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外传》一树雪衣

2、好姐弟融融化阴霾 怪主从语语打机锋

　　“阿律姐姐！”

　　这一日，阿律仍旧在云华夫人阁下瞌睡，朦胧中，听得有谁小心唤她。

　　“哪来的讨厌鬼？直扰得人不能好睡！”阿律假寐着，一个巴掌虚扇向耳边。

　　也不知是哪个呆子，竟不知避开，傻愣愣地任那一掌拍在大脑门上。只听“啪”一声，阿律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兢兢一看，竟是小天蓬。

　　“元帅？”阿律心中只叹倒运，晚间不能安睡，连白日也老被人惊吓。且这扰她瞌睡的往往都是些大神大仙，也不能埋怨。阿律暗暗下定决心，好好修真，把内丹修炼好了，摆脱小仙童身份。就像天蓬元帅，小小年纪，已成大器，他心力甚坚，俨然已成北斗七星之首。有书为证曰：

　　“现三头六臂之威容，运七政八灵之洪造，帝钟才震，万圣齐临；钺斧轻挥，群魔碎灭，神光赫赫，常救护于众生；真性巍巍，誓永兴于正道。”

　　只是不知为的何事，这和她差不多仙龄的大仙自得道后，不受拘约以来，就老出现在瑶池这里，只是不敢进云华居去。

　　“云华居仙童阿律见过元帅。”小仙童依仙家礼仪正经做了礼。小天篷短短的小腿立在前面，也只能站好了，无可奈何地受了她一拜。

　　阿律直起身来，只见那小家伙一脸别扭。虽然他二人仙龄相近，但上天庭之前，阿律已经十五六岁了，而天蓬才九岁不足的样子。虽然修真以后，年龄已成虚妄，可皮相还是会些许改变，像她，因为懒，所以变化不大，还是一副少女样子。而天蓬自从通天眼后，一点点改变，眼见就是一个成年大小伙子。

　　虽然眼前人已经长大，但彼此习惯了以姐弟相称，且阿律但凡想到天蓬的法身，实在可乐。

　　天蓬小心地从袖中捧出一个小油纸包，期期递给身边的仙童，一脸稚气。

　　“阿律姐姐，昨天蟠桃会上我终于见到王母了，她真和气，人又好。”

　　阿律一听西王母，便自觉得脚背生疼。只她知道的却不能让天蓬也知道，这孩子心实诚，要知道了什么，定然会惹出祸事来，且阿律并不想叫天蓬替她担心，耽搁了他收心修真。

　　台阶上方，云华悄悄隐了气息，赤足躲在青红轩帘内，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

　　只见十几岁的少女牵了身前男子的手，一起坐在台阶上，用手拈起什么东西来吃，细碎碎的，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云华撇撇嘴，看他们一脸开心，只觉得心里堵。遂转个身子，再不看他们。她不知道，那个背影宽厚的男子在她转身后，也转过头来，若有所思。

　　“天蓬，以后你少来这里。”突然听见身边少女闷头说道。

　　“恩。”也不问因由，他乖乖答应了。

　　阿律擦干净脸站起身来，一脸认真的看着他。

　　“天蓬晓得的，阿律姐姐。”

　　他也从地上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油纸包，用袖子把她手上油屑擦净了，阿律再不言语，只看着这个青年手上擦得仔细，全不顾自己的衣服脏了，不知不觉眼睛深处又湿了。

　　海田沧桑，天上轮转了多少流光。这一日，云华又坐在轩内花窗下看书，光影轻轻打在书卷上，泛着金灿，映着读书人的脸颊，一片恬然。

　　阿律收拾了外间东西，端着一盅紫鹿糜子进来，一挽帘，只见里间人物，不觉看得呆了。

　　云华也不知看的是什么，一味认真，居然丝毫不察侍女的眼光。阿律终于回了元神，敛了眉眼，轻轻端了膳食进去，且不提醒仙子，只在云华身畔无声候着。

　　书卷翻过一页，云华终于放下手中物，微微打了一个呵欠，一抬脸，见到阿律并那鹿糜子。几不可见的皱皱眉头，扔了书出去。也不理侍女的切切恳求，越发使性不要吃那碗东西。

　　“红的绿的，白的花的，今天紫鹿，明天换了黄鹿不成？做什么要我天天喝它，真恶心！”虽然嘴上这样说，到底是喝了干净。放下碗来，阿律赶紧伸了手上案盒接过。

　　“仙子这两年风致愈盛，想也有它的一份功用。”的确，这些年，仙家也进了不少佳人，只还无一个赶得上云华的盛名。

　　“话虽说如此，可我每每一想到那些可怜的鹿儿，就觉着有点可惜，晚上老梦着它们不依呢。心中分外难安，老惊了肠胆。”

　　阿律一时间只听到心惊肉跳的声响，嘴里分明镇定，“仙子法力高深，自然听得见这天上丁点动静。不像阿律，还跟在下界时候一般，能睡死过去。”

　　“果然这样，难怪前儿个晚上我睡不好，想着你能陪我说说话，谁知却是个唤不醒的。”云华似想到彼时的什么趣事，遮了唇好像笑了。

　　只见眼前婢子讷讷说道：“阿律睡品自来不是好看的，若有仙子一般好看，那就不是阿律了。”

　　云华听得有趣，眼睛笑盈盈的，突然问道，“我睡觉时候，你见到了什么好看的？”

　　“我在下界为人时，母亲就骂过，说我睡觉不老实，老发出呼气吸气的傻声音，原是阿律睡着时嘴是关不上的。仙子就不同了，睡觉安安静静不说，就算说话也是和凡人不一样的。”

　　“哦”，云华今天格外耐心，听得与凡人不同，也多了一丝兴致，“睡中梦话，说什么都当不得真呢。你且说说。”

　　“好像是什么‘碧海青天还是蓝天’一类的话吧，迷迷糊糊地记不清了。”

　　“傻瓜，是‘碧海青天，夜夜此心，何所寄’吧。”

　　“就是那个，就是那句话。当时听了阿律转个身也就睡了，现在仙子一说，阿律虽然听不大懂，可心里有些不好受呢。仙子，以后再别读这些个痴痴怨怨吧。”

　　云华也不知想起谁来，弱声叹道：“竟然连你也这样说。我都快忘了，有人曾经劝过我这一摸一样的话。”

　　一抬眼，见婢子还在眼前，遂不胜烦赶道：“还杵着，赶紧下去。”

　　那叫阿律的婢子慌慌福了福身，出去了，走得甚急，一连带起无数垂挂的云霓。云华静静躲在云霓深处，看它们飞起，像是有人刚出去，也像是有人正要从外边进来，到她这里来。