丛!
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了过去——此刻敢阻路者,死!
垂死的花枝,在脚板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声。尉迟青鸾急急地冲过去几步,忽然又有些后悔,慢慢地退回几步蹲下身,扶起一地凌乱的枝叶和花朵:
“对不起哈~~我今天实在有点急。”她喃喃地道,声音满怀歉意:“下回来我会记得给你带点肥料什么的……哎哎哎,很疼吧?”
有点犹豫地回头望了望天色,在看看被自己扶起的那株蔫头蔫脑的断枝杜鹃花,尉迟青鸾干脆从篮子里抽出熟铜的小花铲,一边准备动手一边继续喃喃:“算了算了,还是带你回去吧……养大了好歹花朵还是能吃的,虽然吃多了会容易流鼻血……”
她刚要准备下手——
就听身后有个叹息的柔和声音道:“你这样是不行的。”
一只手慢悠悠地伸过来,就这样取走了她的铲子。
那把铲子随即又被轻轻放下。
身边忽然蹲下一名白衣的青年,用手指细细地摸索着每处花枝折断的创口。
他动作很轻柔,生怕碰疼了什么似的。
“生长在山间的野花,根须会扎得很深,冒然动手会扯坏它细小的根须,就算移植回去,也不会存活多长时间。”
那人轻声解释道,叹息一声:“而且我想,比起狭窄的花盆或是禁锢的庭院,它也许更喜欢这里的轻风、阳光、还有自由的土地罢!”
从怀里掏出丝巾,然后撕成一条一条的碎布,白衣青年沉静地微笑着,很有耐心地将那些折断的枝干扶正,一点一点仔细绑好,再用手挖起地上的湿润的泥土细细地封上一层。
杜鹃花恢复直立状态,在风中欣喜地摇头晃脑。
尉迟青鸾忽然间觉得身边这人很有意思,看着他就那样半跪在地上,毫不在意地弄脏自己原本白色的衣裳,一脸温柔地整理着花朵残破的枝叶,干净的手掌上染满泥土。
他身上似乎也透出淡淡的花香,宁静而温暖。
直到做完这一切。
那人轻轻舒了口气,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满足和欣慰:“如此,就可以安心生长了……”他声音轻柔,对着那花朵说话。
正要站起身,他却被人一把抓住手掌,不由愕然疑问地转过头:“姑娘?”
尉迟青鸾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无语叹气地瞅了他一眼,然后抽出怀中自己干净的丝帕,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他手指上的黑色泥土。
擦完一只手,再抓过另一只手。
那人倒也乖乖地蹲在地上不动,任她将自己的手掌摆弄来摆弄去,只是唇边慢慢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多谢。”
这个人,他看不见。
他的眼神一直注视向半空之处,一次也没有去看自己的手。
就好像尉迟青鸾一直注意到的那样,他在处理断裂的花枝时,也是用手指耐心一点一点摸索出断口处,侧耳仔细倾听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
——却从未有过任何失误,甚至动作流畅超过一般普通人。
他看起来绝不像是个瞎子,但他的确却是!
尉迟青鸾并没有感觉到多么奇怪,反而微笑着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因为此刻,她已然隐约猜到了此人的名字:
花满楼。
这世上绝不会有另一个瞎子如花满楼这样。
而他也绝不像一个“瞎子”!
——花满楼“失踪”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当陆小凤一脸很不自在地摸着光溜溜的嘴唇离开万梅山庄,苦笑地回到原本二人分手的地方,却愕然发现说要等候自己的那人居然不在!
难道出事了?
他心中一惊,连忙披着暮色四处寻找……终于在离桃树十丈开外的山坡一侧,看到某个文弱而秀气的白衣身影。
陆小凤不由得长长舒一口气,正要上前出声招呼——他猛地愣住了。
那里,原来并不止花满楼一人!
那熟悉的白衣青年温柔地半蹲在地,脸上一抹淡淡的笑容,正默默地“注视着”身前低头用丝巾给他擦手指的白衣女子。那女子乌黑的长发披肩,头上并无其他装饰物,一身长衣如雪看起来正是万梅山庄的式样,却又并非庄内普通婢女。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看起来眉眼柔和极了。
那样柔和的宁静气质,竟然和此时此地的花满楼有一点点相像——陆小凤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然后神色徒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他却不知在这一刻,悄然站在身后的西门吹雪的神色看起来更为奇怪,然而神情毕竟仅仅只维持一瞬,便冷下了脸慢慢地走上前。
花满楼缓缓偏过头,淡淡一笑:“西门庄主。”
半蹲在花丛前正心疼地抖着自家手帕上泥土,尉迟青鸾闻言动作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慢慢继续抖着土,慢慢地折起手帕,再慢慢地收进篮子里。
等她“慢慢”地做完这一切,那边两个人已然走了过来。花满楼神色宁静,缓缓地站起身,转身面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神色不动,凝视着他的眼:“花满楼。”
他的声音冷冷的,仿佛没有看见几步之外悠然蹲坐的尉迟青鸾。
——连一眼也没有望过去。
西门吹雪道:“花满楼。”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忽然道:“阁下真的看不见?”
西门吹雪道:“阁下难道竟能听得见我的脚步声?”
——他忍不住要问这句话。
西门吹雪缓缓道:“但你却知道我来了!”
花满楼笑了笑,道:“那只因庄主身上带着的杀气!”
西门吹雪道:“杀气?”
花满楼淡淡道:“利剑出鞘,必有剑气,庄主平生杀人几许!又怎么会没有杀气?”
西门吹雪冷冷道:“这就难怪阁下要过门不入了,原来阁下受不了我这种杀气!”
花满楼微笑道:“此间鲜花之美,人间少见,庄主若能多领略领略,这杀气就会渐渐消失于无形中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鲜花虽美,又怎能比得上杀人时的血花?”
花满楼道:“哦?”
西门吹雪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光亮,道:“这世上永远都有杀不尽的背信无义之人,当你一剑刺入他们的咽喉,眼看着血花在你剑下绽开,你若能看得见那一瞬间的灿烂辉煌,就会知道那种美是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的。”
——《陆小凤传奇》
花满楼是个爱花之人。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花香,使人宁静,仿佛春风一般带着生机,柔和而温暖。同样一身白衣,另一人却如高山之冰雪,清冷似不染半点尘埃,带着如剑般的锋利,清清的,淡淡的,不敢直视。
二人对立凝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说完那最后一句话。
西门吹雪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依然没有看一眼尉迟青鸾。
四周,暮霭沉沉。
“啊哇……看起来,我被丢下了?”
尉迟青鸾摸摸鼻子,苦笑着喃喃自语,抬头望望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