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殇(已完结)》老历

77、第四章(3)

　　西安的行宫虽然比不上紫禁城那样辉宏气派，也没有颐和园来的明丽亮静，但处处都还算干净利落——被子褥子什么的还算不错，起码没什么霉味。

　　饭食上面，看得出州官是花了些心思的，尽管不能和御膳房的精巧美味相比，可也算可口。再加上这一个月来的风餐露宿早就把他们肚子里的油水给刮干净了，有个荤腥儿就能回味上半天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好吃不好吃，只顾的得往肚子里填东西了。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的心眼儿活动开了，什么好的，坏的，穿的念头都一齐往这些人的脑子里蹿着，可就是载湉呆坐在那里，还是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唯一的改变就是肚子里有了吃食，脸色有些红润，起码有了个人样儿。

　　慈禧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生厌，便开口道：“皇上累了，休息去吧！”

　　载湉听了，没多言声，讷讷地离开。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与追随而来的朝臣们打了个照面——其中有荣禄，也有……袁世凯。

　　荣禄一看到他，先是愣了一愣，一丝紧张从他的眼中闪过。可他没乱了阵脚，从容不迫地向皇帝下跪行礼；倒是袁世凯尴尬得比别人慢了半拍才跪地。

　　看着他们，载湉木讷得像张面具的脸上微微有了反应，凄惨的微笑闪烁了—下——这些人不是地方上的总督就是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他们肯定是有要事相商，而就是这个时候亲爸爸却要他给赶走了……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洋人的态度，更不让他做“复辟”的梦！
　　看来，他现在连“挂名皇帝”都没得做了。

　　大臣们跪在那里等候着他的指令，哪怕是等来点轻微的动作也是好的。可皇帝似乎不让他们如愿，什么也没做就离开了。这使得那些大臣好不尴尬，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幸而李连英接踵而至。

　　“各位大人，老佛爷可在里面等着呢！”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慌忙起身，进了大殿只有慈禧端端坐在那里。看他们进来，她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从语气中倒是听到一丝欣慰：“大家这一路上还算安全吧——”

　　“安全，安全。”他们诚惶诚恐。

　　惟有袁世凯还外加了一句：“看到老佛爷平安无事，臣子们就心安了……”

　　岂料，他这句溜须拍马的话，引得慈禧流泪不止。这吓得袁世凯冷汗直流，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呆站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其他的大臣对慈禧的反应很惊骇：太后从未在他们面前哭过。

　　慈禧抽抽搭搭地好一会儿，才拭掉了眼泪，呼吸也慢慢趋于平稳。

　　“好……好一句‘看到老佛爷平安，臣子们自然心安……’大清现在正是危难的时候，能有你们这些忠心护主之臣，也算……也算……”

　　她打住了话头，手绢上又多了两滴泪痕：“要是大清这次能过得去，我发誓！”

　　她的声音倏忽变得刚强有力：“大清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也绝对不会忘记你们的再造之恩啊！”

　　说完，她坐着，向他们深深伏了伏，两大滴眼泪晶闪闪地落了下来。

　　在场所有的人，登时吓了一跳，荣禄率先跪下，道：“臣子为国效忠本事职责所在。保护皇上、太后更是义不容辞！请太后放心，臣等定当鞠躬尽瘁！”

　　此言一出，其他的大臣纷纷下跪，慈禧落泪也在所难免。

　　突然，她的眼角瞥到了藏在人群里的端王。心间霎时间腾起一股火，它把慈禧眼眶里的泪水全烧干了。

　　“端王！”她瞪着眼睛嚷了一声。

　　端王哆嗦了一下，豆大的汗水渗出了额头：“奴才……奴才在！”

　　他的声音小如蚊子叫。可是再小的蚊子在夜深人静时也是格外刺耳的。

　　而现在的气氛，与“夜深人静”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在哪儿？我怎么没见着啊……哦，在那儿；过来，别离我那么远啊！”

　　她撇嘴招呼道，所有的愤怒全压在了随后一个字儿上。所以“啊”字特别重。

　　端王仿佛遭了雷击一样，四肢瑟瑟发抖，他急忙爬到慈禧眼下。

　　“这一路上，”慈禧眯着眼睛，脸上挂着冰冷而僵硬的微笑：“端王，一路上还算平安吧。”

　　“平安，平安……”

　　“平安就好……”

　　“这都是托老佛爷的福！”端王未等慈禧把话说完，急忙补充道。

　　“托我的福？”慈禧太后干笑几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而端王早已是没了人样：“我应该托你的福才对，就连……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得谢谢你端王爷啊！”

　　她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其他的大臣，发狠地说道。

　　话音一落，端王——这个曾经在朝堂上咄咄逼人的主战大臣，现在却晕厥过去，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